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明珠蒙塵【5】
夜景昊的眉心越皺越緊，“可是，他的資曆……”
畢竟蘭清若太年輕了，不到三十歲，且還是被推薦出仕。
鳳閣中八成的人都是科舉出身，因此才有清流之稱，他們最是看不起有身家背景的官宦子弟，蘭清若如果不是天下第一才子，根本不可能在鳳閣容身。
現在居然要把蘭清若一舉抬上相位，鳳閣那些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丞相之位和其他不同，不能一概而論，本王十五歲上戰場前也沒有任何資曆，高官爵位，有能者居之，陛下要臣舉薦，臣舉薦蘭清若。”
這番話說出來，夜景昊陷入了沉思。
平凡的人需要靠資曆堆砌，不凡的人就什麽都不需要，夜止嵐十五歲出征，一戰成名，此後近二十年屹立不倒，顯然就是不凡的人，而蘭清若能被夜止嵐這樣看中，也必然是如同夜止嵐一樣的人。
對於夜止嵐的眼光，夜景昊是絕對信得過的。
“可是，”夜景昊有些擔憂道：“就算朕抬他入相位，他能壓的住鳳閣嗎？”
到時候鳳閣造起反來就不好處理了，那一幫子文人可都不是善茬兒。
夜止嵐淡淡勾唇，“那就是他的事了，壓不住鳳閣，代表沒本事做丞相，那蘭清若就真是無能之輩，隻能說臣走眼了。”
“皇叔是從來不會走眼的，”夜景昊想了想，拍案決定，“好，朕破格提拔蘭清若為丞相，統禦鳳閣，明天早朝就下旨。”
“陛下就這麽下旨？”夜止嵐揚眉。
“……不然呢？”夜景昊疑惑。
夜止嵐笑了笑，說：“蘭清若不是一般的人，丞相也不是個一般的官職，他有天下第一才子的名號，哪怕入朝為官依舊是天下學子的楷模，可這五年來他沒有為陛下出一條計謀，劃一個鬼策，陛下知道是為什麽嗎？臣想，現在就算陛下封他為丞相，他也絕不會為陛下做事。”
“那皇叔的意思是？”
“陛下親自去請。”
夜景昊哦了一聲，想了想，說：“朕親自去請他倒是可以，但如果像皇叔說的，朕去請了他，他不願意當這個丞相，那也沒用啊。”
蘭清若這人，一看就不願意做官，更沒打算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到時候把人請來了，又是幹拿俸祿不幹活，那他這個皇帝的麵子往哪放。
“所以陛下就要恩威並施了。”
“恩威並施，這個威要怎麽施？”
“很簡單，”夜止嵐淡淡揚唇，“陛下隻要告訴她，千金公主及笄，太後打算為公主尋一門好親事就可以了。”
“這……”夜景昊遲疑，看了夜止嵐一眼，“這會不會，不太好啊？”
“威脅也是威，陛下不是給他選擇了嗎，百官之首或者當朝駙馬，這樣的恩典，臣想蘭清若一定會做出最好的選擇。”夜止嵐笑容和雅，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一絲的愧疚。
夜景昊早就知道自家皇叔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每次夜止嵐用盡手段迫使別人的時候，夜景昊還是忍不住想，幸好自己是他的侄子而不是敵人。
“如果陛下不想這麽做，那臣也沒有辦法了。”夜止嵐笑得隨意。
夜景昊歎氣，“朕知道了，朕……會按照皇叔說的做。”
在他親政的前，夜止嵐給了他最後一個教導——當皇帝，必要時候不擇手段，陰謀詭計自己用了，總比別人用在自己身上要好得多。
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夜景昊端起碗喝掉最後一口粥，眼睛忍不住往夜止嵐身上瞄。
夜止嵐怎麽可能不知道夜景昊在偷看他，不過，他不急。
他不急，夜景昊急。
喝完了粥，放下碗，又擦了擦唇角，做完這一切後，夜景昊才輕聲道：“前幾天朕去看望太後，太後說按祖製，今年冬至要招一批女史入宮。”
這批女史是等他成年後可以選的嬪妃，如果沒有合適人選，三年後她們就可以出宮，並且不再招女史入宮。
壁月皇帝並不會真的在女史中選妃，隻是走個過場，是皇帝成年的象征，三年後女史出宮之日，皇帝才能真正選妃立後。
所以女史入宮對於皇帝來說，還是很重要。
夜止嵐當然知道這個祖製，點點頭，“太後有心了，既然如此，陛下就好好挑選，畢竟要侍奉陛下三年。”
