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後院還有一個人工挖掘的湖泊,麵積竟然不小,湖中心有三座相距不遠的涼亭,三座涼亭大小有別,高低錯落有致。粼粼清波托涼亭,從遠處看去,也是一處別致風景。
侍女推著寧不歸經由連廊來到最大的涼亭中,張定風早已泡茶等候。
“寧道長氣色紅潤,看來恢複的不錯。”張定風給寧不歸斟上一杯茶道。
寧不歸笑道:“此事還得多謝張老先生,以後定當回報今日之恩。”
張定風擺擺手,道:“寧道長客氣了,比起你救舍弟於囚籠中的大恩,我做的這點事沒什麽,寧道長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寧不歸端起茶輕啜一口,入口略有苦澀,流過舌中部的時候苦盡甘來,及入喉處又變得平淡,等這口茶咽下,嘴裏卻隻剩醇厚濃香,令人回味無窮。
“對了,張老先生請我來看花仙子,不知花仙子在何方?”寧不歸轉移話題道。
“時間差不多了,寧道長請來!”張定風起身走到涼亭邊上。
侍女推著寧不歸來到張定風身邊,張定風指著前麵的涼亭道:“你仔細看!”
寧不歸凝目看去,隻見涼亭底部已經被改建,裏麵竟然是一汪碧油油的清水,清水上麵飄浮著若有如無的白色霧氣,隔著幾丈遠,寧不歸也能感受到清水的寒氣,水竟然是冰的。
突然,水麵無風自動,一圈圈波紋由水中央向四周擴散開去,每出現一道波浪,水麵上的白色霧氣就變濃一分,而後波浪出現的更加頻繁,整個水麵像沸水一樣翻騰不已,白色霧氣很快衝出冰水亭,而且不斷向四周擴散,堪堪來到寧不歸所在的涼亭邊緣方才停止。此時,冰水亭已經完全被濃霧遮掩起來。
沒過多久,霧氣開始消散,冰水亭也影影綽綽的顯出身影。
這時,一陣清風緩緩吹來,像牧羊人一樣,趕著羊群似的白霧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遠方。
風止,波興,隻見水中央開始冒泡,接著升起一道水柱,水柱如雨後春筍般節節攀升,上端快要碰到冰水亭頂的時候才停止生長。
接下來讓寧不歸目瞪口呆的一幕發生了,隻見水柱轟然向四周崩塌,形成了牡丹綻放般的水幕,而在水幕中央,一個三尺高的絕世佳人出現了。
寧不歸禁不住驚訝地叫出聲,連忙被張定風阻止:“小點聲,花仙子膽小,一有風吹草動就回去了。”
寧不歸張大嘴,一手指著花仙子,一邊用目光詢問張定風。
張定風明白寧不歸的意思,微微頷首表示這就是花仙子,然後不再管寧不歸,專心致誌欣賞起來。
寧不歸大氣也不敢喘,目光緊緊盯著花仙子,隻見花仙子身上纏滿了綠葉和花兒,如同最得體的衣服,將花仙子婀娜多姿的身材襯托的無以複加。
花仙子雖然小,但五官與人無異,卻更加精致,皮膚如同嬰兒一般白裏透紅。
一頭紅色的長發被她挽在胸前,隻見她低著頭,以水幕為鏡,竟開始梳理起自己的頭發來。
粉嫩白皙的手指在紅發上劃過,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美感,讓看的人心中充滿寧靜和愛意。
過了片刻,水柱托著花仙子慢慢轉動起來,花仙子的心情似乎也變得快樂,竟然張開雙手,就那麽在水幕中央舞動起來。
寧不歸完全沉浸在這幅美到窒息的畫麵中,不知何時,他突然聽到一陣悅耳的歌聲,歌聲寧靜而悠揚,聞之令人心曠神怡。
突然,歌聲陡然高亢起來,花仙子的舞蹈也到了最熱烈的時候,但這高潮卻非常短暫。
花仙子突然停止歌唱,舞蹈也停了下來,隻見花仙子用雙臂緊緊抱緊自己,小巧可愛的頭埋在胸前,天地間在這一霎那變得無比安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仿佛變成雕塑一般的花仙子。
等待的時間很長,又似乎很短,一聲若有如無的聲音鑽進了觀賞者的耳朵裏,這個聲音隻有一個腔調,卻被花仙子唱的悠久而綿長。
與之前快樂的歌唱不同,此刻花仙子吟唱的調子充滿了哀傷,說不清道不明,寧不歸不知何時已經潸然淚下。
花仙子擁抱著自己,慢慢抬起頭,緩緩睜開眼,綠色的眼眸裏盛滿了難以言說的憂愁。
水柱越轉越快,花仙子像是化成風的精靈,紅色長發也因花仙子轉動而飄搖,如同一朵盛開的紅花。
突然,寧不歸瞥到花仙子右耳後麵的肌膚上有一片淡綠色的樹葉,他立刻從沉醉中醒來,馬上對張定風說道:“我要去冰水亭!”
