寧不歸到風良玉所在院子外麵,守衛的風家弟子看到他便撤到遠處,隻留下他一個人。
站了一會,寧不歸推門而入,院子裏的場景已經變了,原先快要占滿院子的雕像已全部被打碎。
寧不歸拿眼掃了一下,隻見雕像碎的很徹底,有很大一塊地麵上麵鋪滿了五顏六色的粉末,沒想到老太君薛絨花年紀那麽大,出手力量卻如此強悍。
之前薛絨花已經對寧不歸詳細講述過她來之後的所為所見,所以寧不歸早就知道雕像被打碎了,卻沒想到碎的這麽徹底,仍舊驚著他了。
踏過碎雕像,來到樓門前,說實話,寧不歸真不想麵對裏麵的存在。至今為止,隻有裏麵的存在給他無可抵抗的感覺,而且,在他麵前,寧不歸覺得自己就像沒穿衣服,所有東西都能被他看透,這種感覺令人非常不舒服。
但這一趟他又必須來,除了外麵有人在找他,他必須依靠風家來抵抗那些人之外,麵對薛絨花這樣一個八十歲老人的請求,寧不歸難以說出拒絕的話來。
深吸一口氣,寧不歸終於推開了門。
此時天已近晚,門一打開,寧不歸隻覺一陣刺目強光襲來,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盡管如此,隔著眼皮,寧不歸還是能感覺到光芒的強烈。
“忘了你受不了這麽強烈的光了。”隨著聲音響起,強光減弱,變得柔和許多。
寧不歸這才睜開眼睛,房間裏什麽都沒變,風良玉還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不同的是房間頂端虛浮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正是這顆珠子散發出光芒,將整間屋子照得猶如白晝。
這麽大的夜明珠,寧不歸心中禁不住讚歎,他小的時候見過一次夜明珠,跟鴿子蛋一般大,發出的光芒還不如一根蠟燭,像眼前這顆這麽亮,應當稀世無價之寶。
“你們人類都叫它夜明珠吧,你也可以認為它就是夜明珠。”仿佛知道寧不歸心裏在想什麽,風良玉開口道。
寧不歸皺眉問道:“你是風良玉還是那個東西?”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東,不叫東西。”
“東?”這是什麽名字?
東說道:“別問我為什麽叫這個名字,自從我產生意識起,這個名字就伴隨出現了。”
寧不歸根本不關心他為什麽叫東,徑直問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麽條件?”
東說道:“確切來說,我要談條件的人不是你,你並沒有與我談條件的資格。”
“哦!”寧不歸並沒有生氣,淡淡道:“那我先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他進門後並未向深處走,所以離門口也就三四步遠,然而,寧不歸走了一會便發現,門雖然就在眼前,隻要他在接近一步就可以夠得到,但就是這一步,無論他是跑還是跳,怎麽也跨不過去。
知道是東搞的鬼,寧不歸放棄了努力,轉身找東,一轉身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房間裏,他的麵前出現了一道深淵。
深淵猶如凶獸的巨口,陣陣恐怖的氣息從中衝出,還夾雜著令人心悸的吼叫聲。
“你要跑快點,否則跌入深淵裏,我也救不了你。”東的聲音行響起。
話音落下,寧不歸發現自己不受控製地朝深淵滑去,仿佛腳下的地麵在動一樣。
寧不歸轉身就跑,門還在那裏,隻是他永遠夠不到門,卻也隻能一直朝門跑,否則,移動的地麵會把他帶入深淵。
“你這個怪物,你給我出來!”
先不說寧不歸奔跑求生,單說原先的房間裏,寧不歸說完那我先走了這句話後,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發起呆來。
這時,馭鬼鐲亮了,越來越亮,光芒直逼上麵的夜明珠,令人不能直視。
緊接著光芒瞬間消失,馭鬼鐲也已不見,房間裏多了一位中年文士。
東從座位上起身,拱手為禮道:“陽先生,好久不見。”
被叫做陽先生的中年文士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來,自己倒了杯茶,然後端起來喝了一口,皺眉道:“真小氣,怎麽不是冥茶?”
東也坐下來,道:“冥茶我可以給那個人類喝,卻萬萬不敢給陽先生喝。”
陽先生看著東道:“八百年前你都能從閻王手上逃走,還怕我喝一杯冥茶?”
東淡淡說道:“我雖然久藏深淵,卻也聽說過寧鬥閻王莫惹陰陽這句話。冥茶對我們意味著什麽你我都清楚,我自然不敢冒這個險。”
陽先生道:“以前我還挺看好你的,敢鬥閻王,而且能來到人間,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你這一族的人都是好勇喜鬥之輩,到了你這裏卻不太像。”
“我這一族?”東立刻問道:“我還有其他族人?”
“當然,”陽先生道:“你還真以為自己跳出三界內不在五行中?”
