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一個換一個【25】
風西棠用錦帕捂著唇，又咳了半天，抬起頭，虛弱的笑了笑。
“沒事……”
蘭靈雨看著他拿錦帕的手指，風西棠的指尖已經烏青僵硬了，這是寒毒即將侵入心脈的預兆。
她已經在屋子裏燃了十幾個炭盆，可是根本沒用，北方的冬天就快來了，寒氣是不會被炭火驅散，卻能引發風西棠身體裏的寒毒，
再這麽下去，風西棠一定熬不過冬天。
蘭靈雨看的清清楚楚，也知道的明明白白。
“小姐，藥來了。”
婢女把一碗藥端過來，蘭靈雨接過藥，喂給風西棠。
風西棠已經沒有力氣自己吃藥了，隻能讓蘭靈雨喂，才喂了幾口，忍不住又要咳起來。
捂著唇猛地咳嗽，蘭靈雨輕拍他的脊背，讓他好過一點。
風西棠太單薄了，手碰到他的脊背，就仿佛已經碰到了他的骨骼……
風西棠很想給蘭靈雨一個笑或者讓她安心的話，但他現在根本做不到。
這一場咳嗽像是要把他全部的生氣都咳掉一樣。
好不容易停止了，風西棠也昏睡了。
蘭靈雨從他手裏拿出錦帕，看著上麵那暗紅色的血跡，緩緩閉上了眼。
風西棠不能留在帝都了，他必須回江南去，回那個藥泉去才能保住命。
可是，夜止嵐會允許風西棠安然離開嗎？
……會。
隻不過……
蘭靈雨看著風西棠蒼白消瘦的臉，伸出手去慢慢的撫著他的臉頰，手指從臉頰到唇角，從唇角到唇瓣……
風西棠總是在笑。
他一個將死之人，又好像是全天下最開心的將死人。
身中寒毒，卻溫如暖陽。
而她這種將事情看得太通透，心太冷硬，甚至陰暗的人，被他照亮了生命的一角。
身處黑淵，渴望暖陽。
這大概就是她不顧一切的理由吧……
蘭靈雨緩緩低頭，柔嫩的唇印在風西棠的唇上。
好冷……
……好暖。
……
秋天悄然遠去，當帝都城裏柳樹的最後一片枯葉落下時，冬天就來了。
蘭靈雨一個人去了雍王府。
夜止嵐正在擦拭古琴。
蘭靈雨被冷朔帶到了夜止嵐麵前。
她已經許多年沒見夜止嵐了，從她自毀武功後。
夜止嵐手裏拿著棉布，擦著琴身，擦的十分小心仔細，也十分愛護這張琴。
蘭靈雨是夜止嵐一手教出，性格沉寂，不會先開口。
夜止嵐卻不在意，含笑著問：“沒想到你來會來見本王，怎麽，有事嗎？”
“我來見王爺，不應該是在王爺的預料之中嗎？至於我是為什麽來，王爺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對。”蘭靈雨臉色平靜。
夜止嵐微微一笑，聲音爾雅，“當年你走的時候本王沒有阻攔你，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蘭靈雨不說話，就看著夜止嵐，麵對夜止嵐，她一刻也不敢放鬆。
夜止嵐沒想過要等她回答，直接道：“因為本王知道，你遲早要回來的，這一天比本王想的還要早一些。”
蘭靈雨有些冷淡的勾了勾唇，“我以為自己夠聰明，沒了武功成了廢人就可以逃離一切，沒想到還是走不出困局。”
擦著琴身的手指略微停了停，夜止嵐看向蘭靈雨，眉眼處的笑意溫柔無害，“你是我所見根骨最清奇的孩子，更難得是，你足夠聰明，我把你當傳人看，希望你將來能替我守住壁月的江山，我始終覺得，你還欠缺了一點東西，可當你自己剖開經脈毀了武功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什麽都不缺了，自毀自滅，無感無情，殺伐決斷……這些遠比武功更重要。”
“所以，哪怕我失去了武功，你也從來沒有打算放過我。”蘭靈雨閉上眼，呼吸顫抖。
“武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瑕疵，你確實是最適合接替我的人。”夜止嵐滿意的揚唇微笑。
蘭靈雨睜開眼，看了夜止嵐一眼，又看向夜止嵐手中的古琴，忽然的就笑了，“為了壁月的江山，王爺是什麽事都做得出，可偏偏天下人的眼卻看不見，否則慕容明珠就不會死心塌地了。”
夜止嵐但笑不語。
蘭靈雨道：“上古鳳尾琴，七弦懸東珠，普天之下除了慕容明珠，也沒有誰能有這樣的財力為王爺尋來此物。”
“怎麽，你是在威脅本王？”夜止嵐笑著看她。
蘭靈雨淡淡道：“我可以把王爺做的一切都告訴慕容明珠，慕容角將落入什麽陷阱，慕容商是怎麽被人陷害，慕容宮又要有什麽慘局，還有，即將被她親手送上絕路的慕容徵……”
蘭靈雨深吸一口氣，看向夜止嵐，“我不會那麽自不量力威脅王爺，我隻想保住風西棠的命，讓風西棠安然回到江南。”
這才是她此行來的目的。
風西棠被她帶走，而她則在夜止嵐的視線中，要送風西棠走，沒有夜止嵐的允許是絕對做不到的。
夜止嵐對蘭靈雨這個要求顯然沒有一點意外，甚至還點了點頭，說，“帝都已經入冬了，確實不適合他留下，要回去也是應該的。”
蘭靈雨淡淡看著他，靜等下文。
夜止嵐手裏的棉布沾了點鬆油，小心翼翼擦著琴弦，片刻後，才又開口，“要走一個，就要留下一個，風西棠可以走，但你要留下。”
留下。
不是留在帝都。
而是——
蘭靈雨慢慢握緊顫抖的手指，半晌後，頹然鬆開，“我答應。”
在她來找夜止嵐的時候，就已經妥協了，向命運妥協。
夜止嵐笑著看她。
蘭靈雨退了一步，緩緩地，單膝跪地，斂眸嗆然，“主上……”
走出的路，又走了回來。
她的父親用生命的代價擺脫了身為棋子的命運，她劃開手臂，切斷經脈……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告訴蘭清若，想讓風悠然離開，他就要留下來，本王等他的回答。”
“是。”
蘭靈雨走後，夜止嵐手指輕輕一撥，琴音沉悅奏鳴。
蘭清若的謀略足以接替蘭闕，蘭靈雨則是他選中的人。
壁月的江山，要代代傳承，他要給夜景昊找最好的謀士能臣。
至於他……
夜止嵐看著古琴，緩緩地，露出了一縷不舍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