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黑騎士和白騎士
兩人一前一後都是去了花房,當然就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存希本來是想著去花房透透氣,一轉頭,見到蒂森就站在自己身後,臉上倒是沒有多達反映,心裏卻是嚇了一大跳。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存希便要與之擦身而過,剛走了沒幾步,蒂森終究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存希,咱們之間一定要這樣麽?”
他點起一根煙,在花房的吸煙區裏頭慢慢抽著。存希轉過頭來瞧著他,一直一直盯著他看。蒂森被她這幅沉默不語的模樣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於是又換了個話題。
“你做什麽這麽盯著我?”
“我是在看,怎麽一個禽獸還可以這麽斯斯文文的。後來我想明白了,偽君子就是這麽個模樣。”
存希一邊說著,一邊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好像她的這些話都是讚賞,根本就不會讓對麵那個被稱作“偽君子”的人惱羞成怒一樣。蒂森一愣,嘴邊又彎起一抹壞壞的笑容。
“是麽?看來我給你的印象挺深刻。”
不要臉的人永遠是最後的勝利者,你要是和不要臉的人認真,那你就輸了。存希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理這個不要臉的家夥。她恨恨一笑,回了最後一句話。
“你說的很對,你給我的印象確實很深刻。簡直就是難以忘懷,我怕我這輩子的夢魘裏頭都有你了。聽清楚,不是美夢,是夢魘。”
存希一轉頭,還沒走幾步,手就被人一把拉住了。她不敢大叫,卻可以毫不留情地甩開對方的手。因為動作太大,蒂森左手上的煙蒂都連帶著從他指縫中間滑了出來,紮紮實實地燙在了蒂森手上。可是他就好像是感受不到那種疼痛一樣,隻是隨意撫了撫落在手上的煙灰,左手的虎口,還纏著繃帶。
“我們其實不用這樣。”
“……你覺得你會和一個威脅你的人談條件麽?還是用那種齷齪的事情威脅。”
存希雙手環抱於胸前,明擺著不想在這裏談那些關於過去的事情。兩人之間的氣氛一度僵硬,蒂森看著她,她卻是撇頭看著外頭的雪。突然對麵這個黑衣黑褲的男人笑了笑,又拿出了一隻煙。
“不錯,意誌挺堅定。看來遊戲有得玩了,祝你好運。”
存希一愣,帶著些了然又帶著些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說我就知道你隻是說說而已。爾後頭也不回地徑直往起居室裏頭去了。步伐太過於匆忙的她,根本就沒那個心思回頭瞧一瞧蒂森看著她背影的眼神,如果她回頭看過,一定不會覺得這是在演戲。
存希回到起居室裏頭的時候,威爾老爺已經在小方桌那兒擺好了牌局,三缺一的陣形顯然就隻是等著蒂森了。聽到敲門聲,威爾老爺馬上抬起了頭,見到是存希進來了,趕忙招了招手。
“存希存希,你會打橋牌麽?先頂替蒂森一會兒,那個家夥真是的,怎麽這個時候還沒過來。”
存希看了一眼那個空位,一想到等會蒂森會坐上去立馬就搖了搖頭。她抱歉地笑了笑,一邊坐到丹尼斯身邊,一邊對威爾老爺解釋道。
“抱歉啊,伯父,我不會打橋牌。”
“哦?那沒關係,這東西很容易的。你坐在丹尼斯身邊學著就行了,以後你和丹尼斯就經常來,我也不愁沒牌友了。哈哈哈。”
威爾老爺笑得開朗,直到發現自己的老婆在斜著眼瞧他,那爽朗的笑容好歹才算收斂了些。威爾夫人又好氣又好笑地輕輕捏了威爾老爺一把,轉過頭來看著丹尼斯和存希這兩個小輩的時候,還帶著些羞澀。存希看著如此恩愛的威爾夫婦,心裏生出一絲絲羨慕,不自覺間,眼角便變得酸澀起來。
正在這時,讓她酸澀的那個罪魁禍首毫無征兆地就出現在了起居室裏,身上帶著一股花香混雜著的煙草味。威爾老爺一皺眉,忍不住就把蒂森當自己家兒子一樣囉嗦了幾句。
“和你說過多少遍了,抽煙這習慣可不好。”
“沒辦法啊,世伯。做咱們醫生這行的,壓力大啊。”
蒂森還是那麽吊兒郎當的模樣,嘻嘻哈哈地沒個正形。他一邊像是敷衍一樣地回了威爾老爺的話,一邊利落地洗了牌。
“好了,開始吧。”
不得不說,蒂森的手法太過於利落。這還是丹尼斯第一次瞧見,不免有些咋舌。
“蒂森,你這手藝是從哪裏學來的?未免也太幹脆了。”
丹尼斯想了想,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說蒂森像是職業賭徒?會不會讓對方認為是譏諷呢?所以他沒有用這個詞語,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作為貴族後裔,迪森帕切科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他盡力避免的詞蒂森自己竟然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幹脆?你是想說我像是職業賭徒吧?”