“我的族人在哪裏?”東站起身來:“隻要陽先生肯告訴我,我把剩下的冥茶都送給您。”
“還真是心動啊!”陽先生歎道:“可惜我是無福消受了,我上次見你的族人還是一千三百年前,他要衝破地府的時候被閻王殺了。”
聞言,東頹然坐下。
陽先生道:“你也不用太難過,你這一族在上古的時候十分強盛,後來雖然不知為何衰落,但我聽說過,上麵好像還有你的族人分支存在。”
這可是個驚天大秘密,東的眼中冒出光芒,立刻變得鬥誌昂揚起來。
“你也別高興的太早,”陽先生道:“你僥幸來到人間,別認為上麵也那麽好去。”
“所以我才求您幫忙。”
“我幫不了你,”陽先生拒絕的很幹脆:“現在地府出了問題,六道混亂,你行的又是逆天之舉,我不會摻和你的事情。”
東說道:“但是他已經答應了。”
“他隻是一個我選中的人類而已,”陽先生失笑道:“你不會覺得我隻會選一個人吧!”
東也笑了,道:“以陽先生的智謀,大亂來臨,當然不會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對了,怎麽沒見陰先生?您和陰先生從來都是陰陽雙行,見陰必有陽,見陽必有陰!”
陽先生喝了口茶,看著東道:“我還是小瞧你了,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第一次見麵我就看出來了,”東望著一動不動的寧不歸說道:“他的靈魂太強大了,不出意外,是陰先生的功勞吧!”
陽先生不答,說道:“就算你知道他對我們的重要性,我也不會答應你的。”
“您不怕我殺了他?”
“你不敢!”陽先生篤定道:“上麵有人在找你,你這個時候出手等於找死。”
東點點頭,道:“不愧為陽先生,你算是把住我的命脈了。我附身於人身,又擺下三界雕像,本想以香火之力遮掩我的氣息。沒想到被那個老太婆把陣給毀了。這幾天我已經感覺到有目光聚焦在這一片區域,所以,我的時間不多了,但就算是死,我也不願再回到深淵中去。”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威脅我嗎?”
東認真道:“不錯,還有一點我不妨也告訴陽先生,你說我趁地府之亂才來到人間,可是您有沒有去看過,地府和人間的屏障並未減弱。”
陽先生沉思良久,然後歎道:“厲害厲害,原來你還有我不知道的手段,讓我猜猜,就算你出手殺了寧不歸,還是有辦法逃過上麵的眼睛,對不對?”
東喝茶,並沒有回答。
“這就難辦了,你真的威脅到我了,怎麽辦呢?”陽先生站起來走到寧不歸麵前,突然轉身,笑道:“我想到一個辦法,你現在出手,看看能不能在我麵前殺死他。”
東一愣,道:“你是認真的?”
陽先生點頭,道:“當然,我很早就想和你這一族的人交手了,可惜你們都寧願去找閻王也不跟我打。今天這個機會我可是盼了很久很久,來吧!”
“這樣可是兩敗俱傷,對您一點好處沒有。”
“沒關係,反正我在陰陽界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夠了。”
東沒話說了,坐在椅子上看著陽先生,然後一團黑氣從風良玉胸口緩緩冒出。
“寧不歸還在我的幻境裏,你就不怕他堅持不住墜入深淵。雖然是幻境,但也能毀了他。”
“毀了就毀了,”陽先生不在乎道:“如果他被幻境給嚇死的話,也不配成為我的傳人。”
“傳人,嗬嗬,陽先生果然很看重他啊……”
隨著聲音響起,房間裏的場景產生變化,夜明珠散發的光芒變成了黑色,而且不再是照射,而是有濃如墨汁的黑色流淌出來,片刻間,房間就被黑色淹沒。
“這裏是深淵,能吞沒一切光線,你看不見我,已經輸了一半了。”
“誰說我看不見你?”話音落下,一團光芒突然亮起,隻見陽先生猶如太陽一般散發出光芒,照亮周身方圓十丈的範圍。
“怎麽可能?”陽先生身後,一團黑氣不斷變幻遊走在黑暗中。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陽先生轉身,目光落在東身上:“時間是個好東西,這麽久的歲月,給了我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東西,別墨跡了,來吧!”
東不再說話,光芒外的黑暗動起來,變成一團團的黑暗,然後同時飛向陽先生,而東,則隱身在這些黑暗中悄悄接近。
幻境內,寧不歸已經氣喘籲籲,腳下土地向後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他隻能奮力奔跑,卻也堅持不了多久。
另一邊,無數團黑暗襲來,黑暗所過之處,光明被吞噬殆盡,眼見黑暗就要將陽先生包裹起來,隻聽他突然大聲叫道:“住手,不打了!”
一團團黑暗陡然停下,隻聽東冷冷的聲音傳來:“陽先生,你在逗我?”
陽先生微微一笑,道:“我想了想,鬥則兩傷,和則兩利,所以還是合作的好。”
“希望你不要再出爾反爾。”
話音說完,黑暗如流水一般退去,光明重現。
東回到風良玉的身體裏,看著陽先生道:“我需要他的靈魂,所以,他要跟我去一個地方。”
陽先生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坐回去,道:“不行!”
