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正與邪【6】
雍王府護衛影衛沒有一個是不認識夜景昊的，齊齊半跪，口呼陛下。
當夜景昊進了雍王府的大門後，沐綺仙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夜景昊轉頭看向沐綺仙，輕出一口氣，“我……”
“你是壁月的皇帝，”沐綺仙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問，“夜景昊？”
她直呼其名，夜景昊也沒有要怪罪的意思，點點頭，“朕不是刻意要隱瞞，實在是沒辦法告訴你，你不要見怪。”
見怪……
沐綺仙現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表情麵對夜景昊。
十五六歲的年紀……
傳自夜氏皇族的極好容貌……
這樣的氣質……
這樣的談吐……
這樣的抱負……
沐綺仙忽然就笑了。
不同於她尋常時那笑眯眯純然無辜的樣子，而在唇角處多了些嘲諷，對自己的嘲諷。
枉顧她自詡聰明，怎麽就沒想到他會是夜景昊！
景夜。
好一個景夜！
好一個夜景昊！
沐綺仙握著手心，如果不是出於理智，她這會兒就應該毒死夜景昊！
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後，沐綺仙平靜的看著他，“多謝陛下相救，大恩不言謝，告辭了。”
說著，轉身就要走了。
“等等。”夜景昊叫住她。
沐綺仙轉頭，麵無表情看著他，“陛下還有事？”
夜景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隱瞞身份確實不對，可他也不能隨隨便便就告訴人家自己是皇帝，何況他還救了她，現在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該是這樣的表現吧。
“朕不是說過要幫你回家嗎？”
“不用了，”沐綺仙淡淡的說，“回家的路我知道在哪裏，陛下不用多說。”
夜景昊皺了皺眉，他能明顯感覺到沐綺仙的憤怒和冷漠。
但這憤怒是從何而來就不知道了。
隻是因為他沒表露身份？
沐綺仙的憤怒一半來自於夜景昊，一半來自於她自己，這會兒能強壓著不爆發已經不容易，畢竟是雍王府，周圍有數不清的高手，她又失去了內力，再怎麽都殺了夜景昊。
……明明有那麽多好機會！竟然都錯過了！
就在沐綺仙要走的時候，夜止嵐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傳來，“沐小姐，這麽有空，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
沐綺仙一聽這聲音，閉上眼輕出一口氣，知道自己肯定是走不了，索性轉身看向走過來的夜止嵐。
夜景昊也愣了一下，“你姓沐？”
沐綺仙從容不迫地整理了衣裳，對夜景昊緩緩施禮，靈美的小臉又恢複了笑盈盈的樣子，“東海毓秀山莊沐綺仙見過陛下，見過王爺。”
“……”夜景昊看著沐綺仙，不知道該說什麽。
東海毓秀山莊……
她就是皇叔說的，要給他做女史的沐綺仙。
相比於夜景昊，夜止嵐從容不迫，麵帶微笑，“沐小姐不必多禮……怎麽，沐小姐和陛下是一起來的？”
在場三個人。
夜止嵐不必說，沐綺仙冰雪聰明，小小年紀手段就令人生畏，夜景昊是被夜止嵐一手帶大的，焉能不知他的手段。
沐綺仙好端端的被弄出帝都，他又無緣無故被人帶走，能帝都中做到這個地步的，除了夜止嵐還有誰？
夜景昊看了看自家皇叔，實在想不通他這麽做的理由。
而沐綺仙卻連想都懶得想，既然中計，她就不會去計較為什麽中計，而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對夜止嵐微笑，“我和陛下是怎麽一起來的，王爺不應該最清楚嗎？”
“本王……應該清楚嗎？”夜止嵐不動聲色反問。
沐綺仙大大方方站在那裏，道：“王爺神機妙算，沐綺仙又算得了什麽，既然都已經站在這裏了，想必王爺的目的也該達到了，否則這會兒我應該還在帝都城外的茫茫雪地中，讓我哥哥上天入地尋找無門才對。”
夜止嵐微笑，“本王還真是沒有什麽目的，不過，既然沐小姐這麽說，那就留下一起吃個晚膳如何？”
沐綺仙一勾唇，笑眯眯的說：“如果我不答應，我也走不出去呀，好，一起吃晚膳。”
夜景昊在旁邊看著夜止嵐和沐綺仙你來我往，皺了皺眉。
夜止嵐轉頭看向夜景昊，笑著問：“陛下也留膳吧？”
夜景昊點了下頭。
夜止嵐這頓飯，不但有夜景昊和沐綺仙，還有慕容明珠。