“不不,我……”
某人又要一本正經地解釋,根本就沒有發現對方隻是耍著他玩罷了。
“沒事。我其實就是從一些賭徒那兒學來的。去拉斯維加斯玩得多了,總會認識幾個這樣那樣的朋友吧。”
這樣那樣的朋友,當然是指的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存希暗地裏不以為然,因為她和蒂森彼此心裏都有數,對方在高中是個什麽模樣。可是這樣的話出自一個貴族後裔的嘴巴,是有夠驚悚的。存希好奇於其他人的反映,忍不住就悄悄打量了一下。令人驚訝的是,威爾夫婦一幅無所謂的表情,整個身心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橋牌運動中。隻有她的丹尼斯,她可愛的丹尼斯,剛正不阿得過了頭,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想說寫什麽來說服蒂森這種黑色理論。可是丹尼斯剛要開口,蒂森就連出了幾張牌把丹尼斯堵到了死角。
這一下威爾老爺可不幹了,少了丹尼斯這個搭檔,他可還怎麽贏。
“唉唉,兒子兒子,好好打牌啊。我們可不要第一局就輸啊。”
威爾老爺有意無意地說了這麽一句,阻止了丹尼斯對蒂森的勸導工作。存希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就覺得簡直是在看一場外國版的花好月圓。威爾老爺的不動聲色,恰到好處地讓一場關於黑與白,對與錯的爭論還沒開始就偃旗息鼓了。
後來打了好幾輪,威爾老爺也贏過。但是總體來說還是蒂森和威爾夫人贏得多,不知不覺間,老人一玩得開心就玩到了十點多,如果不是管家適時來提醒大家時間已經這麽晚了,看樣子,威爾老爺還真是有打通宵的幹勁。
“哎呀,原來這麽晚了。沒辦法沒辦法,必須要就寢了。誰叫我們是老人家呢?”
威爾老爺無奈地笑了笑,在沙發上運動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子來。蒂森上前扶住老人,隻是隨意瞟了眼威爾老爺的膝蓋,就似乎看出了病症所在。
“世伯,我看你這腿上次因為騎馬摔得不輕,不然這樣,您要是這兩天有空,來我家醫院複診一下吧。我的同學現在在我那兒做事,他是骨科醫生,醫術很好的。”
“哦?那好啊,隻不過,我去看病還要付錢麽?”
威爾老爺擠眉弄眼,又開起了玩笑。威爾夫人一皺眉,剛要阻止自己丈夫這種與身份不符的行為,沒想到蒂森咧開嘴爽朗一笑,先開腔做了承諾。
“行啊,沒問題,要不要再送您一張VIP卡?”
“不不,我才不要醫院的VIP卡。就算是聖瑪利亞醫院的我都不要。”
威爾老爺一幅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變扭樣,惹得眾人哭笑不得。存希看著蒂森的側臉,心裏更是覺得欲哭無淚。她現在終於是明白了,什麽叫做世界真是小,什麽叫做深藏不露。韓佳人同學阿,您這個情報處處長當得不稱職啊,情報有誤啊,什麽叫做蒂森帕切科是聖瑪利亞醫院的醫生?那裏根本就是這隻妖孽的老巢才對!
