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 遠在洛陽的司馬懿、曹丕、荀等人都陸續收到曹沖的來信,大意都是「剛出生的幼崽怎麼帶」「小孩子要怎麼啟蒙」「給我點經驗讓我參考參考」。
曹丕收到信,一下子猜出荀意可能懷上了。他自己沒什麼經驗, 便挨個召來東宮生過孩子的甄氏與幾個侍妾,叫她們擬些育兒經驗上來, 好讓他送去應付應付曹沖。
曹丕想著要是沒點自己的東西也不大好,便每日騰出空來觀察觀察東宮幾個孩子。
曹貝有∮氬茇Ь凵倮攵啵挺少與曹丕親近的機會, 乍然被曹丕一關心,很有些受寵若驚,本來倒背如流的課文差點都結巴了。
曹丕觀察了幾日, 覺得曹倍潦椴徊, 就是身板兒有點弱,便讓他早上跟著自己練五禽戲。
這是曹衝過去非要拉著他們練來強身健體的, 據說是華佗華神醫所創,曹丕半信半疑地練著,後來發現每日練完確實神清氣爽,也就堅持下來了。
曹焙苷湎Ш筒茇相處的機會, 學起來非常認真, 練到額頭冒汗還是哼哧哼哧地跟著舉手抬腿, 瞧著竟做得與曹丕的動作一模一樣。
曹丕勉勵了他幾句,穿好朝服去上朝。
曹倍土兜昧成蝦炱似說, 邁開腿去尋甄氏說話,有點興奮地與甄氏說起自己被曹丕誇獎的事。
甄氏聞言, 也覺欣慰。她摸著曹蹦源說道:「你父親願意教你, 你須得好好學,千萬莫叫你父親失望。」
曹比先險嬲嫻閫, 又好奇地看向甄氏面前攤開的書,奇道:「您在看什麼書?」
甄氏笑道:「你七嬸說有幾本書丹陽那邊沒有,央我幫她尋幾段記載,正好這會兒得空我便把書拿出來抄錄。」
不僅甄氏與荀意往來得多,曹倍圓艹宸蚱櫱也很有好感。
要知道他從小到大玩得許多新奇玩具都是曹沖送來的,別覺得他勤勉讀書就不愛玩,男孩子哪可能不貪玩?頂多只是他比較克制罷了。
既然甄氏有正事要做,曹北愎鄖傻孛輝俅蛉潘,也取了本書坐在甄氏身邊翻看起來。
甄氏看著乖巧伶俐的兒子,心裡由衷地開懷。
起初隨著曹丕入東宮,她對於曹丕陸續納進來的姬妾也有過幾分酸意,後來察覺陛下與太后都認可她這個太子妃,她便沒再去拈酸吃醋,只專心做好分內之事。
閑暇時她與荀意這個妯娌通通信,聽荀意講講女子書院的事兒,便覺得即便曹丕平日里來得少也不那麼煎熬了。
這種相敬如賓的狀態也沒什麼不好,她有一兒一女,得為他們著想,越是烈火烹油,越要謹言慎行,萬萬不能連累了兒女。
卻說曹丕觀察了兒女幾日,便覺自己也有些許心得,大筆一揮洋洋洒洒寫了一通,很快就連著甄氏她們寫的育兒經命人給曹沖送去。
有日曹丕在御前奏對,話題不知怎地轉到曹沖身上去了。
曹丕隨口說了句曹沖府上可能已經有喜的事,曹操頓時追根究底地問了起來。
要知道曹操一直挺關心曹沖的子嗣問題,老覺得曹沖得早些生個孩子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扎了根,不會再遇到什麼意外。
曹操問曹丕何時知曉的,曹沖怎麼沒告訴他。
曹丕便說已是幾日之前的事,曹沖也沒明說懷上了,只是向他討教育兒之事。
據說曹沖給荀、司馬懿他們也都寫了信!
曹操不樂意了。
給每個人都說了一圈,怎麼就沒給他這個當爹的報個信?
曹操冷哼一聲,不再聊這個話題,只在打發走曹丕后寫信罵了曹沖一頓。
罵歸罵,曹操對生孩子養孩子還真沒半點概念,他後宮眾多,不知不覺三十幾個孩子就生出來了,哪裡用得著他操心?至於育兒,那不是讓她們親娘隨便養著就長大了嗎?
曹操想到曹沖自己還是小孩子脾氣,又有些不放心,寫信罵完人便去尋環夫人,囑咐環夫人和卞皇后商量商量,選幾個經驗豐富的嬤嬤、做事利落的宮女給曹沖送去,省得曹沖身邊那些個毛毛躁躁的小年輕遇事不會應對。
卞皇後知道曹沖與曹丕兄弟三人都挺要好,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環夫人,竟是將名冊直接取出來與環夫人一塊挑選。
環夫人得知荀意有孕的消息,心裡只剩下高興了,盡心給曹沖夫妻倆挑了幾個老實本分的嬤嬤與宮女。
這些人隨著曹操的訓斥信一同前往丹陽郡。
曹操這番動作讓眾人都知道曹沖府上有喜。
哪怕早就知道這位丹陽王的受寵,每次看到曹操他們的舉動還是讓不少人覺得稀奇:難道皇室中當真有什麼父子情手足義不成?
要知道別的藩王府上添丁可沒見曹操送半個人過去!