“朕知道，可朕希望皇叔能和朕一起挑選，”夜景昊說完，抿了抿唇，看向夜止嵐，“今年不去祭天台……可以嗎？”
五年了，夜止嵐每年都會去祭天台住上三個月，漫長的冬天就留在那裏，誰也不見，無論發生多大的事他都不會下山。
仿佛要把這一百天的時間留給什麽人一樣。
夜止嵐垂下眼睫，片刻後，輕笑了一聲，“陛下知道，臣有臣的事情，蘭清若會幫陛下，如果陛下有什麽事情是拿捏不好的，盡可以找他商議，祭天台，臣，不能不去。”
夜景昊輕輕的歎了口氣，看向夜止嵐，“皇叔……”
“陛下？”
“朕隻是想知道，還要多久，皇叔才能忘了她？”
五年前的冬天仿佛是一個醒不過來的夢魘，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看見夜止嵐半跪在祭天台的山崖前，周遭都是血，被風雪蓋了一層又一層，卻還是那麽刺眼，有夜止嵐的，也有慕容明珠的。
慕容明珠……
一個近乎被封禁的名字。
沒人敢在夜止嵐提起這個名字，就算是他，這也是五年來的第一次。
他的皇叔，明明站在他麵前，笑容依舊，容顏依舊，可他知道，夜止嵐早在慕容明珠死的那天，也跟著死了。
夜止嵐緩緩抬眸，看向夜景昊。
夜景昊握緊手指，目光灼灼地與夜止嵐對視。
慕容明珠死了，他的皇叔還活著，他怎麽忍心讓夜止嵐就這麽當一個活著與死去沒兩樣的活死人。
夜止嵐淡淡的笑了一下，“臣，告退。”
“皇叔！”
夜景昊倏然站起身，夜止嵐卻已經從容離去。
站在龍椅前，夜景昊長歎一口氣，又坐了回去。
夜止嵐的反應是在他預料之中的，畢竟皇叔是什麽樣固執的人，他比誰都清楚。
這些年來，夜止嵐的所作所為比當年更加狠厲。
慕容明珠死的第二年，夜止嵐接回太後，太後壓製風太妃，夜紫洛被逼退金陵，沒過多久，便交出大半兵權。
內憂盡除，他大權在握，夜止嵐也逐漸放手，每年去祭天台是一個執念，明知道慕容明珠回不來了，就算去了還能怎麽樣！
對於慕容明珠的死，他也傷心，可傷心之後人還是要活著不是嗎？
夜止嵐這一生，為江山，為社稷，將他擁上帝王之位，卻終究得了這麽一個無果的情愛。
慕容明珠啊慕容明珠，你到底為什麽要死的那麽早，你走了，也帶走了朕的皇叔，你可是真是，真是……唉！
……
夜止嵐從宮裏出來直接去了慕容家。
如今的慕容世家匾額沒變，當家做主的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明麗燦然的女子了。
“參見王爺。”盛月華低頭行禮。
“起來吧，”夜止嵐淡淡問：“婚宴準備的怎麽樣？”
“很順利，托王爺的福。”盛月華彎唇淺笑。
“順利就好，”夜止嵐站起身，“本王累了，先回府。”
盛月華正要送他出門，冷不丁就瞧見盛流年搖著扇子晃悠進來。
“呦，你這是剛來呢，還是要走呢？”盛流年一雙眼往夜止嵐身上瞟。
“王爺要回去了，”盛月華皺了皺眉，“你從什麽地方出來的？”
一身胭脂味。
“姐，你知道的，還問？”盛流年常年住在歡顏閣，仿佛歡顏閣才是他的家。
盛月華很是生氣，“歡顏閣那種地方有什麽好的，你天天留戀，真看上什麽人，贖回來好了。”
盛流年歎氣，“這就是你不懂了，姐，我不是看上什麽人，我是隻要美人都能看上，要是每個都贖回來，這裏可裝不下。”
“花心不得好下場！”盛月華瞪他一眼。
她和盛流年雖然不是親姐弟，但從小有養育他的恩情，感情不比親姐弟差，看不得他整天吊兒郎當的胡作非為。
“不花心就能得好下場了？”盛流年噗的一笑，揚眉看夜止嵐，“小舅舅您不花心，您得好下場了？”
夜止嵐冷冷看了他一眼。
盛月華倒吸一口涼氣，嗬斥：“流年，不要胡說！”
“我胡說什麽了？”盛流年嗤笑，滿眼的不在乎，“種下的因，得到的果，小舅舅比誰都清楚吧？”
盛華月臉色不太好地看了夜止嵐一眼。
夜止嵐倒是沒什麽反應，這世上敢在他麵前提起往事的，除了夜景昊也隻要一個盛流年，夜景昊少年沉穩，很少提起，反倒是盛流年，無畏無懼，什麽都敢說。
就像他說的，夜止嵐在這個世上至親隻有他和夜景昊兩個人，而他和夜景昊不同，他是晉安公主唯一的骨血，就算夜止嵐氣死都不會把他怎麽樣。
所以，根本也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