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要說原諒不容易
因為是大半夜，本來就沒有什麽車子的馬路更顯空曠。平常大概要走個半個小時的路，竟然十五分鍾就被蒂森開到了。
到了存希樓下，蒂森挑了塊還算僻靜的地方停了車。然後他側著身子看向了存希。
“現在我想好怎麽說這個故事了，你準備好聽了麽？”
蒂森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這讓存希心裏無端端地又打起鼓來。她鄭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嚴肅得也對得起蒂森的認真了。
“其實我表姐她……之前有一個很要好很要好的男朋友。”
“叫做邁克？”
存希反問了一句，蒂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他們是從我表姐讀大學開始就認識的，兩個人的感情也一直發展得很好。那段時間，全家隻有我知道這件事情，我還為他們保守了三年的秘密呢。”
三年．
這個數字讓存希一陣恍惚，她和尼克在一起的歲月要算起來，也是個三年。
“那後來呢？為什麽是保守了三年的秘密？而不是將秘密保守到現在？”
存希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帶著些控訴的味道質問著蒂森。蒂森苦笑了一下，忽然將身子往存希這邊又靠近了些。
“你以為，是我告密麽？不是。是米婭的朋友說漏了嘴，讓她的父母一下全都知道了。”
蒂森的回答讓存希有些尷尬，有種錯怪好人的味道。她臉微微紅了些，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所以他們被分開了。”
“嗯。所以他們被分開了。”
蒂森重複了一遍存希的問話，然後兩個人之間又沉默了下來。突然知道了那個邁克是誰，存希覺得自己更加地好奇，又有些惆悵。她繼續躺在副駕駛的躺椅上，也沒開門回家。蒂森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同樣也沒有提出送存希回去。兩個人就這麽保持沉默地坐著，好像時間都靜止了一樣。
“邁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你見過麽？”
突然存希歪過頭來問了一個比較八卦的問題。
“見過。是個好人，也是個窮人。他們兩個是同一個大學的學生，不同專業罷了。據說他和姐姐遇見的那一天，姐姐正坐在學校花園裏頭看書。他背著畫板走過，怎麽都沒辦法移開視線。於是，他就挑了一個位置，偷偷給姐姐畫了素描。隻不過這個男人太老實了，姐姐後來發現了他在盯著自己看，便主動走過去問他有什麽事，他什麽都沒說，隻是將那張素描遞給了她。然後就收拾東西離開了，聽米婭說，真的是一句話都沒講。”
“是麽？那後來他們怎麽會聯係上，又成了情侶關係的？”
存希津津有味地聽著，蒂森望著這樣的存希，眼中溫柔的神色更是泛濫。他現在就好像是一個在哄小孩子睡覺的長輩一樣，為了他美麗的小公主，他什麽都願意做。更何況不過是一個發生在過去的美麗的故事。
“因為畫家都有個習慣，就是在素描上簽名。米婭是通過這個找到他的，當然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哇……他們兩個，看起來真的感情很好啊。”
存希感歎了這麽一句，蒂森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發表什麽其他的評價。
“可惜那個男人家裏太普通了。你知道的，菲利普斯家族自古以來就是羅德島的名門望族，聲望和威爾家齊頭並進。之前不是總有人說米婭是丹尼斯的未婚妻麽？其實他們兩個人能夠聯姻，一直以來都是菲利普斯家族的願望。所以邁克的突然出現，讓整個家族的人都震驚和憤怒，他們甚至覺得，這是醜聞。之後的事情，你也不用知道了。看米婭這麽痛苦，你也猜得出來吧。”
蒂森把這些說完，突然覺得異常沉重。他翻了個身也平躺在了自己的駕駛座上。透過天窗，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沒有一顆星星。看樣子，今天晚上是要下雪了。
蒂森想。
“……難道，他死了？”
存希隻覺得聲音和心都跟著這句話一起顫了一下。
“沒死，隻是被迫離開了。去了哪兒，米婭從來不知道。就算她費盡力氣找他，也沒有一點線索。畢竟邁克是個孤兒，如果他想消失在大家眼前，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有時候都在想，米婭花了這麽大的人力物力都找不到他，搞不好就應該換個方向。像他那種人，鬧著歸隱山林，耕田種地，自給自足都是有可能的。”
“嗯，有道理。明兒個你就去告訴米婭姐，讓她別往城市裏找了。哪裏鳥不拉屎，哪裏還沒開發，哪裏是森林公園就往哪裏去吧。一定能找到。”
存希眨了眨眼睛，說了些俏皮話，無非是想讓現在的氣氛緩和一些。蒂森與之相視而笑，笑了一陣，大家又開始歎氣起來。
“……蒂森，你說，一個人的背景和過去，真的會成為他尋找幸福的阻礙麽？其實，就是會成為阻礙吧。”
蒂森一愣，不自覺看向了這個正睡在他旁邊的小女人。存希沒望著他，兩隻眼睛隻是盯著車頂的天窗，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麽。蒂森總覺得，這種灰蒙蒙的夜幕，存希一定不會喜歡才對。
“怎麽突然這麽問。”