“什麽?”張定風頭都沒轉,注意力全在花仙子身上。
寧不歸等不及了,轉頭連聲催促看呆了的侍女,讓他推著自己去冰水亭。
侍女萬分不願,但寧不歸顯得非常著急,她不敢怠慢,推著寧不歸向冰水亭走去。
“快點!你把鞋脫了!”寧不歸嫌侍女太慢,大聲叫道。
侍女沒忍住,眼淚水嘩嘩流下,冰水亭是張定風明令禁止任何人接近的,但寧不歸她也不能得罪。現在冰水亭不會說話,侍女隻能聽寧不歸的話了。
張定風派給寧不歸的侍女都是相貌體態上上選的佳人,穿著也與普通侍女不同,穿的鞋子是特地訂做的,鞋底中間空,成拱形,如同拱橋,兩頭做高,裏麵放了金屬箔片,走路的時候會發出好聽的聲音,未見人,先聞聲,叫做聆夜橋。
侍女脫下聆夜橋,赤著白生生的雙腳,在寧不歸迭聲催促中向冰水亭跑去。
這時,湖對岸第三個亭子的連廊上出現了三女一男,其中一個女孩子不斷說道:“快點,快點,花仙子要回到水裏了。”
寧不歸沒有注意到這四個人,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片淡綠色的樹葉。
當侍女推著寧不歸跑上連廊,快要到達冰水亭的時候,張定風才發現寧不歸已經不再身邊了。
距離冰水亭還有十丈的時候,寧不歸發現水幕變小,水柱開始下降,中央的花仙子已經坐下來,雙手抱腿,頭枕在膝蓋上,似乎要睡著了。
侍女已經盡力了,但她一個嬌滴滴的女孩,未曾赤腳在堅硬的石板上跑過,腳底疼的不行,速度也慢了下來。
寧不歸等不及了,一下子從輪椅上跳下來,不顧正在康複的雙腳,邊跑邊大聲喊道:“花仙子,請等等。”
三女一男已經到達第三座涼亭,看到了傳言中的花仙子,不過此時已近尾聲,她們並沒有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內心反而不覺有多麽驚奇,相反,她們不約而同被寧不歸吸引了。
張定風也愣住了,完全搞不懂寧不歸為何突然變得如此瘋狂,難道他喜歡上了花仙子,這也太不靠譜了。
水幕緩緩收緊,將花仙子包裹起來,緩緩向水中沉去。
寧不歸大喊不已,但花仙子像是睡著了一樣,沒有半點停留。
終於趕到了,寧不歸撲通跪在水邊,大聲叫道:“花仙子!花仙子!”
最後一圈波浪歸於平靜,花仙子已經回到水裏了。
寧不歸不甘心,突然把手伸了進去。
“啊!”
“不可!”
驚訝聲,阻止聲同時響起!
水是冰涼的,寧不歸發熱的頭腦清醒了幾分,覺得自己的行為太莽撞了,正當他要收回手的時候,突然感覺水下的大拇指被一道溫熱握住了。
水麵再起波瀾,已經回到水裏的水仙子緩緩從水中冒出,綠色的眼眸盯著寧不歸,眸子裏有一絲緊張不安,深處還藏著一絲激動。
近距離看到花仙子,寧不歸才發現她是那麽美,美的毫無瑕疵,美的令人忘了呼吸。
直到花仙子握著他大拇指的手用力,才將寧不歸驚醒。
“我想看看你的耳朵後麵。”寧不歸的聲音很輕柔,在花仙子麵前,他的心變得很平靜。
花仙子眨了眨眼,然後緩緩偏過頭,將右耳朝向寧不歸。
寧不歸伸出左手,顫抖著把花仙子的右耳按下,看到了後麵肌膚上的那片淡綠色的樹葉。
看到那片樹葉的一瞬間,寧不歸渾身顫抖起來,這片樹葉他太熟悉了,亡妻胡婉兒身上也一片一模一樣的樹葉,當時胡婉兒說是胎記,如此神奇的胎記,讓寧不歸還驚訝了很久。
胎記還有一樣的嗎?尤其是如此神奇的胎記,天下間怎麽會有兩片?
望著那片淡綠色的樹葉胎記,寧不歸的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靜。
“喂!拿開你的髒手!”一個女子的叫聲突然傳來。
花仙子受到驚嚇,立刻縮回水裏,寧不歸悵然若失,看著花仙子向水深處沉去,綠色的眼眸裏仿佛有一絲不舍。
寧不歸輕聲道:“我會再來看你的。”
眼眸中似乎有驚喜的光芒閃過,然後,花仙子閉上眼睛,最後消失不見。
寧不歸凝望水池一會,然後站起身來,目光落在三女一男身上,赫然發現楊靈兒和梅若夢就在其中,還有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子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唯一的男子則麵無表情,眼神中充滿了淡漠。
深吸一口氣,寧不歸收起心中波瀾,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場景,再見舊物,再會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