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血與毒【3】
“王爺把我想的太高太好了,我沒把握為塵兒解毒,而且我也可以告訴王爺,壁月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為塵兒解毒,要解陰月,王爺找錯了人。”
夜止嵐何其聰明,一聽沐傾堯這句話,立刻眯了眯長眸,“能為明珠解毒的人不在壁月,在哪?”
“這個人王爺很熟悉,”沐傾堯不緊不慢的說:“單反會下毒的就一定會解毒,普天之下,用毒最厲害的人是誰,王爺心裏應該有點數吧?”
此話一出,夜止嵐沉默下來。
片刻後,抬眸看向沐傾堯,“蕭月?”
沐傾堯冷笑道:“當年王爺手中的陰月是怎麽來的我也能猜到,她給了你陰月,你們就都以為這輩子不需要解,大約沒想到多年後會因為陰月陷入困境,害人者,人害之。”
夜止嵐沒理會沐傾堯的嘲諷,手指慢慢摩挲著酒杯,“你確定她可以解陰月?”
“如果蕭月與我聯手還解不了毒,那塵兒就永遠也沒有解毒的可能性,不過對於王爺來說,很難吧?”沐傾堯揚揚唇角,“沉國皇帝據說與王爺格格不入,蕭月被軟禁在長寧也有五年了,要讓她為塵兒解毒,難如登天。”
當年夜止嵐算計蕭禹失敗,蕭禹回到沉國後就斷絕了與壁月的聯姻。
雖說兩方沒打起來,可這些年來基本處於冷戰狀態。
夜止嵐要蕭禹交出蕭月,無異於是有求於人,更別提當年的太子殿下已經成了如今的崇陽皇帝。
“這件事,本王會想辦法,沐大公子暫時就留下帝都等消息吧。”
沐傾堯嗤笑,“我就是想走,王爺也不會放我走吧。”
夜止嵐淡淡一笑,“沐大公子言重了。”
沐傾堯還真不是言重,帝都上下盡在夜止嵐的掌控中,夜止嵐不放人,他就算再有本事也回不到東海去。
夜止嵐要給慕容明珠解毒就必須讓蕭月出來,他也很幹脆,修書一封送到沉國交給蕭禹。
國書送到蕭禹手中,沒多久,蕭禹給予了回信。
蕭禹對慕容明珠的關心不比夜止嵐少,接到夜止嵐的信後立刻給予回信。
蕭禹的態度很清楚,蕭月可以放,但不能放她來帝都,如果夜止嵐想為慕容明珠解毒,就帶慕容明珠到嶺州。
滇南十二州既不歸順壁月,也不依附沉國,是雙方勢力都不能踏足之地,蕭禹此舉也是為了防夜止嵐耍花樣。
夜止嵐全然同意,雙方約定,十五日後在嶺州相聚。
夜止嵐馬不停蹄向夜景昊說明一切,準備和慕容明珠前往嶺州,並且帶走沐傾堯與一眾禦醫。
慕容角知道後,也要一起去,他不放心夜止嵐和慕容明珠,隻不過被夜止嵐擋了回來,不允許他離開帝都半步。
他做事雷厲風行,不需要也從來不會去管別人的意見。
夜景昊擔心他,原本是打算讓他帶走所有影衛,夜止嵐卻隻帶了綠萼琉月和幾個影衛,其餘人都留給了夜景昊。
這還不算,臨走前,他進宮去見了夜景昊。
彼時,夜景昊正在為他籌備去嶺州的聖旨,打算讓夜止嵐帶走,號令整個西南軍隊,萬一有危險也能全身而退。
夜止嵐搖搖頭,道:“陛下不用準備這麽多,臣用不到的。”
“怎麽用不到?”夜景昊皺眉,“雖說滇南十二州不服壁月,到底還是屬於壁月界內,朕給你調令,最少也能調動周遭軍營的兵力,皇叔,朕知道你不怕,可朕實在放心不下啊。”
“不,”夜止嵐平靜的笑了一下,“臣的意思是,這些,臣用不到了。”
“用不到了?”夜景昊沒明白。
夜止嵐搖搖頭,說:“臣明天就要啟程離開帝都,今晚來是想和陛下閑聊幾句,隻是閑聊幾句,無關軍國大事。”
“閑聊?”夜景昊眨眨眼,他有點……不明白夜止嵐的用意了。
“月色不錯,陛下可否與臣一道看看?”
