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以愛的名義
也不知道是該說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還是天意如此,正當存希考慮著怎麽暫時和丹尼斯分開一下,讓兩個人好好冷靜的時候,一個天大的機會就砸在了她的麵前。前些天歐洲愛琴海附近地震,這麽一震竟然就震出了一個龐大的古墓群。歐洲那邊現在已經是金融危機經濟蕭條負債累累,特別是希臘政府,哪裏還有那個閑錢去維護這種東西。
所以,他們向美國,中國求助。布朗大學是得到求助信——或者說是邀請函——的全球知名大學之一,丹尼斯被校方要求挑選幾個得力助手過去。作為丹尼斯的私人助理,存希雖然沒有偷看過文件,可是也依稀知道這件事情的。
這是自從那次闕穎大鬧辦公室以後,存希第一次主動找他。丹尼斯瞧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存希,實在是百感交集,隻是那麽一瞬間,似乎許多不曾有過的情感他都一一嚐到了。
“……你這兩天總在躲著我。”
丹尼斯忍不住說了一句題外話,提起了一個不該在辦公室內聊起的話題。
“也沒有啊,隻不過這兩天你也很忙,不是麽。”
存希低著頭,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丹尼斯盯著她瞧了好一會兒,這才低下頭來攤開桌上的那些資料文件和檔案。
“說吧,什麽事。”
“……我想報名,參加選拔。去希臘的考古科研隊的選拔。”
存希在回丹尼斯話的時候有些心虛,甚至都不敢抬頭瞧著他。她怎麽可能還有那個勇氣直視他的眼睛?如果她下定決心了要和他暫時分開冷靜一段時間,不連累丹尼斯的前途,她就一定不可以被丹尼斯的眼神或者其他給軟化。
她必須堅強起來。
“……你想去?”
丹尼斯一愣,沉默了好久,半晌才問出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存希胡亂點了點頭,覺得現在的氣氛沉重地讓她無法呼吸。
“先生,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出去了。”
她想要呼吸,所以她選擇逃避,不管這轉身要了她多大的力氣,又讓她的心有多疼。
“……存希!”
丹尼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離開了座位,存希還沒來得及走到房門旁邊,門口就被他給堵住了。
“先生還有事?”
“……你最近總是在躲著我。”
存希聽到丹尼斯如此戳破事實,心裏實在是有些膽怯,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丹尼斯以為她又是要逃,心急地抓住了她的手。
“我沒有在躲你,就好像我在短信裏說的那樣。我希望我們兩個人能夠暫時不要子見麵,各自想清楚。不是下一步就是要訂婚了麽,訂婚以後就是結婚,你不想清楚的話,會後悔的。”
存希看著丹尼斯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到底有多不舍得鬆開,隻有她自己明白。
“你在說什麽?我當初向你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啊。”
丹尼斯皺了下眉頭,雙手撫上了存希的雙肩。
“可那個時候不一樣。那個時候大家都隻是知道我是常青藤的學校出來的優等生,和你拍拖隻不過是日久生情。我有足夠的底氣站在你身邊,我有足夠的底氣說,你身邊的那個位置是我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不一樣了你知道麽?”
存希說著,忽然抬起頭來,本來垂落在兩邊的雙手也慢慢抬了起來,幾近溫柔地撫摸著丹尼斯的臉頰。
“……你在擔心上次闕穎來辦公室無理取鬧會對我們存在什麽影響?你不用擔心吧,這麽久過去了,不是根本沒有什麽人再提起麽?我們不都是還好好的麽?存希,你說你要和我暫時分開想清楚,這隻不過是浪費時間的行為。不管我們分開多久,不見麵有多久,那種事情根本就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影響啊。”
“我不在乎會不會對我自己有影響,我自己做了什麽事我自己心裏清楚。就算是別人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我也沒有怨言。我在乎的是,在乎的是……”
存希的話戛然而止,她突然推開了丹尼斯,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深吸了一口氣以後,這才繼續又把話題進行下去。
“總而言之,我想要參加這一次選拔。簡曆我已經投遞到你的郵箱了,不止是你的,係裏頭我也投了。此外剛才放在你案頭上的,也有我的個人簡曆的影印文本。這一次你不可能忽略掉我這個候選人的,這方麵我還是比較有信心。好了,我該出去工作了。有什麽話,留到下班去說吧。”
存希表現得很堅定,這種堅定更是顯現出了一種固執。丹尼斯抿了抿唇,有些收緊的下巴表現出他現在其實也有些慍怒。
“……你的申請我不可能答應。”
“為什麽?”
存希一皺眉,沒想到平日裏頭剛正不阿的丹尼斯竟然在這個時候選擇耍賴。
“作為你的上司,我沒什麽好解釋的。如果你想聽解釋,下午等我下班,我送你回家慢慢解釋給你聽。”
事實證明,平常注重邏輯和理智的人才一旦意氣用事起來,實在是很棘手。不僅棘手,還恨得牙癢癢。存希氣急敗壞地看著他,半天竟然想不出一句話來反駁。怎麽可能讓他去自己家?如果真這麽做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對他冷淡的努力豈不知就前功盡棄,付諸東流了?現在的局麵並不是存希想離開他,而是形勢逼人強,她不想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累贅。
這種情況下,存希作為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如此愛著他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夠徹底拒絕掉他的任何溫柔手段的。
“你這是假公濟私!”