另一邊,曹沖挨個給自己覺得顧家的親朋好友寫信討教經驗,準備從零開始學當爹。
曹沖甚至給馬超都寫了信,想看看西涼養崽有沒有什麼特別方法。
荀意剛診出身孕來沒幾天,就得知曹沖的一系列操作。她忍不住埋怨道:「才剛診出喜脈,你怎麼就嚷嚷得人盡皆知?」
曹沖振振有詞:「我又沒說什麼,只是向他們討教經驗而已!」
荀意語塞。
曹沖往來的那都是什麼人啊,個個都是人精,一看曹沖問的是什麼肯定能猜到事實!
曹沖覺得自己的做法完全沒問題,每天盼著眾人給自己回信,好叫自己早些準備起來。
最先送過來的回信居然是曹植的,曹植的文采絕對沒得說,先是整了堆花團錦簇的話恭賀他府上馬上要添丁,接著才給他列了不少幼崽養育要點。
曹植走的明顯是培養小文豪的路子,從小就給他讀書念詩,還有每天練大字的計劃。除此之外,琴棋弓馬也都要提上日程!
曹沖看完倒吸一口涼氣,趕忙寫信勸說了曹植一通,說小孩子沒發育完,太小開始拿筆容易讓手指畸形,還是慢慢來為好,千萬別逼著小孩子天天練大字。
紙張再便宜也不能這麼禍害孩子啊!
曹沖給曹植回完信,又陸續收到不少回信。等過了幾日,曹操命人送來的嬤嬤宮女也到了,一起到的還有曹操那封訓斥信。
曹沖讓人把嬤嬤宮女安頓下去,拆開信一看,覺得這老曹莫名其妙,無緣無故寫信罵他做什麼?!
曹沖和荀意說起此事,狠狠地吐槽了老曹一通,覺得這個老曹簡直沒事找事。
荀意很快發現不對:「你莫不是給所有人都寫了信,獨獨漏了父皇?」
曹沖聽荀意這麼一說,也發現了這個大問題。他撇撇唇,不大樂意地說道:「他平日里又不怎麼關心兒女,我問他做什麼。」
不是曹沖瞧不起老曹,而是老曹養兒育女不就跟養貓貓狗狗似的,平時讓後宮妃嬪自個兒養著,想起來了喊到跟前逗兩下,到了婚嫁年齡就開始閉起眼睛亂點鴛鴦譜。
曹沖覺得老曹這邊沒什麼經驗可以討教的,活脫脫的反面教材!
荀意給曹沖掰扯做人的基本道理:「那也沒有給旁人都寫信,獨獨不給父皇寫的道理。」
曹沖自知理虧,又寫信給曹操解釋了一番,捏著鼻子說覺得曹操事務繁忙,就沒拿這點小事去打擾他。
他還積極邀請說行宮已經修好了,上次二哥他們過來看了說挺好,現在配套的樂游苑也在動工,等到他孩子出生后曹操可以過來小住些時日,也來鼓舞鼓舞江東百姓!
曹沖洋洋洒洒地把信寫完,又拉著荀意說要跟她學畫畫,他要畫的東西可多了。以後他們孩子出生了,他要給孩子畫從小到大的畫像!
曹沖練了好些年的字,下筆已經很熟練,就是少了點技巧。
夫妻倆很快進入教學狀態,每日歸家便是一起提筆作畫,有時以園中花木為題,有時以身邊小廝侍女為題,興頭上來了還會相對而坐以對方入畫,偶爾抬眼時目光撞到一塊,便覺自己的畫少了幾分鮮活靈動,又撕了重畫。
曹沖這邊小日子過得挺美,曹操那邊也收到了曹沖的信。
看完曹沖前頭的說辭,曹操那是一個字都不信。
什麼覺得他事務繁忙不敢相擾,全都是套路話!
只不過看到曹沖後頭說讓他去江東小住,曹操不免有些意動。
想他征戰沙場近二十年,哪年不是南征北戰到處走?不想登基這幾年,他去過的最遠的地方竟是伏牛山!
他悶在洛陽實在太久,感覺才思都要枯竭了,想他過去寫的《蒿里行》《觀滄海》《短歌行》,那首不是壯懷激烈、感情豐沛,結果登基這幾年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詩作!
現在曹丕這個太子長勢喜人,做事穩打穩紮,想來坐鎮洛陽不是什麼大問題。
所以,他去趟江東應該沒問題吧?
曹操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也這麼往外說。
荀一聽,這可不得了,皇帝出巡本就不是小事,何況還是直接跑江東去!
荀不須怎麼旁敲側推,便知曉這事是曹沖的主意。他勸道:「御駕出行不是小事,還是得好好計議才是。」
曹操不高興了:「這不就讓你們好好計議嗎?至少還有半年才動身,還不夠你們商量?」
荀見曹操明顯打定主意要去江東,只得暫且應下此事。
曹操知曉荀顯然不大讚同,頓了頓,說道:「文若,我不算年輕了,總要讓子桓扛扛事。」
他向來是不服老的,只不過近來他發現曹沖新一批套套送來的時候,上一批還有不少沒用完,便知道自己身體大不如前了。
這種事曹操自是不會和曹沖說起,面對荀卻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他若只是個富家翁,自然可以當個守財奴抱著錢財老死,可他如今是天下之主,便要為天下做長遠計!
荀聽曹操這麼說,忙道:「陛下正當壯年,春秋鼎盛!」
曹操擺擺手道:「你真當人能和倉舒那小子說的那樣,個個都長命百歲?生老病死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你不服也得服。退一步來說,即便真能活到七老八十,難道還佔著位置不給年輕人讓路?那可真是老而不死是為賊了。」
荀聽了曹操這番話,也就沒再反對曹操前往江東的打算。
只不過荀被說服了,旁人可沒被說服。他們一聽這又是曹沖的提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丹陽王,回了封地還不消停,竟敢寫信遊說陛下去江東?!
彈劾,必須狠狠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