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絕頂相會
絨布寺大本營海拔五千米，距離峰頂垂直距離隻有三千米，但是，賬不是這麽算的。
根據前人無數次的經驗以及走出來的路，這個路程在二十公裏以上。
絨布寺附近的氣溫差不多零下十五度，越往上走，自然溫度越低。
按照楊楓的想法，前方一路上應該都是雪山，然而直到親眼看見，他才知道，並非如此。比如此時，他腳下就是片片碎石。
寒風呼嘯，楊楓隻得裹緊厚厚的僧袍。
頭巾也紮得牢固一些，免得給風吹走了。
沒走多久，就看到一片墳場。
足有上百座墓。有的很豪華帶有墓碑，有的隻是用碎石堆就。
無論生前高低貴賤，伺候，他們將永遠留在這裏，相互做伴。
楊楓分析過，導致山難事故，基本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是氧氣不夠，缺氧。
其次是跌入冰縫。
再者，掛在繩子上困在半空，活活凍死。
而在楊楓這裏，氧氣不是問題，沒有氧氣，他也能生存。
跌進縫隙，這個要注意，雖然身手不錯，似乎功力基本恢複，但畢竟少了一隻手，還沒有完全適應。
至於掛在攀登繩上的問題，他根本沒有這樣的設備。
向導解釋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很多人都登頂了，可是沒能成功返回，飲恨歸途。
楊楓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回不來的問題，他身體受到重創沒錯，他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也沒錯，但是，他從來未曾想到過死。
越過這片墳場，楊楓看到上方百米處有一支小隊，燈光閃爍。
雖然沒有專用的登山表，但是，可以跟著大部隊走。
如今的登上隊伍，的確可以稱之為大部隊了，在大營時，就聽到介紹，如今每天都有三百人左右登山，聽說在衝頂的時候，還會發生“堵車”。
登上珠峰，似乎再也沒有那麽的了不起了，有錢人都可以過來試試，價格高昂的裝備，加上龐大專業的後勤隊伍，基本都能成功登頂。
然後就可以向圈子炫耀，看看吧，這是俺在珠峰峰頂的照片。
胡思亂想間，楊楓看到一個不小的帳篷，燈火閃爍，他想，這裏應該是位於5900米的一號營地。
傳說中的恐怖冰川，天可憐見，楊楓輕而易舉過去了。
但是，楊楓很清楚，自己這副裝扮，不能被人發現，否則，多半是要被趕下山去的。
楊楓以一種非人的速度掠過大營，揚長而去。
“什麽人？”
“是鬼魂？”
“死了這麽多人，有鬼魂也是正常的。”
“政府應該想辦法安葬死者。”
“沒有鬼魂，是你們缺氧產生的幻覺。”
隔了老遠，楊楓隱約聽見那些登山客的議論，居然將自己當成了鬼魂。
過了第一營，海拔就在六千米以上了，眼前為一片冰雪覆蓋，風力更大，溫度更低了。
楊楓手腳感覺冰冷，臉皮也有些發麻，於是，放眼瞅了瞅，發現一個背風的地方。
楊楓打算過去吃點東西喝點酒，補充點熱量，再繼續上路。
抬腳走過去，沒到跟前，楊楓就停住了腳步，麵前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
借著月光，楊楓一步步走到跟前，蹲下觀察，下意識的用手感覺脈搏。
是個中年婦女，哪裏還有什麽脈搏，肌體都脫水了。
楊楓搖搖頭，檢查她的氧氣罐，兩個罐子都沒有壓力，顯然是缺氧而死。
“六千多米還要依靠氧氣罐，就這樣也敢登峰，真是活膩歪了麽？”楊楓長歎一聲，打起了廢物利用的主意。
“我幫你入土為安，拿你一點東西，就當是報答我了。”
說幹就幹，作為一個醫生和兵王的混合體，楊楓才不相信更不會害怕什麽厲鬼索命的事兒。
左手拿著登山鎬，楊楓三下五除二，挖出一個容納一個人的淺坑，將女登山客的全套裝備全部卸下，這才將其丟進坑裏，想了想，又從她包裏找出錢包和各種證件，一起埋掉，以此證明自己並非貪圖錢財。
楊楓甚至沒有多看證件一眼，他不想記住死者的名字。
女登山客個子挺大，羽絨服、羽絨褲、帽子、麵罩、墨鏡，就連靴子都合適，就跟給楊楓量身定做一般。
嗨，一下子暖和了。
多功能登山表上顯示著海拔，目前是6400米。
楊楓拿出牛羊肉幹，咀嚼幾口，用馬奶酒衝下去，抬頭看了眼清朗的明月，以及五座與天比高的山峰，楊楓抓了一口雪扔進嘴裏大嚼，然後豪情大發，冒出兩句話：“饑餐牛羊肉，渴飲珠峰雪！”
