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 冰釋前嫌
也不知道是自己好命還是歹命,這個航空公司為了表達自己的歉意,竟然就在飛機場旁邊的喜來登酒店給每個旅客都單獨訂了房間,除非有是夫妻或者情侶額外提出來要一間房間以外,其他人都可以單獨居住。
存希和蒂森並排在隊伍裏頭站著,等待登記拿房卡,到他們的時候服務員很自然地問了一句話。
“請問先生小姐,你們是要一間房麽。”
存希張了張嘴,那一下她終於明白了被別人的話噎住是個什麽感覺。倒是蒂森顯得挺自然的,沒有什麽尷尬的神色。
“不用,兩間房。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哦,好的。”
酒店裏的客服笑了一下,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便低頭為他們兩個辦理住房手續,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希多心了,她總覺得這個客服的笑容是別有意味的。這種別有意味,讓她憋屈得很。
“先生小姐,這是你們二位的房卡,電梯左拐往裏頭走便是,希望你們能夠在喜來登酒店住宿愉快。”
“謝謝你。”
蒂森一手提著兩個袋子,一個是他的,一個是存希的,然後便跟個領頭羊似地直接往電梯方向奔,給存希開路了。存希跟在後頭走著,這才發現蒂森的行李實在是少得可憐,等到兩個人都進了房間放下行李了,她這才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這回去的行李還挺少的。”
蒂森愣了一下,一邊打開電視,一邊找著點餐用菜單。
“是啊,就那麽幾件衣服,書。該托運的我已經托運了。再說就這麽點距離,能怎麽帶東西呢。又不是來不了了。”
蒂森的話其實是隨口說說,可是這話裏話外都透著一股子貴氣。存希搖了搖頭,唏噓萬分。有錢人就是有錢人,對什麽東西都是沒念想的。光他這隨口一說,絕對是可以讓一片人躺著都中槍的。
蒂森見存希就坐在一旁對著他幹瞪眼,還以為自己又說錯什麽了,就連拿在手裏的電話筒都正正經經地先放了下來。
“我是不是說錯什麽了?”
“啊?沒有啊,我隻是在發呆而已。”
存希搖了搖手,心裏不禁訝異,原來蒂森對自己說話是這麽小心翼翼的。
“哦……那你想吃點什麽?趕飛機都沒怎麽吃東西的吧。還是,我們下去吃。”
“下去吃?這裏有什麽好吃的麽?”
存希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因為她真的不太清楚這種高級酒店裏頭能夠有什麽好吃的地方,仔細想來,雖然自己的職業生涯一直都在和上流社會的人打交道,可是真正還沒住過幾次酒店,就算是去住,也不一定會去吃東西。因為存希一直都吃不慣西餐,總覺得那種東西看著挺漂亮,吃在口裏也不錯,可是不管飽。
存希這麽一放話,蒂森立馬就開動腦筋想了,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拿起電話叫了客房服務。這種決定讓存希有點忍俊不禁,於是她便笑了出來。
“怎麽了?有什麽好笑的?”
蒂森也是含笑看著她,但是不知道笑點在哪兒。
“不是……我是覺得你這種反應在告訴我,喜來登酒店的飲食服務還挺糟糕的。”
存希真的是說笑的,沒想到蒂森還正兒八經地答了句是。
“確實如此,我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它這裏有什麽可口的東西。不過它這裏的餐點海鮮不錯,你可以嚐嚐。我也沒點酒,喝果汁應該不錯。”
兩個人正在說著話,門鈴就響了,然後就看到一個服務生將一個餐桌推了進來,蒂森付了小費給對方,便自己動手給存希夾食物,斟果汁,手法還真是有點專業。
看著他熟練地將那盤龍蝦肉端到自己麵前的時候,存希慢條斯理地接了過去。
“……你以前在大酒店打過工。”
“嗯,做兼職,賺生活費。我們其實都有出去做過工,威爾遜就不用說了,一直就是當調酒師的,愛德華嘛,也替人跑過傳單。你猜丹尼斯之前是做過什麽兼職的。”
蒂森這句話差點沒把存希噴死,剛到口裏的果汁都差點吐出來。
“他?兼職?什麽?麥當勞?”
存希覺得這個話題實在太詭異了,很想幹脆就這麽換一個算了。打死她都想象不到她最親愛的丹尼斯威爾先生幹過什麽貧下中農的職業。難道他還真的頂著個寫著字母M的帽子,用他那種職業教授的範兒給人下單不成?!
