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勉為其難
噠-噠-噠。
直到用光所有子彈,空倉掛機,明光才雙膝一曲,無力地跪倒在地,眼中紅光緩緩散去。
“父親,眾位師兄,明光給你們報仇了,一路走好。”
明光五體投地,痛哭流涕。
半晌,楊楓將其扶起。
明光紅腫著眼圈說:“師兄,謝謝你。”
楊楓點點頭,輕歎一聲:“以後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明光搖頭。
雖然他佛法精深,卻是涉世未深,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加上年紀有小,突然遭逢大變,所以對未來茫然無知,也是情理之中。
“你想繼續修行,還是……”
“我想跟著師兄。”明光拉著他空蕩蕩的衣袖,急切地說。
楊楓想了想,說:“也好,入世,也是一種修行。”
埋葬是個體力活。
三名探險家支離破碎的屍身直接扔進冰縫了事,但是,紅日大和尚和眾位師兄弟總要入土為安。
其實,藏人倒是有天葬的風俗,奈何懸空寺處在冰山腹中,飛鳥難度,天葬,猴年馬月,也葬不掉。
說是入土為安,其實是入冰為安。
盡管楊楓裂冰掌大成,轟出五十幾個坑來,也是幾近虛脫。
天,白了又黑。
今晚的晚飯是柳生純子做的。
銅鍋涮羊肉。
整塊的藏羚羊羊肉放在冰塊上凍實,然後用探險家的匕首片成薄片。
純子調了三碗醋汁,楊楓體力消耗太多,內力更是幾乎枯竭,於是大口饕鬄起來。
明光怏怏不快,幾乎沒動筷子。
純子胳膊肘碰了碰楊楓,衝明光努努嘴。
楊楓看了一眼,放下筷子,說:“純子,上酒。”
是犛牛奶釀的牛奶酒,楊楓隻喝過一次,如果評價一下,就是:味如刀割,毫無口感。
不過,借酒澆愁還是可以的。
楊楓倒了兩海碗,其中一碗推到明光麵前。
“師兄……”
“幹了它。”
楊楓說罷率先幹了,還亮了碗底。
明光一咬牙,一口幹了,然後一陣拚命咳嗽,咳得淚涕俱下。
楊楓趕緊拍打他的後背,他卻抱住楊楓的腰身,失聲痛哭。
“沒事的,都過去了,不怕,一切有師兄。”
楊楓輕輕拍著,輕聲說著,慢慢地,明光就這樣睡著了。
楊楓輕歎一聲,將目光送回房中,回到廚房,繼續吃喝。
“先生,純子陪你喝點。”
楊楓看了眼她那清麗的容顏,點點頭:“好啊。”
純子給二人滿上酒,她說:“先生……”
楊楓一擺手:“叫名字吧!”
純子搖了搖唇皮,“楊……楓。”
“有什麽話,說吧。”
柳生純子剛剛話都到了嘴邊,給一打岔,這會兒又有點不好意思,鼓了半天勇氣,這才說道:“謝謝你,楊楓。”
“謝我?謝我什麽?”楊楓在翻滾的湯鍋裏涮了一片肉,邊吃邊問。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變成冰川裏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原來是這個。”楊楓搖搖頭:“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嗎?”
“嗯。”
“說起來,我倒是應該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這三年豈不是過得很無趣?”
“我真的還可以給先生……給楊楓你帶來歡樂。”柳生純子激動地說。
“當然。”
“我敬你。”柳生純子端起酒碗。
咣當一聲,楊楓一口幹了,柳生純子喝了一口,捂著嘴輕輕的咳嗽,她沒想到牛奶釀的酒居然也能這麽衝。
“口感不怎麽樣,比清酒難以入口,喝不下去,不要勉強。”
“沒事。”柳生純子皺著眉頭幹了。
楊楓搖搖頭,心說還是個倔強的丫頭。
沒一會,柳生純子再次端碗邀飲,楊楓哭笑不得:“慢點喝,這酒後勁很大。”
柳生純子搖頭:“咱們是不是很就要離開這裏了?”
楊楓點點頭:“我向桑麻大師承諾的三年之期已到,是該下山了。”
“下山之後,是不是就要跟你分開。”她低頭看著酒碗,輕輕地說。
“是啊,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牽掛,是要分開了,不過,咱們應該算是朋友,可以聯係的。”
“你……”柳生純子抬起一張俏臉,掛著兩行淚珠,“楊楓,你知道嗎,你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牽掛。”
“什麽……”楊楓目瞪口呆。
“你都可以帶著明光,多一個不多,我也要跟著你。”
“這……”楊楓喝了一大口酒,不看柳生純子火辣的目光,說:“謝謝你對我的厚愛,但是,你應該記得我跟你講過,我有女朋友,孩子都有了,所以……”
“別說了,”柳生純子打斷他,“喝酒。”
“好。”
一桶差不多五升的牛奶酒二人分了,喝得都有些大,兩人勾肩搭背出了廚房,冷風一吹,楊楓頓時清醒了不少。
目光的房間亮著燈,難道他醒了?腦子裏轉過這個念頭,楊楓卻沒太在意。
將柳生純子送回房中,一步三搖回到自己房內。
如今,懸空寺的房間,人手一間,倒是綽綽有餘。
洗涮後,倒在床上,楊楓思緒萬千。
懸空寺倒是一個避世的好地方,但是,待在這裏永遠逃避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有些事情,有些人,終究是要麵對的,有些因果,終究是要了結的。
說不恨聶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自己能夠做到砍掉她的手臂泄憤麽?楊楓捫心自問,自己根本做不到。
桑麻的話言猶在耳: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每個人都有愛人的權力。
聶青之所以刀劍相向,自己沒有處理好這份感情,也要承擔一部分的原因。
但是,難道就這樣放過她,放過那個將自己變成殘廢的女人嗎?