夜景昊是真的不知道夜止嵐想做什麽,可也點點頭,穿了件厚重的披風與他一道出了紫宸宮。
夜止嵐這一路上也不說話,就這麽沉默地往前走。
夜景昊出生在宮裏,對皇宮了如指掌,可皇宮實在太大了,有些地方他也沒去過,等夜止嵐終於停下腳步時,夜景昊抬頭看了看宮院前的匾額,“這裏是……”
破舊而冷清,是當年夜止嵐與晉安公主長大的地方。
夜止嵐推開院門,轉頭看向夜景昊,微微一笑,“陛下請。”
夜景昊邁進院子,四處看了看,這裏是夜止嵐在宮裏的寢宮,他也不是沒來過,隻是近些年沒時間來。
夜止嵐讓宮女溫好酒,撐開平榻和帷幕,點燃四周的宮燈。
夜景昊與夜止嵐跪坐在平榻上,麵前矮桌有紅泥小爐,溫著烈酒,濃重的酒香撲麵而來。
夜止嵐抬手給夜景昊斟了一杯酒,“陛下請。”
夜景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皺起小俊臉,“好辣!”
夜止嵐笑了,“這是漠北的辣刀子,陛下沒喝過嗎?”
夜景昊立刻搖頭。
壁月詩酒風流,飲酒不是什麽大事,但飲酒也從來不飲這麽烈的酒。
夜止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們壁月不喝漠北的酒,倒不是說漠北的酒不好喝,其實是根本喝不下去。”
“壁月人向來素雅溫和,這樣烈的酒不會有人喜歡。”夜景昊沒打算再喝第二杯了。
“沒人喜歡,陛下也不喜歡?”夜止嵐笑著看夜景昊。
“朕原本就不愛飲酒,何況還是這麽烈的酒,當年父皇耽於酒色,皇叔也教導過朕,君王不能沉迷於此,所以朕……”
“所以陛下從來都克製己欲,不踏足雷池半步,”夜止嵐笑著給夜景昊的杯子斟滿酒,“今晚例外,昊兒也長大了,是個男子漢,應該要飲酒,大口大口的喝酒才是真男人。”
夜景昊愣了,已經許多年,許多許多年,夜止嵐沒有這麽叫過他了。
他尊敬夜止嵐,如父如叔,從未懷疑過,更加願意江山對分,隻是夜止嵐對他卻始終恪守君臣之道,不逾越半分。
今晚……是怎麽了?
“覺得皇叔這麽叫你,你不高興?”夜止嵐笑著問。
夜景昊立刻搖頭,“我沒有不高興,我很高興,皇叔已經很多年沒這麽叫過我,我……有些措手不及。”
夜止嵐拿起他的酒杯遞給他,“皇叔沒有孩子,你就是皇叔的孩子,可你也是壁月的皇帝,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夜景昊端著酒杯,看了看夜止嵐,仰頭喝下。
辛辣的酒灌在喉嚨裏,是從未有過的暢快,夜景昊放下杯子,對夜止嵐笑了一下,“我一直都知道,皇叔對我好是無私的,不求回報,也永遠不會背叛我,離開我。”
“確實如此,”夜止嵐輕笑一聲,“我母後與我外公舍命救我,為的隻是不起戰亂波瀾,為此,他們付出了生命,而我這一生都是壁月的,為你,為江山,不擇手段的事情我做了不知道多少,付出的代價也是我根本無法承受,我一直說,得到了什麽,就要失去與之對等的東西,誰都不能例外,我也不能。”
“皇叔說的,是慕容明珠?”
“不止,”夜止嵐給他倒了酒,輕聲道:“陛下可知,當年我的姐姐,晉安公主是怎麽死的嗎?”
“我知道,”夜景昊說:“晉安公主是被漠北皇帝害死的。”
夜止嵐笑了,然後,搖搖頭。
夜景昊一愣,“不是嗎?”
這在皇室中根本不是秘密,晉安公主死在漠北,屍骨無存。
夜止嵐修長的手指端起酒杯,看著杯中盈盈烈酒,柔聲的,慢慢的說:“晉安公主,是自殺。”
夜景昊錯愕地看著他。
“她是世間最溫柔,最堅強的女人,在漠北受盡折辱,奄奄一息逃出皇宮,那時她已經身懷有孕近八個月了,在漠北一個偏僻村子的馬棚裏難產,她親手用刀劃開了自己的肚子,生下流年……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小,哪怕對漠北恨之入骨,也沒有能力為她報仇,幾年後,沉國來犯,我那時與你幾乎一般大,有嗜血的衝動,本想滅沉毀漠為她報仇,卻不想遭遇了你父皇懦弱無能,錯失平生唯一的機會,後來你成了皇帝,我大權在握,原本可以誅滅一切,但那時……我已經不是能不管不顧的少年了。”
“沒有了一腔熱血,我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你還那麽幼小,我要為你培植勢力,為你鞏固國祚,壁月經不起戰火,你也經不起,直到現在,是真的再也沒有機會為她報仇。”
夜景昊聽到這裏,急急地說,“我確實不想起戰端,可壁月也不怕打仗!”
夜止嵐微微一笑,“你要記住這句話,你有濟世天下的懷柔之心,也不缺征伐討逆的雄霸之氣,你的皇帝,沒有人能限製你,威脅你,欺辱你,他國若犯,你必殺之,記住了嗎?”
“皇叔……你,為什麽忽然這麽說?”道理他都懂,可他有點不明白,夜止嵐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