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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領導小組

  縣委書記尚大學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沉重,坐在空無一人櫥窗破碎的肯德基店裏,他欲哭無淚。


  春節過完了,已經到了公曆二月中旬,兩個重要的大會即將召開,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這樣的重大事件,作為始作俑者的自己,尚大學知道不但仕途完了,還要被反複、從重問責。


  這一刻,他在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將自己的責任降至最低?

  首先,尚大學想到了死亡指標。


  陳剛推門走進來,尚大學抬起血紅的眼睛道:“何縣長呢!”


  “何縣長還在親自組織搜救。”


  尚大學一拍腦袋,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雙眼,自己想要降低罪責,想要逃脫責罰,有些人不但不配合,隻怕還會落井下石啊。


  ……


  緊急搜救中,也不乏可歌可泣的事跡,比如孩子被父母蓋在身下,老人被子女蓋在身下。


  還有更奇葩的,在汙水井裏躲過一劫。


  包括楊楓在內的所有醫護工作者都是疲憊不堪。


  傷亡數量巨大,縣長何坤憂心忡忡。


  大夥兒正在忙活的時候,人民廣場大屏幕上出現了縣委書記尚大學的身影。


  尚大學已經有些微的謝頂,穿著深色夾克衫,首先麵對大家鞠躬,一連三個。


  接著,尚大學直起腰身,抬起老花鏡抹淚,一番做作完畢,這才開口:“作為縣委書記,讓老百姓蒙受這樣的災難,我難辭其咎,我痛不欲生……”


  停頓片刻,尚大學聲音高亢起來:“但是請所有人放心,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在這裏表態,我們會盡一切可能救治傷者,盡一切可能處理善後,盡一切可能讓大家早日走出傷痛,擁抱新的生活。”


  無數雙眼睛盯著大屏幕,尚大學用三個“盡一切可能”表明自己的態度和決心。


  尚大學繼續道:“人的創造力是巨大的,但是大家看看人的破壞力如何?同樣巨大啊!咱們縣城的人民路,昔日最繁華的商業街遭受了一場災難,一場浩劫。逝者已逝,咱們要化悲痛為力量,積極組織災後重建,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下去,還要比以前過得更好,不是嗎?”


  尚大學用反問句作為結語,意在加強語氣。


  尚大學還站在大屏幕上,無數老百姓用鞋子扔向了他們那慷慨陳詞的縣委書記。


  楊戰天在事發後不久,就自覺自動地加入了誌願者行列,父子倆並肩作戰,救死扶傷,都為彼此的所作所為感到驕傲。


  所有的屍體都被拉去太平間,所有的傷者都得到初步救治,並陸續送完醫院,所有的街道都在第一時間被清理幹淨,又是灑水又是掃地。


  若非道路兩旁一扇扇破碎的櫥窗,若非路麵上殘留尚未洗淨的斑斑血跡,誰又能夠相信,就在這條寬闊的高大上的大街上,剛剛上演了一幕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無數店鋪損失慘重,無數家庭支離破碎,無數孩子淪為孤兒……


  盡管累的跟狗一樣,楊楓和老爸楊戰天還是跟著去了醫院,大家都存著能幫一點是一點的想法。


  同時前往醫院的還有秦雪、德古拉、郝麗、王冰倩、洪天嬌,另外幾個沒有受傷的,就被家屬接回去了。


  熊烈走的時候,囑咐楊楓晚一點去他那裏一趟。


  何雨檬接女兒的時候,狠狠瞪了瞪楊楓:“姓楊的,你這禍水,以後少招惹我們小楠。”


  還穿著女護士裝的楊楓哭笑不得,還是張筱楠善解人意,死命將媽媽拖走了。


  縣醫院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幫縣委常委正在開會,不過,會議室裏煙霧繚繞,氣氛凝重至極。


  尚大學手中的煙卷根本沒抽一口,長長的煙灰愣是沒掉下來,直到燃到根本,燙到了他的手指,尚大學這才甩掉煙蒂,目光掃過班子成員,道:“大家暢所欲言吧。”


  全體常委都在這,要麽低頭喝茶,要麽奮筆疾書,要麽沉默不語,就是沒人說話。


  尚大學知道形勢刻不容緩,在上級下來之前,常委會要有一個統一的口徑,另外,還必須立刻行動起來,拿出自己的處理辦法。


  尚大學也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不止一個常委對自己有意見,此時此刻,隻怕是在看自己的笑話。


  尚大學冷冽的目光再次掃視一遍,最後落在辦公室主任陳剛臉上,誰都可以對我落井下石,陳剛你不行,咱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陳主任,這次活動基本是你在聯絡和組織,現在你來談談。”


  陳剛心頭一沉,老板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先要拿自己開刀?尚大學呀尚大學,老子為你鞍前馬後任勞任怨,關鍵時候,你就這麽對我?


