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土法養豬】...)
曹沖說第二天要走, 也沒立刻走,他還去拜訪了徐幹。
徐幹,字偉長, 目前官職不高,住處也挺簡陋。
曹沖找過去時, 他正燒水煮茶,裊裊茶香自釜中飄出,聞得曹沖精神一振。
「徐先生!」曹沖屁顛屁顛入內向徐幹見禮, 一雙眼睛好奇地往釜中瞟。
茶味他聞得出來,但大釜煮茶倒是新鮮,有點像山野之中的茶肆, 有客人來了便勺上一碗, 渴得嗓子冒煙的客商行者接過後大口大口地灌,豪邁, 舒坦!
徐幹見曹沖那藏不住事的眼神,笑著說道:「此乃我從家鄉帶來的茗茶,旁人不愛喝,我倒是挺喜歡這滋味。」
徐幹取過旁邊的陶罐給曹沖看, 裡頭放著些干茶葉, 明顯沒炒過, 只天然晒乾,比不得後世那麼多精加工的名茶。
曹沖說道:「您家鄉是哪兒啊?」
「北海郡劇縣。」
曹沖琢磨了一下, 北海郡,約莫是山東那一帶, 劇縣在哪他就有點摸不清頭腦了。
山東氣候不錯, 有山有海,有名的綠茶還不少, 日照、嶗山、諸城的茶都挺不錯。
最重要的是,北海郡現在是他們自己人的地盤,派人過去買茶暢通無阻!
曹沖有點心癢。
這年頭世道太亂,他怕派人出去幫人買茶,人在半路上會出事,所以一直沒動過這個心思。
哪怕現在人命再不值錢,對他來說也做不到不把人當人看,畢竟以前他連下雨天點外賣都要考慮一下天冷路滑外賣小哥的不容易,何況是這種情況下讓人出遠門。
曹沖不由問徐幹:「去您家鄉的路好走不?路上會不會有匪患之類的危險?或者說您有沒有認得的同鄉經常行走兩地行商?」
徐幹問道:「公子是想要徐某這茗茶?」
曹沖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徐幹給他勺了一碗茶,粗陶碗,清茶水。他笑著說道:「公子且先嘗嘗看。」
曹沖接過陶碗,喝了口純天然無污染的清茶,只覺一股苦意直衝腦門。
他擰起眉頭,默默地,默默地把碗放下。
徐幹說道:「便是徐某家鄉,喝得慣這個味道的人也不多。不瞞公子,起初徐某也是因為縣中醫官的囑託才會每日往水裡放一把這個茗茶葉子,足足喝了十年才喝習慣。」
曹沖嘆了口氣,想了想炒茶的諸多工序,即便派人過去摸索三五個月,怕也炒不出他想要的好茶。
好不容易見著了茶葉,卻是自己喝不下的,曹沖不免有些失望。他不再提這一茬,轉而給徐幹送上自己帶來的月餅和西施醬。
西施醬是下飯用的,月餅卻是可以現吃,曹沖取出三種口味的月餅給徐幹介紹了一番,不免又強調說是自己親手做的!
徐幹看著那精緻漂亮的圓餅,心知曹沖所說的「親手做」水分很大。
不過看這小孩眉飛色舞地說個沒完,徐幹覺得挺有趣,便也不點破,跟著曹沖將嘗了三種月餅嘗了個遍。
月餅有咸有甜,一口氣吃太多容易膩,就著茶吃倒是正好。
徐幹嘗完鮮,才問起曹沖的來意。
曹沖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問:「不知先生願不願意到我莊子上小住。莊子初建,許多事沒個章程,正需要您這樣的人坐鎮拿拿主意。我也知道這麼個小莊子對先生來說是有些屈才了,但先生可以當去散散心,喜歡便住下來,什麼時候住膩了便離開。」
徐幹說道:「好。」
曹沖本來準備了許多說辭,聽徐幹這麼爽快地答應不由愣了一下,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難道聽錯了嗎?
郭嘉不是說徐幹是個脾氣很大、性格很怪的人嗎?
