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逢
兩個人在喝著悶酒,忽然朱老爺出現了。朱公子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朱老爺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弦兒還在生氣呀?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跟我回去吧!”
朱公子冷冷地說:“我已經和你斷絕父子關係了,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你怎麽這樣說話呢?我是你的父親啊!天底下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害自己的孩子。可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朱老爺威嚴的說。
朱公子猛地將一壇酒摔在地上,狠狠地吼道:“我求求你放過我!不要再來煩我,好嗎?”
朱老爺正要發脾氣,突然一個女子闖了進來。她一進來就衝著朱公子和風少劈頭蓋臉的問:“你們把芊芊帶到哪裏去了?快說!”
朱公子和風少同時驚得站起來問道:“芊芊在你那裏?那你當時怎麽不讓我們見她?”
素心一聽,急的六神無主,說:“你們到底有沒有帶走她?如果不是你們帶走,那又會是誰?除了你們,別人沒去過那裏!”
不等他們回答,朱老爺卻說話了。他說:“ 莞娘,是你嗎?”
素心一愣,這才發現屋裏還有別人。她看著朱老爺,朱老爺看著她。就這樣,兩人對視了足足幾分鍾。仿佛世間萬物都停留在這一瞬間!
朱公子和風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這時候有人送來一封信,說是交給朱公子的。朱公子拆開一看,信上隻有幾個字:請到天香樓一聚。
風少說:“會不會有詐?我跟你一起去。”
朱公子說:“也好,你在外麵接應我!”說完兩人匆匆而去。
一時間,房間內隻剩下朱老爺和素心。兩個人相對無言,眼波如流。忽然素心轉身正欲離開,朱老爺顫聲喚道:“莞娘!” 素心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朱老爺走上前道:“當年,你為何不辭而別?你害我找得好辛苦啊!”
朱老爺接著又說:“當年我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也隻是為了讓你過上好的生活。你是蘇家小姐,自小錦衣玉食,我不願看你嫁給我之後變成糟糠之妻啊!我知道我不該離開你,可你為什麽不等我回來呢?”
素心低聲的抽泣著,將當年離開的緣由娓娓道來。朱老爺聽後,仰天長歎:“真是天意弄人啊!我……我當初就不應該離開你!”說完,他老淚橫縱。
“莞娘啊,是我害了你呀!”朱老爺動情的說:“讓我以後好好的彌補你吧!”
素心卻搖了搖頭說:“永恒,我們再也回不過去了。回不去了!”
朱老爺一愣,激動的說:“難道這些年,你就沒有想過我嗎?一天也沒有嗎?”
素心說:“沒有。”
朱老爺聽聞此話,他看看素心,什麽也不再說,跌跌撞撞地走了。
良久,素心流著眼淚說道:“沒有一天不想你!”
可朱老爺,他聽不到。
朱公子風風火火地趕到天香樓,店小二直接將他領到二樓的一間上房。房間的桌上早已準備好酒菜。朱公子高聲說:“出來吧,何必躲躲藏藏!”
話音剛落,屏風裏邊嫋嫋閃出一個人。隻見她蓮步輕移,粉腮紅妝好不妖豔!原來是歐陽如玉。朱公子皺著眉頭說:“你叫我來做什麽?”
歐陽如玉淺笑著說:“沒事就不能找你啦?”
朱公子氣憤的說:“你真是無聊至極!”說完轉身走了。
剛走到門 口,歐陽如玉柔聲說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說完走到朱公子麵前情深款款拉住朱公子的手,說:“能飲一杯無?”
朱公子看著歐陽如玉,冷笑道:“果然是個才女!可惜,你不是白居易,我也不是劉十九!” 說完,拂袖而去。
歐陽如玉看著朱公子頭也不回的走了,她氣得掀翻一桌酒菜,恨恨的說:“你若無情,那就休怪我無義!”
朱公子和風少剛回客棧,有人急急來報,說是歐陽家因為朱公子悔婚的事情來朱家鬧事了,朱老爺被堵在書房裏氣得吐血。朱公子馬上往家裏趕去。
到底是自己的父親,關鍵時候還是對他放心不下的。況且此事因自己而引起,也該讓自己去解決吧!一路想著,就到家了。
朱府上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看見朱公子回來,仿佛遇到了救星。下人們正要說話,朱公子擺擺手,徑直朝書房去了。
書房裏,朱老爺麵色慘白的倚靠在太師椅上。一旁的歐陽老爺咄咄逼人,他陰狠的說道:“我們歐陽家幾時受過這樣的侮辱!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否則,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要找就找我吧,這件事情與我父親無關!”朱公子朗聲說道。
歐陽老爺一看,說:“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玉兒,她有哪一點配不上你?你這樣,讓她以後怎麽做人?”說完一拍桌子,打翻了茶碗。
朱公子說:“她喜歡我,可是我不喜歡她。我不會娶一個我不愛的人!”
“你這是什麽話?”歐陽老爺氣憤的說:“我不管怎樣,玉兒是嫁定你了!不娶她,你們都得死!”說完起身就走了。
朱老爺一陣強烈的咳嗽,朱公子說:“父親,父親這是怎麽了?”
