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歸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怖,他的意識明明是醒著的,但卻指揮不了身體,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女鬼操控著自己的身體,與一個恐怖的人對話。
寧不歸的記憶還停留在大牢內被老頭施展搜魂術的時候,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讓他永生難忘。
女鬼是怎麽回事?自己在什麽地方?那個有四個頭顱的恐怖家夥又是誰?
無數疑問湧上心頭,靈魂在大聲呐喊,可惜,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就連女鬼也不能,似乎有一種力量冥冥中將他的靈魂束縛起來,沒有讓他在醒來的時候拿回身體的掌控權。
這種事對寧不歸來說太不可思議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然而,經曆過愛妻亡故、牢獄之災的他,並沒有想以前一樣隻知道悲戚痛哭,通過眼睛和耳朵,他能看到外麵的世界,也能聽到外麵的聲音,有件事他可以確定,那就是他還沒死。
隻要沒死,就應該懷有希望吧!
寧不歸開始努力讓自己真正醒來,他唯一有過的經驗就是鄉野間口口相傳的鬼壓身,睡覺的時候人似乎醒了,卻根本動不了,跟他現在的情況有些相似。
這種時候,千萬不要放棄,腦海中要堅定信念,告訴自己一定要醒來。
寧不歸就是這樣做的,可惜,似乎一點作用也沒有。
努力良久,寧不歸累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掉進了漆黑的深海,無論往哪裏遊,眼前永遠是一片漆黑的海水,無邊無際,讓人完全看不到希望。
安靜下來的寧不歸,逐漸被女鬼和怪人的對話吸引。
此時,無心已經帶領女鬼來到山穀深處,也就是他提前買下金子的地方。
“你是什麽東西,還有臉來勸我?”無心斥道:“你隻是一個鬼,而且現在是吃了五個鬼魂的厲鬼,別跟我說天道不容,你以為你進了地府能有好下場,等經曆十八層地獄的折磨,你就會發現,能夠灰飛煙滅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女鬼真的害怕了,雖然她吃了五個鬼魂,罪業加身,等到了地府也不過是曆經各種劫獄,卻總有希望在。
但無心要做的事情,卻絕不被天道所容,殺生人,取生魂,簡直是十惡不赦之罪,女鬼可以肯定,做了這件事後,無心連下地獄的機會都不會有,會直接被天道清除,徹底消失於三界五行。
雖然女鬼不是始作俑者,但隻要和無心在一起,就永遠沒有安全可言。
“天道,嗬嗬,”無心的聲音裏充滿不屑,黑夜中,他微微仰起頭,注視著無垠的夜空道:“天道真的有嗎?就算有,它也是不公的,一個不公的天道,又有什麽可畏懼的。”
一旁的女鬼低頭站立,根本不敢說話。
“你想知道天道長什麽樣嗎?”無心突然問道。
“你見過?”女鬼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
“我沒見過,”無心的聲音很平靜:“但我知道天道是個瞎子。”
無心從黑袍下掏出數十個三尺高的靈幡,開始在山穀內布置起來,邊布置邊說道:“自從我家搬到鄉下,對他們有求必應,沒錢醫病的借給他們錢,缺糧過冬的借給他們糧,名義上雖然是借,但我爹娘從沒指望他們還。”
“因為我們是外來戶,所以我爹常說,與人為善,就是與己方便。於是,頭兩年,村子裏有任何困難我爹都會出手幫忙,村民都稱呼我爹為大善人,對我們家的人都很尊重。”
“我也覺得村民都是好人,他們雖然很窮,但隻要有了好吃的,都會給我們送一份。就連我爹也感歎,百姓是最淳樸的,隻要以真心待他們,他們會回報給你百倍的真心。”
“嗬嗬,我爹畢竟隻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哪裏懂得人心不足的可怕。”
這時,無心停止手上的動作,問道:“你說,我爹是好人嗎?”
女鬼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家很有錢嗎?”
無心沉默了很久,然後低沉的笑了,聲音從幹癟的嗓子眼擠出來,刺耳而詭異,在黑漆漆的山穀裏,十分恐怖嚇人。
笑完之後,無心繼續布置靈旗,用隻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說道:“爹,你號稱讀萬卷書,見識還不如一個婦人!”
默默看著無心把所有靈旗布置完畢,女鬼忍不住開口叫道:“無心大人……”
“叫我鬼先生!”無心的聲音恢複平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女鬼暗暗後悔,自己就該趁著無心回憶過去的時候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現在,無心成了鬼先生,女鬼也不敢往下說了。
鬼先生也沒問,而是用黑色兜帽重新將自己遮起來。
寧不歸聽的很糊塗,單純聽這位自稱鬼先生的怪人的講述,他應該出生在一個知書達理生活優渥的家庭,就是不知道他為何變成現在這幅恐怖的模樣。而且,鬼先生布置這麽多靈幡幹什麽?