“……不是,他是代客泊車。他沒和你說過麽?他和他哥哥,還有愛德華以前是怎麽個賽車法的。他們家的那座山都快被他們給玩平了。所以他代客泊車的技術很讚的。”
“呃……好像是有這麽一點印象。”
存希吐了吐舌頭,對於這所謂的一點印象是從哪裏來的並沒有多加說明。
“不過真看不出來,以前的他是這種形象啊……”
蒂森聞言笑了笑,拿著喝的東西坐到了存希身邊。
“是啊,可不就是這樣麽。”
一句感歎之後,兩個人又沒話說了,各自啃噬著這要命的沉默。
“你……”
突然,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同一個字。
“你先說吧。”
存希抬了抬手,示意讓蒂森先講。
“還是你先說吧,女士優先。”
蒂森很有範兒地舉了舉酒杯向存希致意,即便那杯子裏頭裝著的隻是橘子水。
“……好吧,關於昨晚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希望沒有讓你覺得很……傷懷。”
存希斟酌了好半天的字眼,才撿了一個她覺得最穩妥的來用。可是看蒂森那個玩味的表情,似乎用得還是不夠恰當。這就讓存希有點抓耳撓腮了,隻恨自己的英文造詣不夠地道。蒂森沒說話,隻顧著低頭看著杯子。存希看著他沉吟的側臉,心裏就有一股說不出是什麽的感覺湧了上來。有疑惑,有些慌亂,又有些氣惱。不自覺間,她的語氣也不是那麽好了。
“怎麽?不接受我的道歉?”
“……當然不是了。”
蒂森失笑地看著存希,邊笑邊搖著頭。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是你對我道歉,不應該是……我對你道歉麽。”
存希一愣,心好像被什麽東西掏空了。她瞬間的沉寂讓整個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好像隻要不小心處理,這團微妙的氣氛瞬間就會變得僵硬,冰冷和無情。蒂森看著她,發現存希的臉色有些發白,心裏就有些後悔了。他揚起頭,將杯子裏的橘子汁像喝水一樣一飲而盡。
“幹嘛突然間說這個呢……”
存希嘟囔著,覺得嗓子有些幹澀。
“……不是早晚都得說麽,不然你心裏的疙瘩解不開,我心裏也悶著難受。存希,我知道這麽久過去了,我真的欠你一句道歉,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挽回得了的。”
“……”
存希張了張嘴,想說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可是自己一想到這事,就有掉眼淚的衝動,她怔愣著將手裏的杯子放在一邊,空出來的手則不自覺摸上了自己已然平坦的小腹上。
“我知道,我是個混蛋。”
蒂森坐在一旁,也沒了剛才喝飲料聊天的興致。他微微側著身子,將自己整個人都麵對著存希。
“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意做任何事情補償你……我……”
“好了不要說了!”
存希突然站了起來,反映有些激烈。蒂森見狀,立馬就閉嘴了。好不容易回暖的氣氛突然間又降到了冰點,就連這酒店裏頭的暖氣都留不住本來的溫度。
“……我先回房了,先這樣吧。”
還沒等蒂森有所反應,她就好像是擔心人贓並獲的罪犯一樣,倉皇逃離了這個讓她有些難堪又煩悶的地方。
當天晚上,雪下得越來越大。隻要關上燈,就能夠瞧見外頭滿是飄飛的白色。存希窩在被子裏看著窗戶外,隻是發了一個短信給丹尼斯告知了他自己的滯留,就困倦地睡著了。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夢,是個噩夢,她好久都沒有發過的噩夢。
夢裏有蒂森,還有那個破敗不堪的垃圾堆,當然還有那一攤殷紅的血跡。存希隻覺得渾身都疼,特別是下身就好像是要被人撕裂了一樣,她心裏很清楚這是夢,想要醒來,卻怎麽都睜不開眼睛。
正在掙紮的時候,場景忽然就又變了。四周一片漆黑,她被人剝奪了感知和視覺,僅僅留下了聽覺。存希在這種靜謐的環境之下,隻能夠聽到一種嬰兒的哭喊聲,那種無助嬌嫩的呢喃讓她頓時就愣在了那裏,無法動彈。
媽媽,你為什麽不要我?
媽媽,你為什麽不要我?
媽媽……
媽媽……
那宛如魔咒一樣的呼喚讓存希覺得呼吸困難,等到她一個人驚叫著掙紮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就已經淚流滿麵,就連枕頭都浸濕了。在那一刻,存希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一件或許從一開始她自己心裏就明白,可是卻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情。
在那一刻她便釋然了,對於蒂森,對於那件已然過去,卻糾纏了她許久的事。存希靠在床頭大口地喘著氣,有一種劫後餘生,又重獲新生的感覺。外麵的鵝毛大雪還在徐徐飄著,存希偏著頭看了一會兒窗外,忽然間就平靜了下來。
時鍾,正好指在淩晨兩點。酒店的隔音效果似乎並不好,存希坐在書桌那兒寫東西的時候,還能夠隱隱約約地聽到隔壁蒂森的房間裏頭傳來的電視聲。看樣子,今天晚上他也沒什麽睡意。
存希抿了抿唇,更加快速地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