一想到這些,存希的臉頰就有些發紅。也不知道是被丹尼斯氣的,還是其他。
“……想要這麽說,清給證據。反正我是不會讓你去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丹尼斯說完這些話,又繼續自己的手頭工作。存希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這幅強硬的態度竟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隻能夠站在那兒發愣,陪著他一起浪費時間。
兩個人的氣氛一再尷尬,到最後還是丹尼斯先妥協。他歎了一口氣,又脫下了框架眼鏡。抬頭見到存希正站在他的辦公桌麵前發呆,實在有些於心不忍。
“你想要個為什麽,我就給你個為什麽。”
聞言,存希立馬抬起了頭看著他,可是表情還是有些木訥。
“……我知道,你有密室幽閉症。那個案子我先前看過,塌方的地方是個大型的封閉式古墓群,你想要考古做科研就必須鑽山洞。以你這種幽閉症的情況,是不可能勝任的。縱然你在文物修複方麵有多麽優秀。”
丹尼斯雙手交疊於胸前,已經將自己的王牌擺在了存希麵前。存希自然知道密室幽閉症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以後就算再有這種出逃的機會,對她來說都屬於沒有了。除非能夠再出一個像吳哥窟那樣的偉大的露天曆史遺跡去挖掘。
存希覺得有些好笑,她冷笑了一聲,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服氣。丹尼斯倒也不惱火,見她有話沒說出來索性就再進一步說明。
“你也沒什麽不服氣的,也不用在心裏罵我徇私。我是有徇私的心沒錯,你其實就是有密室幽閉症。這個情況是在梁碩進了你家襲擊你以後產生的。你還記得之前你回到原先的公寓裏頭去找東西麽?那個時候還算有月光,隻不過室內沒有燈,你就已經發病成那樣。我不敢想像,如果你是進了那種閉塞的地下室或者山洞,會是個什麽狀況。出於對員工的安全方麵考慮,我不可以放行,我還對審核組表明這個情況。希,我們,我們別這樣了好不好?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糟糕的,你……”
“其實,我都知道了。”
存希莫名其妙地來上這麽一句,讓丹尼斯一下愣在了那兒。隻見存希突然正臉看向了他,和他對望著。
“我什麽都知道了。你被闕家要求退出他們的古董鑒定工作的事情。”
丹尼斯一聽到存希這麽說,忍不住就鬆了一口氣。這段日子以來,兩個人之間的冷淡終於找到了一個原因。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了你被係裏的董事會叫過去談話了。是不是?”
“嗯,是這樣。”
丹尼斯麵對存希的質問,並沒有抵賴,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認。因為他清楚,現下的存希很脆弱,她已經不堪重負,遮遮掩掩的隱瞞肯定會讓她更加胡思亂想。存希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進入了一個什麽都會怪罪在自己身上的狀態。
“可是,你聽我說……”
“我知道是因為我。本來辦公室戀情,教授和學生之間發生這種事情就已經夠讓人說的了,更何況是和我這種人呢?”
存希把我這種人這四個字說得特別重,還帶著些輕佻的味道。這種語調聽得丹尼斯一陣不舒服。
“你怎麽這麽說自己,董事會那兒的事情和你沒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就經常和各種女人來往,他們……”
“丹尼斯,算了好不好?你我心裏都清楚的,出了這種事,把我的秘密以這種方式大白於天下。對你,對我們的關係都會有影響的。我們算了好不好?我不想再害你了!”
存希搖了搖頭,忍不住低吼出聲。
“希,希。你不是害我,你從來就沒有害過我的。我不在乎你的那些過去,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丹尼斯被存希這樣的狀態弄得有些手足無措,除了緊緊地抱住她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麽。明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堅不可摧的,可是當一個人正在以愛的名義去保護另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也正在以愛的名義對這另一個人造成傷害。
好好的一份愛,因為兩個人要這這社會中生存,如何都純粹不起來。
最終,總會有一個人遍體鱗傷。
被丹尼斯這麽一抱,存希終於哭了出來。她也用雙手緊緊地圈住丹尼斯,在他的懷裏飲泣著。
“算了吧……好不好……就算你不在乎,你父母呢?你家人呢?你的那些朋友們呢?”
存希抬起頭來看著他,淚眼朦朧。丹尼斯怔愣地瞧著這一雙美麗的眼睛,腦子裏閃過與存希共度的無數個白天與黑夜。他用顫抖的手指為存希抹去淚水。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突然害怕了起來。
“存希,你別亂想了。我們一起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你是要和我在一起,是和我。我都沒有說在乎了,你為什麽要怕呢?”
“……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啊。”
存希看著丹尼斯,伸手撫平了他的額頭,然後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了個幹淨,爾後,她便拿著自己的文件夾,轉身走出了丹尼斯的辦公室。
存希剛一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隔間,淚水又湧了出來。這個時候,她的手機屏幕閃爍了幾下。
“你還好麽?真的決定這麽做麽?”
存希看著這個號碼和這條短信有些發愣,愣了兩三秒之後,她的眼神裏頭現出幾分堅決。
“嗯,是的。我們就按照原計劃那麽做吧。”
“……好吧,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幫你。”
“謝謝。”
發完最後一條短信過去,存希便將自己整個人都癱在了辦公室的沙發椅裏。她緩緩轉著自己的辦公椅四處打量著這個小小的辦公室隔間,似乎是想把每一個景物都記在自己的腦子裏麵。
因為她知道,不久以後,自己將永遠在這個地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