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當年舊事【4】

  救他回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找不愉快的嗎？


  蘭靈雨越想越生氣，丟下銅板，站起身就走。


  風西棠看著她氣衝衝離開的背影，搖搖頭，也就跟著她一起走了。


  沿著護城河漫無目的走，蘭靈雨腳步很快，心裏的憤怒像是要通過這種方式發泄出來一樣。


  這股憤怒是從何而來她也不清楚，隻知道麵對風西棠，枉她絕頂聰明也無濟於事，她能看透所有陰謀，也能在這樣的亂世中獨善其身，可偏偏就是對風西棠沒辦法！

  狠狠踢開一顆石子，咚的一聲落在河中，蘭靈雨氣得直咬牙。


  片刻後，清淺的咳嗽聲傳來，風西棠止不住的咳嗽，走了過來。


  他體力原本就差，扶著河邊的一棵翠柳，一邊咳嗽，一邊調整呼吸。


  蘭靈雨的怒火在看見他蒼白的臉時，隻能忍下去，別開臉不去看他了。


  風西棠慢慢止住了咳嗽，也不說話，靠在樹幹上，側頭看掛在天邊清冷的半彎月。


  畢竟入秋了，夜風也涼了起來。


  蘭靈雨淡漠的聲音就在風中緩緩的鋪開，“……蘭家攝政，我爺爺和夜止嵐一樣，都是天下間最無情的人，他們的心裏除了壁月，什麽都沒有，我爹就是在蘭家的祠堂裏，當著列祖列宗麵前，自縊身亡……那天是我的生辰，也就是十五年前的今天……”


  那年，她隻有四歲，懵懵懂懂，親眼看見她爹吊死在了橫梁之上。


  相府嫡長子，名滿天下，外人隻以為他是英年病逝，隻有蘭家的人知道，他是被生生逼死。


  “蘭家從壁月開國之初就是政閥名門，先後出過五位丞相，三位太子太傅，我爺爺的門生遍布天下，蘭家風頭一時無兩，我爹從小被寄予厚望，可他卻不想走上仕途，他想過詩畫人生，瀟灑自由的生活，偏偏他才名遠播，是壁月盡人皆知的才俊……爺爺逼他應試，逼他當官，逼他接下蘭家對天下的重擔，他不開心，我從來沒見爹笑過……”


  “先帝無道，卻疑心很重，他離不開蘭家的在朝廷的支撐，又要防備蘭家坐大，爹就成了先帝和爺爺博弈的棋子，被罷官，又複官，被流放，又被召回……爹曾經求過爺爺，放他自由，遠離官場，他願意離開蘭家，詐死也可以，但爺爺說……除非真的死了，否則，他姓蘭，一輩子要為壁月而活……後來，爹寧願死，也不想再做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我和大哥不想做棋子，更不想涉足權利傾軋，大哥早早就離開家，而我……我和爹一樣……”


  蘭靈雨走到風西棠麵前，伸出手臂，慢慢撩起衣袖。


  絲袖被拉開，右手臂上蜿蜒著一條巨大的猙獰疤痕，從手腕一直到肩膀。


  “你——”


  蘭靈雨淡淡的嗤笑，“我，就是你們口中骨骼清奇的習武天才，爺爺沒有想過，蘭家居然能出一個像我這樣的練武奇才，爹死後，爺爺把我交給了夜止嵐，因為夜止嵐需要一個傳人，一個能繼承坐忘心訣成為壁月第一高手的傳人，永保壁月江山，永保夜氏皇族，我就是被他們選中的人，一枚和我爹一樣的棋子……”


  “十歲那年，我終於想通了，為什麽爹會死，為什麽大哥早早脫離蘭家……匹夫無罪，懷璧自罪……爹的才氣，大哥的睿智，我的根骨，這些才是讓我們無法逃脫的枷鎖，我自廢武功，用劍剖開手臂，切斷了奇經八脈……”


  血淋淋的手臂，她卻根本感覺不到痛。


  站在夜止嵐麵前，第一次露出了笑，她永遠不用被任何人控製了。


  夜止嵐將她當傳人，謀算權術，武功秘法，識人禦心……她盡得親傳，當然知道夜止嵐是什麽樣的人，而夜止嵐也知道她的全部底細。


  風西棠看著她手臂的疤痕，觸目驚心，十歲……還隻是個孩子，她就遭受了這麽多苦楚……


  “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換來自由，擺脫了身為一枚棋子的命運，可我……又遇到了你……”蘭靈雨看著月光下的風西棠，緩緩閉上眼，低下頭，“夜止嵐是我最不想招惹的人，風家是我最不該沾染的事……我是多蠢，才會自己走回這盤死局中，你說，我是為什麽？”


  為什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為什麽，要和夜止嵐作對。


  為什麽，要力保風家。


  為什麽，要從你口中聽到一句喜歡。


  那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已經呼之欲出了，風西棠望著她，慢慢的開口，“你……”


  “是，”打斷了風西棠的話，蘭靈雨抬頭看他，笑得蒼涼，“就是這個原因，我說過，沒有人會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不是親情，不是友情，那是什麽……你應該知道。”


  風西棠皺著眉，波瀾不動的心因為她這一抹笑而輕微的晃了晃。


  隻是晃了晃，卻晃出了些許漣漪。


  她比他小了將近十歲，卻比他經曆的苦難還多，而今，又對他……


  可他這樣一個將死之人，又能回應她什麽。


  她有大好年華，不該被他所辜負，他們之間不應該有任何情愫才對。


  慢慢握緊手中的暖爐，風西棠忽略心裏那一圈圈的漣漪，“蘭小姐，你不該對我有這樣的感情，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給你任何希望的。”


  “覆水難收，”蘭靈雨態度堅定，“我已經對你有了感情，你要我怎麽收的回來，如果我能收回來，那這感情又算什麽。”


  “蘭小姐……”


  “風西棠，”蘭靈雨忽然道：“我告訴你，不是要你回答我，是要你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能讓我高興，讓我難過，讓我生氣，讓我心動，讓我在意……而現在，你聽好，我蘭靈雨這一生認定了什麽，就不會改不會變，蘭家人向來如此，除非你死，否則，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你也可以像我爹一樣，就真的去死，那樣一了百了，可你如果不死……隻要你不死，你，都是我的！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至於心……就算不是我的，我也不許你讓它成為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