這是闊別五年，夜景昊第一次看見慕容明珠，與所有人都一樣，他看見慕容明珠的時候也愣住了。
那一頭雪白的銀發和灰白的眼眸，夜景昊張了張嘴，這麽都喊不出她的名字。
倒是慕容明珠，因為有沐綺仙在場，也不那麽害怕了，甚至還伸出手想摸摸夜景昊。
夜景昊怎麽都沒想到，慕容明珠竟會成了這個樣子！
她被沐家收留，也難怪沐綺仙會對他皇叔有多怨言……
沐綺仙換了衣服，娟秀的小臉容光煥發，與粗布棉服不同，氣質出類拔萃。
這餐飯，夜景昊自然高高在上，沐綺仙安安靜靜，明明還是一起吃飯，卻沒有了之前吵鬧相爭。
吃完飯，夜景昊要回宮，夜止嵐送他出了門。
大門外，夜景昊實在忍不住，抬頭問：“皇叔——”
“陛下，”夜止嵐笑著打斷，“你覺得這位沐小姐如何？”
夜景昊皺眉，“什麽如何？她怎麽？”
“臣覺得，這位沐小姐聰明絕頂，手腕高明，年紀雖小可已是不可小覷，陛下可還滿意？”
夜景昊奇怪的看著他，“朕滿意她做什麽？”
“陛下如果滿意，可以讓她入宮為女史。”
“……這……”
夜景昊猶豫了，在見到沐綺仙之前，他與夜止嵐已經談妥，是沐綺仙入宮為女史，可……
見了沐綺仙後，他卻不這麽想了。
沐綺仙顯然和他並不是一類人，她身上有一股格格不入的邪佞之氣，要說滿意，他自然是不滿意的，可要說哪裏不滿意，又說不上來。
但他很確定一點，沐綺仙對他一定是不滿的，入宮為女史八成是不願意。
“陛下是覺得沐小姐可能不願意？”夜止嵐看出夜景昊的心事。
夜景昊抬頭望向夜止嵐，“皇叔，朕並不知道你做這些事的原因是什麽，但朕也不會問，朕相信皇叔一定事出有因，隻是沐綺仙入宮為女史……朕覺得，還是不要了。”
夜止嵐揚眉，“陛下是不滿意她？”
“不，”夜景昊搖搖頭，“朕與她在為人處世的作風上相差甚遠，她聰明過人朕看得出來，但她的聰明，朕並不喜歡。”
他受夜止嵐教導，凡事以民為主，胸懷寬大，海納百川，然而沐綺仙卻與他背道而馳。
夜止嵐笑了，“陛下不喜歡她？”
“嗯。”根本沒覺得是個套兒，夜景昊還真的就點點頭。
夜止嵐的視線越過夜景昊看向大門後，又不留痕跡挪回夜景昊臉上，“沐小姐這樣聰明可人的少女，如果能入宮為女史，對沐家，對陛下都是不錯的事情，陛下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皇叔，朕不想考——”
“好了，”夜止嵐笑著說，“天色不早了，陛下還是回宮吧。”
夜景昊覺得夜止嵐根本沒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他經曆了這一天一夜，也確實不想再多解釋了，也就點點頭，轉身上了回宮的車駕。
夜止嵐目送夜景昊離開後，回頭看向站在門裏的沐綺仙，“看來陛下不希望沐小姐入宮為女史，正好，沐小姐與沐大公子也不想，那這件事就算了吧。”
沐綺仙笑了一下，清靈的聲音愉悅萬分，“陛下不喜歡我，可我，卻很喜歡陛下啊。”
“哦？”夜止嵐一笑。
“王爺大費周章，不就是想讓我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
沐綺仙走上幾步，雖是站在台階下，卻氣勢不減，“論謀算，陛下不如我，論心機，他更是差我許多，可我……”
“你什麽？”夜止嵐問。
沐綺仙的眸色變了變，笑著看夜止嵐，“我承認，心胸大局，眼界寬廣，我不如陛下。”
這才是她生氣的主要原因。
一半因為夜景昊既然是壁月皇帝！他這樣的胸襟抱負，竟然是壁月皇帝！
一半是因為自己，她身為漠北公主，卻在夜景昊麵前落於下風，顯得如此小家子氣！
夜景昊分明謀算手腕都不如她，陰謀狠厲也差了十萬八千裏，就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她麵對夜景昊，無端端的生出了“我不如他”的念頭來。
簡直可惡！
“本王沒有看錯人，沐小姐能有這樣的認知，已經難得了。”夜止嵐笑得和善。
沐綺仙看著他，慢慢的說：“王爺給我敲響了警鍾，也給沐家敲了一記，受教了，既然塵兒姐姐已經到了王爺手中，我也嚐到了被壓一頭的滋味，那麽現在，我可以回攬雲山莊了嗎？”
夜止嵐讓了一步，略略揚唇，“沐小姐請，需要本王派人送你嗎？”
“不必了，”沐綺仙笑得很假，“我認得回家的路。”
說完，越過夜止嵐，自己從大門做了。
夜止嵐看著沐綺仙的背影，喃喃微笑，“還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昊兒啊，皇叔給你選的人，你可滿意……嗯？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