  陳剛清了清嗓子道:“首先我要承認自己工作上的失誤,我有責任,至於尚書記所說我是整個慶典的聯絡和組織者,那我都是代表縣委進行聯絡的,不然誰鳥我啊。”


  聽話聽音,尚大學馬上有些不爽,小子,這麽快就像把自己則出來,他搖搖頭:“陳主任,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承認錯誤的時候,你把了解到的事情經過通報一下,還有事發後咱們縣委縣政府的應急反應機製。”


  陳剛看了眼尚大學,說道:“根據了解,以及目擊者所講,起因是孔明燈跌落,引爆了幾十個氫氣球,打翻了一旁的酒精燒烤爐,攤主當即成了火人,周圍民眾紛紛閃避,你推我搡,最終演變成這次踩踏事件。事件發生後,我縣委縣政府各職能部門積極行動起來,有效組織開展救援,這部分工作還是值得肯……肯定的。”說到最後,陳剛抬起眼睛,怯生生看著尚大學,還有何坤。


  何坤起身勃然大怒:“值不值得肯定,不是你說了算的,也不是我說了算,要讓上級,要讓老百姓來說。發生如此惡劣的踩踏事件,你還有心情在這裏歌功頌德?”


  “何縣長,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剛分辨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何坤質問。


  “何縣長!”尚大學發話了:“你不要這麽激動,看到老百姓多有死傷,我的心痛不比你差,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就要積極有效的去處理去解決。”


  “願聞高見。”何坤撂下這麽一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呃……”尚大學激動地看著眾人:“各位,咱們是一個班子,是一個集體,出現困難,咱們就要放下成見,團結一致,群策群力,共度難關……”


  尚大學的話沒說完,會議室的門被人推開,然後,所有常委都跟尚大學一樣站了起來。


  因為,他們的頂頭上司,龍陽市的黨政兩位頭頭同時駕到。


  尚大學和何坤很自覺的讓開位置,所有人都往後挪動一下,沒位置的,隻能加凳。


  何明洲、徐文堅二人都是黑著臉,目光在春陽縣全體常委臉上掃視一圈,這才落座。


  市委書記何明洲坐下後,右手四根手指在台麵交替敲擊著,目光沒有焦點,直到尚大學快要受不了的時候,何明洲才道:“大家坐下說吧。”


  眾人坐下後,何明洲道:“現在咱們開會,尚大學,你安排人形成一個紀要,我宣布,從現在開始,春陽縣元宵節踩踏事件調查善後領導小組成立,我任組長,徐市長任副組長,大家各有分工,我們時間緊任務重,善後與調查同時進行。”


  說到這裏,何明洲呷了一口水,目光看著大家:“這件事勢必會驚動省裏乃至中央,有人要挨板子,有人要掉帽子,有人甚至要承擔刑事責任,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大家還有表現的機會,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好好表現吧。”


  徐文堅看了看腕表,道:“從事件發生至今,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你們班子都做了什麽?”


  尚大學囁嚅半天才道:“一直在組織救援。”


  “領導也參與救援?”


  麵對領導的質疑,尚大學苦著臉:“我是準備組織現場辦公會的,可是大家各行其是……”說這話時,尚大學目光有意無意看向何坤。


  何坤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何縣長,你談談。”徐文堅朝何坤說道。


  何坤點點頭:“何書記,徐市長,我應該是第一個抵達事件現場的,也是我第一個向各部門通報事件的,我親自參與了救援,沒有理會尚書記的開會的要求,因為,我認為救援更加重要,更加時不我待。”


  何明洲歎了口氣道:“雖然我覺得現在還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可是,你們春陽縣有沒有承辦大型慶典活動的經驗,有沒有這個能力?”


  何明洲的話顯然無人回答,也無需回答。他繼續道:“既然如此,誰允許你們一意孤行,搞這麽大型的活動的?”


  春陽縣班子依舊一言不發,不過,尚大學的腦門幾乎挨到了桌麵。


  何明洲目光陰鬱,落在何坤臉上,他道:“何縣長,你來談談。”


  何坤道:“兩位上級領導,現在追究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我們是一個班子,一個集體,所有的決議都是民主表決一直通過的。”


  尚大學做夢也沒想到,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何坤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臉上的忐忑變成不解,又化成濃濃的感激。


  何明洲眉頭皺了皺:“何坤,那你說說,我們這個領導小組接下來的工作如何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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