楊楓自問,也絕對做不到。
撇開這個,還有兩個小問題。
一,如何將天煞明王像交給國家。
二,怎樣向關心自己的人解釋自己的傷情。截至目前為止,絕大多是人依然被蒙在鼓裏。
今天體力、內力雙雙虧空,又喝得有些高,想著想著,楊楓的眼皮便開始打架。
就在這時,一個火熱的身子從背後抱住他,楊楓身子巨震,心說自己警覺怎會如此之低。
當然是柳生純子,她年輕完美是身體緊貼過來,明顯不著寸縷,明顯火熱戰栗。
“純子,你不要這樣。”楊楓不敢回頭。
“楊楓,咱們很快就要離開了,我知道,離開這裏之後,你會故意避開我,咱們很難再見麵,難道你就不能給純子留下一點回憶?”
話竟然說到這個份上。
楊楓翻了個身,目光投進柳生純子那雙真誠、深情而又熱辣的眸中。
終於輕歎一聲,勉為其難的默許了。
“謝謝你。”柳生純子跪在床上鞠躬,然後欣喜地吹滅了油燈。
翌日清晨。
楊楓睜開眼睛,感覺神清氣爽,枕畔無人,唯有淡淡幽香。
淩亂的床單,證明著昨夜的瘋狂。
楊楓揉揉寸頭,披衣下床,柳生純子端來洗臉水,銅盆上搭著毛巾,明豔的俏臉上蒙著淡淡的羞紅,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洗臉,吃飯。”柳生純子弱弱地說。
楊楓點點頭,看著柳生純子離開的背影,想起聽人說過“拿美國的工資,娶日本的老婆”,其它記不起來了。
如今看來,日本老婆的確很會伺候男人。
感歎完畢,洗漱完畢,楊楓走進廚房,柳生純子、明光二人都在。
早餐是羊奶、玉米糊糊、窩窩頭、鹹菜。
桌上擺著三個碗,唯有留給楊楓的明顯不同,仿佛是青玉質地,而且不大規則。
“這是……”楊楓心頭一震,仿佛想到了什麽,扭頭跑向一溜冰棺處,果不其然,桑麻已經換成了榆木腦袋。
楊楓腳下一個踉蹌,明光從身後扶住他。
明光說:“師兄,明光忙活了一個晚上,幸不辱命,總算完成了恩師的遺命。”
“那隻骨碗……”楊楓咽了口唾沫,說不下去。
“叫嘎巴拉。”明光糾正,“隻有得道並且壽終正寢的高僧頭骨做成的骨碗才叫嘎巴拉,用來盛飯喝湯,可避邪祟,是無數藏人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寶貝。”
“盛飯,喝湯?”楊楓臉都綠了。
桑麻是得道高僧沒錯,楊楓也很尊敬他沒錯,可是要用他的頭蓋骨當飯碗,這……這……誰知道裏麵有沒有桑麻大師殘留的腦花花。
目光似乎身具讀心術,直接看透了楊楓的內心,他說:“師兄,明光用的是密宗獨門工藝,衛生方麵,師兄完全不用擔心。”
楊楓苦笑,不光是衛生方麵,還有心理方麵。
用嘎巴拉吃飯,不光需要有強大腸胃,還需要強大的內心。
“明光啊!”楊楓擠出一絲笑臉,“師兄跟你商量件事。”
“師兄請說。”
“咱們師兄弟不分彼此,要不那個……那個嘎巴拉你先用著。”
“那怎麽行,絕對不行。”明光義正詞嚴,“那是恩師指定留給你的東西,我不能覬覦,更不能僭越。”
“那你背著總行了吧。”這是楊楓唯一能夠想到的折中辦法。
“這個倒是可以。”明光點點頭。
他是小師弟,以後跟著師兄闖蕩天涯,行李當然是他來背。
楊楓咬牙切齒,神經緊繃,用嘎巴拉喝下一碗玉米糊糊,就像打了一場戰役,差點虛脫。
然後,明光收拾細軟,柳生純子也大概收拾了兩人的東西,就準備離開。
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離開。
柳生純子倒是記得上次從昆布冰川掉下來的地方,距離懸空寺不遠,但是冰山裏路口複雜多變,誰知道還有沒有路。
但是,三人都存著一個心思,走一步看一步吧。
楊楓跪下了,對著桑麻和紅日的冰棺拜了拜,柳生純子立在身後一陣合什作揖。
明光再次落下淚來:“恩師,父親,眾位師兄弟,明光要離開了,希望你們能夠安息,希望你們保佑師兄和明光。”
話聲中,一聲長唳,一個黑影從冰縫裂隙中緩緩落下,不住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