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NISSAN GT-R 再現
存希有些生氣了,一雙漂亮的眼睛上分明染了一絲慍怒,看得愛德華心慌意亂。他連連擺手,爾後又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我沒有別的意思。說到中文老師,吳小姐不是中國人麽?如果你願意,當然你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當然,錢我肯定會一分不少地給你的。按小時計算。”
“什麽?”
我的天啊。
今天是什麽日子?隨便在一個有吃有喝的酒會上晃悠,還可以從天上掉下一堆錢來砸到自己的腳?
沒錯,存希此時此刻還真是有一點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苦逼情感。不愧是華爾街貴公子,沒有那種變臉的本事,沒有這種給杆就順著上的道行,又怎麽可以做個徹徹底底的投資銀行自由人,天天就在那些大企業裏頭晃,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呢。
服了,真的是服了。
“……這個條件開得很吸引人,不過我最近很忙。”
存希頓了頓,忽然抬起頭來非常鄭重其事地看向愛德華。
“先生如果真的對中文感興趣。歡迎您去申請布朗大學的中文係,我們在語言專業方麵,同樣也是數一數二的。”
詭異的對話,蹩腳的推銷,以及笨拙的退場方式。讓存希一轉頭就再也沒辦法維持冷麵狀態。她在心裏求神拜佛,希望愛德華不要再攔著她了。現在自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做不到不為五鬥米折腰啊啊啊啊……更何況他給出來的數字肯定不是五鬥米那麽少啊啊啊啊……
尼克,都是尼克的錯!
存希逃離的步伐越來越快,胡思亂想間,竟然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尼克的身上。
“吳小姐!”
愛德華高調地在她身後再次叫住了她,迫於世俗的壓力,存希不得不放慢腳步。你妹,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就存在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又偏偏可以哽死人的階級層次。愛德華布雷登是個什麽大人物,自己又算個什麽小蝦米,吳存希一清二楚。
不想將事情搞大的方法,就是先見招拆招,再息事寧人,如果還是不行,那便逃之夭夭!總而言之,千萬不要再公眾場合和這種人起正麵衝突,絕對是對自己沒好處的。
“吳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改變主意了,來找我。”
愛德華這一次倒也算得上是言簡意賅,卻又有些強迫推銷的意味在裏頭。存希還沒有伸手去拿,他便已經一把拿過了掛在存希手腕上的宴會包,一股腦將自己的名片丟了進去。存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著這種莫名其妙的霸道。
名片放完了,愛德華還沒有放開宴會包的意思。他低頭打量了一陣這個還算精致的小包,剛準備說些什麽,不遠處便有另外一個穿著銀灰色西裝的男人在向他招手,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存希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剛才那個救命的男人這麽看起來好像有些熟悉。
“吳小姐,我朋友叫我過去了。很高興見到您,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的。”
他沒有用希望,或者也許。他用的就是我們還會。吳存希長這麽大,除了自己的父親以外,還真是第一次見著這麽霸道的男人。隻不過,這個男人的霸道並沒有讓她覺得多討厭。一個是不關自己的事情,二一個,如果他真的就是愛德華布雷登,他確實也有那個資格去對女人霸道。
吳存希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退場做了個禮貌的回應。可是當她瞧見愛德華和他朋友站在一起的模樣的時候,她就默了。
我去!愛德華布雷登就是那個要和人賭尼桑GT-R的家夥!存希氣急敗壞地打量愛德華打量了半天,最後利落地一轉身,徹底消失在了宴會廳內。以至於之後愛德華好不容易打發掉了自己的鐵哥們羅德,拿了兩杯香檳過來想要找到存希,都隻能敗興而歸。
你妹!你妹的GT-R!
GT-R了不起啊!16缸了不起啊!
你還去拍速度與激情阿!
你妹!你妹的!
存希一到花園,就回複了自己張牙舞爪的本性。她一把脫掉腳上可以戳死人的高跟鞋,光著腳使勁拿著草坪出氣,過了好半天,可憐的小草都幾乎被她抹平了,她才慢慢平靜下來。氣鼓鼓的她,一屁股坐到了花壇邊的樓梯上。夜裏很涼,就連這石階也是透心涼。絲絲冷意正透過存希裸露在外的肌膚,無孔不入地向她的內裏發動進攻。
冷,真的好冷。
存希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賭約而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當初自己那麽努力的讀書,就是不希望有被人漠視鄙夷的事情再在自己身上發生。可是今天以她為中心的賭約突然讓她明白了一件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絕對的公平,所謂有誌者事竟成,隻是在一定範圍內才能夠發揮作用。
不管自己怎麽努力,到頭來還不是會被這些權貴隨意拿來做賭注?
就算自己什麽都不是,他們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產生玩弄的興趣。也正因為自己什麽都不是,他們才會如此肆意妄為。
存希不自覺將自己團成一團,似乎是因為很冷,也是因為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淚流了滿手,都不自知。因為,她隻是無聲地掉著眼淚。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號啕大哭,還是八年前的事情。
八年前……
一想到八年前的那件事,存希禁不住神色黯然,就連平日裏精神奕奕的眸子都變得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氣。她無助地將自己依靠在石階旁的欄杆上,卻沒有辦法從任何一種人或事那兒汲取溫暖。
存希真正是後悔了,卻又不知道自己是在後悔什麽。
或許是在後悔八年前的放棄?
又或許是在後悔十二年前的放棄。
自己這一路走來,似乎太過於灑脫。灑脫到不要自己的血和肉,直到真正疼起來的時候,才發現當初的自己有多麽可笑。
“嗬嗬。”
存希剛咧開嘴,想要自嘲地笑一笑。卻聽到從台階的另一端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笑聲,這樣的聲音太過於淒厲,驚得她整個人都突然有了精神。
“嗬嗬,你說的,都是真心話麽?”
正當存希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的時候,這聲音再度在存希耳邊響起。雖然這女人的質問引來的是一片沉默,可是存希還是很肯定,自己誤打誤撞,似乎將要聽到些什麽不該聽到的事情。
她貓著腰,剛要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現場的時候,另一個當事人卻在這個時候說話了。不出存希意料之外,確實是個男人。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聲音竟然該死的熟悉。
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情,丹尼斯威爾的大名就那麽嘣地一下在她的腦袋裏頭開了花。以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的速度迅速膨脹著。
“我沒有欺騙你的必要。以前是,現在也是。或者說,對於這種事情,我想我們之間根本就不需要構建欺瞞這種關係。珍妮,我希望你能夠明白。”
多麽縝密的邏輯,多麽令人刮目相看的冷靜。這樣優秀的品質,除了丹尼斯威爾童鞋,舍我其誰!
存希頓時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也顧不得會不會花掉臉上精致的妝容,絕望地就用手抹了一把臉。鎮靜,自己要鎮靜。門口就在那邊,不過幾步而已。旁邊還一直有鏤空花壇延伸到那兒。
應該是不會發現的吧……吧……吧……
存希不斷地為自己打氣,可是怎麽樣都不敢踏出新的一步。就怕自己一個身手不敏捷,不僅是被丹尼斯抓到她竊聽的現場,還給她來個栽贓嫁禍。讓她不僅這份工作保不住,就連布朗大學的學位都要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