東砰地站起來,盯著陽先生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就這麽辦,否則我們就魚死網破。”
“年輕人別那麽衝動,”陽先生好整以暇道:“你不就是想去登天台嗎?我陪你去,上麵的人肯定發現不了,你看這個建議如何?”
東臉上的憤怒變成震驚,看著悠閑喝茶的陽先生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去登天台?”
“答應不答應吧!”陽先生不答反問。
“陽先生親自相送當然更好,不過如果你在半路反悔怎麽辦?我對付寧不歸很輕鬆,您要是耍手段,我可拿您沒辦法。”
“這個你放心,”陽先生正色道:“我活了那麽久,這點信譽還是有的。”
東心中腹誹,你剛才的表現可沒什麽信譽可言。
等了片刻,陽先生道:“隻有這一個辦法,如果你不答應,真的就隻能魚死網破了。”
東緩緩搖頭,道:“單憑你一句話,我無法保證你能兌現。”
“唉,年輕人就是疑心重,”陽先生站起身來,抬頭道:“三清在上,我陽某人答應護送東去登天台,如違此言,甘受懲罰。”
東沒想到陽先生會立誓,兔子一般躲到寧不歸身後,連頭也不敢露。
到了陽先生這種程度,都已經有了仙籍,他們的對三清立誓,那便是法雖言出,半點做不得假。
東之所以躲起來,是因為這誓言直對三清,他若在旁邊,很有可能被發現。就在陽先生說完之後,東已經感覺到一道令他心悸的氣息一閃而過。
“這下你放心了吧!”發完誓言的陽先生坐回去喝茶,語氣非常輕鬆。
東神色複雜地從寧不歸背後走出,看著悠然自若的陽先生,想不通他為何如此幫自己。
陽先生立下剛才的誓言,就等於和東綁在了一起,而東則是不容於三界的異類存在。
“別看了,”陽先生開口道:“我不是白幫你的,我也有個條件。”
“有條件就好,”東鬆了口氣,道:“您說。”
“把剩下的冥茶都給我。”
東看著陽先生,等了半晌沒有了下文,問道:“就這些?”
“就這些!”陽先生確認。
東一招手,兩片茶葉子出現在二人之間,陽先生盯著冥茶,吞了口口水,道:“你幫我泡了吧!”
東點點頭,又弄出兩個茶壺,卻自有一個茶杯。
陽先生看著東泡冥茶,道:“還是你泡的專業!”
“冥茶產自深淵,而我就住在深淵,當然比你們更了解它。”東說道:“陽先生,其實,你還可以說說其他條件!”
“沒了,就這一個!”
茶泡好了,東說道:“您自己倒還是我幫你您倒?”
陽先生搖搖頭,道:“我不喝,給他喝!”說完一指寧不歸。
東說道:“他已經喝過一杯了,再喝效果就沒那麽好了,您確定。”
“確定,快去快去!”
東答應下來,帶著兩壺茶來到寧不歸身邊,正當他要把冥茶倒進寧不歸嘴裏的時候,寧不歸突然臉色一變,噗通倒在地上。
“壞了,他掉進深淵幻境了,您看上的傳人也太弱了,跑這麽幾步都不行。”
“別愣著了,趁他在深淵,趕緊給他喝了,效果更好。”
東心裏一驚,沒想到陽先生連這個都知道。
兩壺茶倒完之後,寧不歸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東問道:“還不救他出來嗎?”
“不急,再等等!”陽先生道:“你回避一下,我有件事要交待。”
東點點頭,轉身走向牆角,等他接近的時候,一個樓梯突然出現,東踏上樓梯,瞬間消失不見。
陽先生抓起寧不歸的左手,把馭鬼鐲重新給他戴上,然後喚出了張定山。
張定山一出來,看到陽先生的一瞬間腿腳發軟,不受控製地跪了下去,額頭緊緊貼在地麵。
“我把你和寧不歸的協議改了,沒有了三次製約,你現在已經是寧不歸的鬼修,我需要你在他身邊保護他,你可願意?”
“我願意!”張定山瑟瑟發抖,他不知道陽先生是誰,隻覺他就像一座抬頭望不到頂的高山,隨便動一下就能讓他萬劫不複。
這是來自上位者的威壓,張定山身為鬼修,如果入陰陽界,正好受陽先生管轄,所以,麵對陽先生,他的心裏隻有服從和畏懼。
“很好,你心裏不要有怨言,這是你的氣運,你把握好了,我送你一場機緣。”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去做,但是這件事不能讓寧不歸知道,抬起頭來。”說完,陽先生伸出一指,點在張定山的額頭上。
張定山表情一僵,然後收到陽先生的信息,低頭道:“我會做好的。”
陽先生點點頭,手一揮,將張定山送回馭鬼鐲。
再看寧不歸,臉色白得已經沒有半點血色,陽先生歎道:“馭鬼鐲怎麽就選定了你,你到底是什麽來頭,為什麽連我都看不清楚。”
陽先生附身抓著寧不歸的手腕,監測他的脈搏,等到脈搏跳動到快要連成一線的時候,他輕聲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