徐幹問道:「公子什麼時候回莊子?」
曹沖說道:「今日用過午膳便回去。」
徐幹又說了個「好」字。
曹沖總算確定自己耳朵沒出問題。他欣喜地說道:「那我到時來接上先生一併去莊子那邊!」
徐幹點頭。
曹沖離開時腳步還有點飄,到了門外還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小臉蛋。
難道他已經帥到魅力無邊、男女通殺的地步了?
屋內,徐幹給自己倒了碗茶,仰頭一口飲盡。
徐幹妻子撩簾而出,問道:「夫君,我們要搬走了?」
徐幹頷首:「你收拾收拾。」
徐幹妻子沒多問,依言回了裡屋。
徐幹看著釜中翻滾著的茶水,心裡想著那日在莊子上的見聞。
旁人都只注意到莊子中那些新鮮事物、新鮮吃食,他卻注意到所有莊戶們都怡然自樂,對待曹沖的態度更是親厚無比,帶著他們自己都沒察覺的敬慕與信賴。
民心這東西是最直接的,百姓日子過得好,心裡便覺得你好。
走在那個莊子里,徐幹能感受到所有人發自內心的安寧、歡欣、愉悅。
很難想象,曹沖才剛接手這個莊子兩三個月,這些莊戶還都是從別處挪過來的。
這位自小有神童之稱的倉舒公子,身上有著一種奇特的感染力,莫名叫周圍的人都跟著舒展眉頭、滿心歡悅。
不管將來曹沖會成長成什麼模樣,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有在試圖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徐幹這次接受徵召來到鄴城,就是希望能一展胸中抱負,只是在曹操手底下做了一段時間半大不小的官,他越發覺得這不是適合自己的地方。
若非還有好友劉楨在此,他怕是連個連說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興許曹沖這個莊子會不一樣……
徐幹又勺了一碗茶喝完,才去收拾自己屋裡的書,準備一併運到曹沖莊子里去。
另一邊。
曹沖挖牆腳成功,一點都不知道收斂,反倒樂滋滋地跑去和曹丕說起此事。
「我一說,徐先生就答應了!」曹沖毫不隱瞞自己的驚喜,「二哥,你說徐先生是不是看我聰明絕頂,將來必有大造化!」
曹丕淡淡問:「你想要什麼大造化?」
這可把曹沖問住了。他認真思考片刻,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可是你親弟弟,以後怎麼說也得混個太守噹噹吧?」
曹丕心想你這弟弟也不是很親,而且封候拜將這種事也不是他來做主的,他自己都沒混個一官半職!
曹丕說道:「你才多大,倒是敢想。」
曹沖說道:「只要膽子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曹丕不想再聽曹沖胡說八道。他正色說道:「徐先生是父親再三徵召才到鄴城來的人才,你既然把人請了過去就得好生留下,要是你把人氣走了父親那邊可不好交代。」
曹沖聽了曹丕的叮囑十分感動,緊緊拉著曹丕的手說道:「哥哥你的話,我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裡,一刻都不敢忘記!」
曹丕:「…………」
曹丕無情地抽走自己的手,讓曹沖趕緊走人。他懷疑這小子是故意的,而且有證據!