女登山客多功能包裏還有一張許可證，不過卻是一年前的。盡管如此，楊楓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可以大搖大擺從各個營地通過，即便有人問起，也可以說是落單的隊員。
事實上，穿上這套連眼睛都包裹在內的裝備，彼此甚至連性別都難以辨認。
楊楓大搖大擺通過二號營地，繼續馬不停蹄向7500米的三號營地進發。
手表上顯示海拔為7500米時，楊楓感覺稍稍有些氣悶。眼中現出點點燈火，是三號營地的帳篷。
楊楓走了過去，裏麵隻有零星幾個人，都沒說話的心思。
楊楓靠在一側坐在包上，閉目養神，實則上是在打坐。他做了個嚐試，直接封閉口鼻，那種憋悶感反而消失了。
楊楓心裏有了底，隻要不是無氧環境，他就沒事。
休息了約莫半個小時，時間淩晨兩點，楊楓再次啟程。
7950米，四號營地，這裏竟然不下三十人，應該是在做著衝頂前的最後準備。
楊楓沒停，繞過營地，突然內急，而且是大號。
這一次，楊楓暗讚自己有先見之明，在穿羽絨褲時，裏麵什麽都沒襯，光著腚。
對羽絨褲，他也研究了一番，就像帶著拉練的開襠褲，而在開檔部位，女登山客還貼上了護墊。
楊楓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距離營地也就十米的樣子，剛剛解決完，腳下一滑。
……
秦鍾立在6400米的地方，一座新墳的旁邊。
在冰雪覆蓋的堅硬地麵上，能夠挖出一個坑來，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
“這小子……”秦鍾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
他可是穿戴者全套裝備上來的，當然不是自己買的，裝備的主人正在大營裏睡大覺。
而秦鍾卻是一騎絕塵，將他的隊友遠遠甩開。
終於把握住了線索，秦鍾精神一震，繼續向上。
……
楊楓褲子拉鏈都沒拉上，雙腳就滑進冰縫裏，然後是雙腿。
這塊冰顯然不怎麽牢固，此時發出嘎嘎的聲音，隨時都要斷裂的樣子。
楊楓臨危不亂，身體向後倒去，雙腳再不承重。即便如此，一大塊冰還是嘎巴一聲，跌落深淵。
楊楓手腳並用向後退了幾米，這才大口喘息，腦門脊背早就被冷汗浸濕。
方便而已，要是丟了小命，冤不冤啊！這絕對是生平最危險的一次方便。
冰裂聲還是驚動了營地的人，然而，楊楓跟沒事人似的，直接衝頂。
十級大風中，站立都是問題。楊楓一手抓著攀登繩，一手拄著登山鎬，艱難向上。
夜色下，楊楓看到一個身影掛在山壁上，一動不動。
仔細瞅了瞅，竟是一具掛在繩子上隨風飄動的死屍。
此處海拔8000米。
楊楓搖搖頭，繼續走。
又是兩具屍體攔路，一具半臥在冰雪中，就像路標，更像警示牌。
楊楓看了眼海拔，8200米。
楊楓知道麵前的屍體是誰了，她是一個名人。
在大本營是，看過宣傳片。
一九九八年五月，美國四十歲的女登山家弗朗西斯?安森特衛在下山途中，因缺氧虛脫倒在珠峰頂下244米處。
“不要丟下我”成為弗朗西斯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他的丈夫沒有想過丟下她，驚慌失措下山求救，跌進了冰窟窿。
麵對這個名人，楊楓像老外那樣，習慣性抬起右手，看到隻是袖子時，目光一黯，然後用左手在自己腦門和胸口點了點，說了句“阿門”。
風越來越大，雪粒子拍打在身上，沙沙作響。
氣溫跌到六十攝氏度以下，楊楓感覺自己好像沒穿衣服。
剩下二百四十四米的海拔，楊楓走了一個半小時，很慶幸，他沒有發生“堵車”。
很多人或許想要觀看峰頂的日出，此時此刻，竟然隻有他一個人。
屬於他楊楓一個人的珠峰峰頂。
楊楓沒有拍照留念炫耀的意思，在山頂坐下，目光投向無盡的遠方，長歎一聲，在這個特殊的地點，開始回顧自己二十二年的人生。
握著空蕩蕩的衣袖，楊楓卻從未想到死。
自己有老婆、孩子、妹妹、兄弟，有公司有一幫跟著自己討吃喝的員工，自己怎麽可以死？
生命還是很美好的，還是很有奔頭的。
腦海中浮現出兒子白嫩如雪的小腳丫，肉呼呼圓嘟嘟的小嘴巴，楊楓的唇角微彎，露出連日來第一個微笑。
然後，放聲大笑，一發不可收拾。
隻是這笑聲剛剛發出，就被呼嘯的狂風吞噬。
“再笑，就該雪崩了。”一個淡淡的聲音傳入耳中。
楊楓猛然回頭，隻見一個身影逐漸上升，距離自己尚有二十米遠，這麽遠的距離，這麽烈的風，他的聲音是如何傳入自己的耳中的？
而且，還有點耳熟。
“你是……”楊楓站起身來，心跳加速。
那人推開帽子，拿掉麵罩，礦燈照著他自己的臉，以便楊楓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