一夜無眠,不是寧不歸不想睡,而是他一點也沒感覺到困意,由於女鬼控製他的身體閉上眼睛,他一點外麵的東西也看不到。
除了偶爾聽到野獸吼叫、蟲豸爬行的聲音,大部分時間是寂靜的,對寧不歸來說,他從來沒想過世界可以如此安靜,安靜到丁點聲音也無。
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回憶,在他二十一年的生涯中,隻有和胡婉兒在一起的三年是幸福的,剩下的其餘時間都是痛苦和不堪。他做不到回憶和胡婉兒的幸福時光,因為一旦想到胡婉兒,便有個冷冰冰的現世提醒他:胡婉兒已經死了!
寧不歸越不想想越想,越想越難過,他大叫,自己都聽不到聲音;他大哭,半滴淚水也沒有流下。
這一夜,寧不歸差點瘋掉。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一個腳步聲突然傳來。
女鬼控製寧不歸的身體睜眼眼睛,寧不歸立刻貪婪地看著外麵的世界,頓時感覺到了解脫。
來的是一個看上去就很老實的中年男子,對女鬼很恭敬,說要見無心。
無心不知何時出現在女鬼身邊,黑色兜帽遮住了他的臉,聲音從兜帽下傳出:“阿良,你來了!”
看見無心,阿良急切道:“我以您走了呢!回到家聽曉芳一說,我就連忙趕過來了,老大夫我請來了,他年齡大了,走得慢一些,今天肯定能到。”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阿良憨笑道:“隻要是能治好您的病,這不算什麽。”
“嗯!”
阿良不知該怎麽接話,氣氛一時陷入安靜。
過了一會,阿良鼓起勇氣問道:“我,我聽俺家裏說,您還能找到金子。”
黑色兜帽微微一台,朝向阿良看了好久:“我不能白吃你的。”
阿良急忙道:“我不是問您要金子,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俺家裏主動提這件事的。”
“沒有,我不願意欠別人東西。”
阿良鬆了口氣,撓頭道:“這多不好意思。”
“是你應得的!”
天色更亮了,阿良看到了插滿山穀的靈幡,剛想開口詢問,被一個大嗓門打斷:“還說你不要金子,不要金子你跑那麽快幹什麽?”
聽到這個聲音,阿良臉色一沉,回頭大叫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曉芳氣喘籲籲趕過來,顧不上跟無心打招呼,眼睛先往無心身後掃去,看到那麽多靈幡,直接問道:“死人了嗎?怎麽插那麽多靈幡?”
“靈幡隻是標記,每個靈幡下麵都有金子。”
“真的!”曉芳的眼睛大方光芒,那麽多的靈幡,這得多少金子啊!
“我身上沒有東西,就在墳地裏找了些靈幡,你要是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曉芳迭聲打斷無心的話,說著話,向前走了兩步。
無心腳下移動,擋住曉芳的路,淡淡道:“那就等人來吧!”
曉芳停下腳步,笑道:“好好好,等人來,對了,我們村有個人年齡太大,是不是……”
“一個人也不能少!”
“不會少,不會少!”
等待的時間不長,全村男女老少都來了,本來他們都不信曉芳的話,不過提起這個人就是當年指點阿良的那個人,村民才抱著半信半疑的太多過來看看。
看到無心奇怪的打扮,又加上他身後插滿靈幡,立刻就有村民嚷嚷著表達不滿。
曉芳馬上還嘴,說什麽不想要可以走什麽的。
最後還是阿良大聲叫喊,才阻止這場吵架,阿良沒有多說什麽,直接走到一根靈幡前,吭哧吭哧挖起來,挖了一尺深,便挖到一塊桃核大小的金子。
這一下,全村的村民再無懷疑,反倒你推我攘往前急。
“一人一根靈幡,選好不要動,等會大家一起挖,麻煩曉芳姐維持一下秩序。”無心說完後退,讓開了路口。
曉芳滿口答應下來,在他的指揮下,村民一個一個走進去,選好靈幡站定。
總有人不聽話,偷偷開挖,但手一碰地麵,就被凍得不行。
曉芳是最後一個進去選的,等她選完後,無心發現還少一個人。
“還有人沒來!”
“是我兒子,我沒讓他來。”阿良說道。
“為什麽?”
阿良笑道:“我兒子還小,不能發橫財,你說過會有橫禍的。”
無心笑了,道:“這不是橫財,是你兒子應得的。”
阿良還要拒絕,隻聽有人叫道:“爹!”
阿良回頭,就見兒子朝自己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