曹沖給他二哥講完了徐幹之事,也不多留,回去與環夫人吃過午飯。
飯後毫不意外地被環夫人往車裡塞了大包小包。
曹沖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是要把上輩子沒體會過的感情都體會一遍。
曹沖帶著車馬在鄴城轉悠了一圈,接了徐幹,接了一個夫子,接了兩個夫子,接了是那個夫子……
很快地,他屁股後面的隊伍成了小小的車隊,浩浩蕩蕩地往城外疾馳而去。
出城不過小半個時辰,曹沖便見到了幾日未見的郭嘉。
因為郭嘉實在無事可做,華佗建議他試試釣魚這個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動。
這會兒郭嘉正坐在江頭垂釣,頭上戴著頂遮陽用的青斗笠,看起來越發有山野隱士的模樣了。
曹衝下馬跟郭嘉打招呼:「先生!」
郭嘉把魚竿一扔,埋怨道:「本來都要上鉤了,你一喊把魚喊跑了!」
曹沖把馬給許五牽著,讓許五先領著大夥回莊子,自己走過去看郭嘉旁邊的木桶。
裡面空空如也,啥都沒有。
曹沖看了看日頭,忍不住問:「先生你釣多久了?」
郭嘉幽幽地看著他。
曹沖寬慰道:「先生彆氣餒,我以前聽說過一群特別喜歡釣魚的人,他們每天活躍於各大水域,想要施展自己精妙絕倫的垂釣技術。經過許多年的不懈努力,他們雖沒釣到什麼魚,卻成功認識了各種野生動植物,成為了了不起的博物學家!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郭嘉:「…………」
並沒有被安慰到,謝謝。
郭嘉問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句出自何處?」
曹沖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一本好書,《增廣賢文》。
這書收集了明代以及明代以前流行的諺語佳句,講述了許多有用的人生道理,比之清雅閑逸的《菜根譚》,《增廣賢文》講了更多世俗道理,句句都朗朗上口不說,又帶著幾分辛辣諷刺,比如「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錢人」,細讀之下可謂是道盡人間冷暖。
曹沖給郭嘉介紹了一番,說有位叫周希陶的儒生集民間俗語之大成,收集到了這麼一本《增廣賢文》。他偶然得了此書讀過幾遍,記下了大半句子,具體每句話是誰寫的卻是不記得了。
郭嘉聽了也沒起疑心。
讀書人么,喜歡收集好詞好句是正常的,《詩三百》不就是收集各方風謠整理出來的嗎?
曹沖一路上給郭嘉背了許多名言警句,聽得郭嘉直點頭,覺得這些內容話糙理不糙。
郭嘉問:「那書可還在?」
曹沖面不改色地說道:「許是搬往鄴城的時候弄丟了,若非剛才問起我都沒想起來。」
郭嘉惋惜不已。
想到曹沖素有過目不忘之能,郭嘉提出自己的要求:「你趕緊把它寫出來讓我好好讀讀。」
曹沖沒想到隨口聊幾句還給自己找了個差使。
見郭嘉一臉理所當然,曹沖只得說道:「也行,我給你抄,不過我幫您抄錄這本書,您也得幫我一個忙。」
郭嘉一聽曹沖有事要自己幫忙,頓時來了精神:「什麼忙?」
曹沖彎唇笑道:「不是什麼難事,等大家把土豆種好了,地里就沒什麼事了。我新得了一書,想讓先生您給大夥講講,不知您願不願意?」
郭嘉瞅見曹沖頰邊笑出兩個淺淺酒窩,一臉的無辜和無害,心中頓時警覺起來。
「你先說說是什麼書。」郭嘉堅決不上當。
「很簡單很好講的書,保准您一看就會,絕對不用費什麼心思!」曹沖信誓旦旦。
郭嘉更確定其中有鬼,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在養病,不適合勞心動氣。」
眾所周知,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當教書先生絕對是勞心又費力!
曹沖嘆氣。
這個郭嘉不好騙了!
曹沖說道:「那好,我找別人吧。」
曹沖這麼容易改口,郭嘉又有點不確定了。
他心裡好奇得緊,忍不住說道:「書給我看看。」
曹沖只是隨口一坑,沒坑到郭嘉也不在意,大方地掏出本書給郭嘉看。
這是他昨晚趁著中秋月圓這樣的大好日子,野外探索摸出來的線裝書!
封面正經,內容權威,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我是致富寶典」的淳樸味道。
郭嘉接過書,沒注意看標題,倒是被書的樣式吸引了。
這書與目前常見的竹書與帛書截然不同,居然是將紙連成冊!
郭嘉隨手翻動了一下,發現這薄薄一冊書,所承載的內容能媲美好幾卷竹書!
郭嘉有些激動。
紙竟還能這樣用?
郭嘉把書來回翻了幾遍,才倒回去看書名。
看清封面上的幾個大字,郭嘉沉默了。
《土法養豬技術》。
土法養豬……
養豬……
豬……
這是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