存希一臉受打擊地暗自想著,等闕宋一出院,自己再也不要和這個聖瑪利亞醫院有牽扯。就算以後自己被扔到了救護車上,死前的唯一請求也是不要把她送到聖瑪利亞醫院!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希,讓丹尼斯送你回去。”
威爾夫人柔聲安排著,存希點了點頭,跟著丹尼斯就往車庫走,隻不過讓她有些不自在的是,一同離開的還有蒂森。三個人在電梯裏頭站著,雖然那個氣氛不能說有多尷尬,卻叫存希有些透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地下車庫到了,存希帶頭就先衝了出去。兩個大男人,又或者說是本該是情敵的兩個人,竟然還在後頭慢悠悠地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存希回聲看著這一對基友,心情那個複雜,簡直是說上一天一夜都說不完。
“希,你去花房那兒等著吧。我去開車。”
一聽到丹尼斯又作出了這樣的安排,存希整個人身上的毛都炸起來了。
“不用了,又不是什麽冷天。我和你一起去取車吧。就那麽幾步而已啊。”
說這些話的時候,存希盡力不去看蒂森,但是並不代表蒂森沒有去看她。聽到存希這麽說,丹尼斯也沒有怎麽反對,轉頭見著蒂森正站在旁邊打量著他們——其實是隻有打量存希——也沒吭聲,便和蒂森先告了別,爾後伸出手臂讓存希挽著離開了。
這個時候,蒂森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那上頭的電話號碼,皺了一下眉頭,本來是想按掉的。可是手指到了那個鍵上的時候又改了方向,按到了接聽鍵上。
“喂,什麽事。”
存希走了沒幾步,聽到蒂森在講電話便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丹尼斯側頭瞧了瞧滿腹心思的存希,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頭頂,就好像哄小孩一樣揉搓著她柔嫩的發絲。
“幹嘛、”
存希撅了撅嘴,一幅不要把我當小孩看的抗議嘴臉。
“你是不是很怕蒂森?”
進了車子裏頭,上了安全帶,在發動車子的時候丹尼斯無意之間問了這麽一句。存希隻覺得心裏漏跳了一拍,臉上卻還是要保持那一幅懵懂無知的樣子。
“怎麽這麽說?”
“……沒什麽,因為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很怕他。所以我才這麽問。”
丹尼斯說著,便將車子流暢地倒了出來,緩緩轉動方向盤的時候,存希正好瞧見了還站在停車場上的蒂森。丹尼斯將車開到了蒂森旁邊,搖下了窗戶,正在這當口,存希依稀好像聽到蒂森對著電話裏頭的人叫了一聲闕小姐。
“嘿,蒂森,我們走了啊。”
丹尼斯見他在打電話,於是就隻是輕聲說了這麽一句。蒂森轉過頭,微微彎下腰,似乎不僅僅想見到丹尼斯,還想看到坐在副駕駛上的存希。可是存希此時此刻頭正看向另一邊,並沒有看著他。蒂森早就料想到了這樣的情況,可是雖然心裏已經想到了,還是會覺得有些苦澀。他一手捂著手機,一邊對丹尼斯點了點頭。等到丹尼斯的車子再次發動駛離地下停車場的時候,他才一邊繼續講著電話一邊往自己停車的地方移動。
“喂,闕小姐,您稍安勿躁,也不要激動。我馬上回醫院裏來好不好?就這樣。”
掛了電話,關了車門。蒂森坐在車子裏頭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將車子發動,往聖瑪利亞醫院的方向駛去。
等著丹尼斯家中莊園開啟大門的當兒,存希還是看到了那一輛白色的奔馳在自己旁邊停下,蒂森掛著藍牙似乎在講電話,偶爾側過頭來瞟了存希一眼。停留了兩三秒以後,等到大門一完全打開,就先丹尼斯一步衝進了黑暗裏。存希那個時候就在想,丹尼斯和蒂森,兩個人車子的顏色應該換過來才對。因為他們兩個的存在,讓存希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做白騎士和黑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