“……沒事。我是在想，我和丹尼斯在一起，會不會成為他的負擔。這一路過來，我知道他堅持得很不容易。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我有時候都覺得，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像做夢一樣……像我這樣的人，有著那樣的過去，即便是出生那種完美的家庭他也從來沒有介意過。我真的很感動，可是我卻從來不知道，他到底會麵對多大的壓力。他也從來不告訴我，我……”
存希低下了頭，將臉埋進雙手之中。蒂森見狀，忍不住重重歎了一口氣。存希覺得奇怪，抬頭來透過指縫看他。
“這可真是傷我的心啊，當著我的麵說那個麵癱有多好多好。你是故意的吧。”
存希知道，蒂森的這些話，是半真半假的。說到底，他願意撥開傷口來給人看，無非就是想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所以在這樣的逗弄之下，存希也不好意思再在蒂森麵前說些自己這方麵的苦惱了。
她對著蒂森笑了笑，一邊拿起放在腿上的包包，一邊打開了門。
“存希！”
當存希快要走到公寓樓底下的時候，蒂森突然這麽叫了一聲。存希回過頭來，詫異地瞧見蒂森竟然從溫暖的車子裏出來了。
“你站出來幹什麽？快點進車子裏，外頭冷。”
存希向他揮了揮手，以為他是不放心自己才會這麽做。哪裏知道她越是對他揮手，蒂森就越是往這邊跑。不一會兒，蒂森就站到了她麵前，離得很近很近。
“……你……有事？”
存希奇怪地瞧著蒂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平常冷靜瀟灑的外科醫生此時此刻表現得很緊張，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蒂森到了存希身邊，並沒有急著開口說話。而是看了存希一遍又一遍，突然，他伸出雙手來輕輕扶住了存希的肩膀，這樣的舉動讓存希嚇了一大跳。
“……好像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說過。我也知道，捅破這層紙對我可能沒什麽好處。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存希，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喜歡你喜歡了整整十年。”
“蒂森，你別這樣。”
也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太過意外，存希現在的臉色白得嚇人。她微微皺著眉頭，想要蒂森放開她。可是蒂森今天真的很不一樣，他的眼神，他的手掌的溫度，乃至他的話語都是火熱的。就好像現在的表白，讓他瞬間就有了生命一樣。
“……我知道我曾經做錯過很多事，特別是對你。所以我一直都不敢祈求你能夠給我一次機會，可是現在呢？存希？我覺得現在你會不會不是那麽討厭我了？或許，或許你可以嚐試著去接受我？”
蒂森越說越激動，存希真的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她慌亂地掙脫開蒂森的雙手，往外退了好幾步才停下。
“對不起，我辦不到。”
存希搖了搖頭，剛還想要說點什麽，卻被蒂森表情痛苦地打斷了。
“果然還是沒辦法原諒我麽？高中時候的事情。”
“蒂森，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我是……”
一說到這個敏感點，存希就覺得渾身疼。不僅僅是腦袋疼，就連身上的皮膚和骨骼都在撕扯和震動。
她想說，自己知道在這一兩年以來蒂森做了多少努力，那些過去的傷痛她會漸漸淡忘。
她想說，別說什麽原諒不原諒，這個心結如果不是雙方都解開。等到一個人釋然了，另一個人又舊事重提，隻會傷上加傷。
可是現在的蒂森好像已經到了某個臨界點，這些話他大概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存希覺得很傷悲，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罪惡感。她發現自己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蒂森為自己如癡如狂，痛苦萬分，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根本幫不到他一絲一毫。
因為他要的，她給不了。
“這麽說可能有些可恥，我當初會，會想要占有你，是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對你的喜歡，對不起，存希，對不起。我真的很想聽你說一句我原諒你了，一句就好。我一定會記住的。”
蒂森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些發紅。存希看著這雙發紅的眼睛，眼眶也不自覺濕潤了。她隻覺得腦子嗡嗡的，自己在霎那間，因為蒂森的悲傷和痛苦，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蒂森的萬般祈求下，存希終於低下了頭。
雖然因為過去的糾葛讓她說出原諒二字是這麽地難，可是她又是這麽不忍心看到蒂森再這麽痛苦下去。存希在一遍又一遍地勸說著自己，放人自由，也是給自己解脫。可是就在她即將要說出這個單詞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存希隻覺得眼前一花，蒂森就被人打趴在了地上。打他的人，不是別人，竟然就是平日裏溫文爾雅的丹尼斯威爾！
此時此刻，他的眼裏綻放出來的光芒再也不是平靜，而是憤怒和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