朱老爺擺擺手,說:“弦兒,我時日無多了!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我原以為,你與歐陽小姐成親,有了歐陽家做靠山,也就沒人敢欺負你。可是我錯了,為父錯了!”
朱公子哭著說:“別說了,父親還是回房歇著吧,你會好起來的!”
朱老爺艱難的笑了笑,說:“弦兒,為父打拚了一輩子,也積攢了不少錢財。這錢財足夠你生活一輩子,但你切記不可揮霍,要記得細水長流啊!那個姑娘……為父對不住她了!為父曾經有過一段感情遺憾終身,想不到又親手毀了你的幸福!”說完,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但接著,吐出一大灘黑血。
朱老爺用微弱的聲音喚道:“莞娘!莞娘……”說完便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朱公子撲在父親的身上嚎啕大哭。他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會離開自己,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多麽的孤獨無助!他仰天長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歐陽如玉推門進來,芊芊嚇得正要坐起,卻奈何手腳被綁,絲毫不得動彈。
芊芊害怕的說:“你想怎樣?”
歐陽如玉冷笑著說:“你猜我想怎樣?”說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芊芊的臉頰上說:“他居然說,有了你,全世界的女人都多了一隻眼!好吧,那我現在就將你另一隻眼挖掉,看他還有什麽好說!”
“不要啊!”芊芊大驚失色。
可是,歐陽如玉已經將匕首刺了過去。隻聽見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她的右眼鮮血如注,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裹著黑黑的眼球還掛在臉上。
芊芊!
那該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歐陽如玉笑道:“我要讓你慢慢的死!哈哈哈哈……”她的笑很殘忍。
“七郎!七郎!”芊芊夢囈著。她的世界一片漆黑。疼痛,早已失去了感覺。她的手腳依然被綁著。她又冷又餓。
若是蒼天有眼,蒼天也該眷戀!
朱府上下披麻戴孝,都在忙著辦理朱老爺的喪事。幸好有個可靠的管家,還有幾個得力的手下,因而才能將事情辦理得有條不紊。朱老爺生前那些老生意夥伴和老主顧也都來了。朱公子還沉浸在喪父之痛中,風少便代著打理一些事宜。
出殯的時候,朱公子身穿孝服走在前麵,後麵跟著聲勢浩大的送殯隊伍。隊伍一路走著,就到了山間的小路。山路崎嶇。右邊是觸目驚心的深淵,令眾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突然,後邊衝上來一個一身孝衣的女子。她撲在朱老爺的棺木上哭喊道:“永恒,永恒!你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了?你讓我一個人怎麽辦啊?”
眾人甚感意外,不明所以。隻有朱公子和風少二人心裏知道個中緣由。那女子悲悲切切地哭了一陣子,柔聲說道:“永恒啊,你等著我,我這就來陪你!”說完站起來縱身跳入路邊的深淵。
一切太出乎意料,竟無一人上前阻止,連朱公子和風少都始料不及。她像一個純潔神聖的仙女,傾刻便隕落在無邊無際的深淵裏。
那一年,她還是蘇家的小姐。她溫婉動人端莊秀麗。
那一年,他隻是個窮書生。他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那一天,他娶她為妻,沒有八抬大轎來迎接,也沒有綾羅綢鍛做聘禮。
那一天,她是新嫁娘。沒有鳳冠霞帔配紅妝,也沒有明鏡高堂做證婚人。
一紙喜字兩杯薄酒拜了天地,他拉起她的手說:“生不能同時,死亦能同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一刻,他們戀得天長地久地老天荒。
新婚後,他說:“我要去考取功名利祿,回來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她當掉了衣飾首飾,換來一些盤纏送他上路。臨別時,他說:“等我回來!”
她目送他乘舟而去。可這一別竟是三年。在這漫長等待的日子裏,她每日裏做些針線來換取微薄的銀兩度日。若不是那一日,那個惡賊,他竟然對她下了毒手,她一定會等到他回來。
可是,大夫說了,她永遠喪失了生育能力。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意味著什麽?她不敢想象。
對於自己的愛人,與其讓他守著自己痛苦遺憾終身,到不如就這樣離去讓他懷念想念到終老。
於是,她走了。帶著滿心的不舍離開了。
她獨自一人在那孤寂的深山裏,春去秋來十幾載,靜謐閣便是她打發憂愁的住所。她一直不敢打聽他的一切,一個人守著回憶度時光。卻不料十幾年後再相見。
他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她也不是風姿卓越的妙齡女子。
歲月在彼此身上留下了痕跡,從前的萬水千山早已滄海桑田!他說:“莞娘啊,以後的日子讓我好好照顧你。”她卻說不。
有時候我們苦苦等候自己愛著的那個人,有一天你卻會發現,你苦苦守候的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而是愛情的本身。
於是,她拒絕了他。
可是當他真的離開她的時候,她感覺到心痛了。那種痛的感覺,撕心裂肺!
她可以忍受活著的想念,卻受不了死去的別離。
生不能同時,死亦能同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於是,她追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