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尋找
Bloody Mary.
成分是Vodka, Tomato Juice, Lemon Juice, Worcestershire Sauce, Tabasco Sauce, Lime.
一直不喜歡這紅色的液體,偏偏那麽多人喜愛喝。
凡一件東西,一旦入俗眼,流行,暢銷,人人都知道,身價就跌了。
然而討厭它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要特立獨行,而是因為其中的味道,酸辣摻雜,恣意張狂,自以為是。
記得有人說,自卑,自戀、自虐跟雞尾酒似的,混合成一種品格。
可笑的是,現在的她就如這杯Bloody Mary,孤芳自賞。
自以為是。
想起那日的不歡而散,她再一次在心裏對自己做出評斷。
她怎麽會以為她可以要挾到他?
就因為他在新婚之夜出現在她樓下,就因為他那幾句輕易出口的甜言蜜語,就因為他承認不愛自己的妻子?
於是她竟然以為他就一定會選擇她。
哈。
怎麽會忘了,他從來就不是可以任人擺布的對象,更何況,她和他之間橫著一道深深的溝塹。
他說,你真讓我失望。
是,沒錯。
她簡直笨得離譜,自以為退到情人的身份,就可以讓彼此之間看起來公平一些,挽回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
卻不知道,無論她要的是愛還是錢,都是他決定的東西,他要給什麽就給什麽,根本沒有她可以選擇的餘地。
她能感覺到,他的心已為她漸漸動搖,所以偶而才有了一些矛盾的舉動。
可是這些,根本不代表她就能不知死活地試探。
是她的得寸進尺,讓他的心防再次堅固。
是她自己把好不容易維護起來的局麵又一次搞砸。
右手伸進口袋握住電話,她決定主動一次。
剛要向洗手間走去,耳邊傳來同事的閑聊。
“知道嗎,葉先生和葉太太去瑞士了呢。”
“是嗎?新婚燕爾嘛,而且這個季節,那邊的風景正漂亮。”
口袋裏拿著電話的手驟然鬆開,握緊成拳。
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個人蜷在黑暗裏,房間太大,格外冷清空曠,有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
窩在沙發上學他抽煙的姿勢,吸得太急,被重重地嗆到,咳出了眼淚。
總是幹一些蠢事情,比如打一個無人接聽的電話,比如此刻一個人坐在兩個人的房間。
她有的,也不過是一把房門鑰匙而已,卻打不開他的心。
這麽冷,為什麽不開暖氣?
這樣的夜裏,無比想念他出現在門口,輕聲地問出一句。
掐滅煙,冷歡站起身走向床邊——隻有睡眠才能暫時阻止她的胡思亂想。
掀開被子鑽進去,有冰冷的硬物,硌得背後微疼。
打開燈將床上的東西拿起的那刻,奪目的光線扼住了她的呼吸。
Harry Winston,King of Diamonds.
眼前璀璨耀眼的項鏈,正是經典六角形的Emerald Cut,妖魅神秘的祖母綠,晶瑩澄透的鑽石,美如夢幻。
這個頂級珠寶品牌的創始人Harry Winston說,If I could, I would attach the diamonds directly onto a woman’s skin.
瑪麗蓮夢露也在《Gentlemen Prefers Blonds》唱,Talk to me Harry Winston, talk to me.
而這根看起來比Gwyneth Paltrow佩戴的公主款還要昂貴的項鏈,卻被除去所有珍護它的包裝,可憐兮兮的躺在床褥裏。
買下它的那個人,對它棄若敝履,就像丟個垃圾一樣把它丟在這。
——我答應你,房子,車子,珠寶……隨便哪樣,我都給你。
她難過得想要掉眼淚。
握著這無比珍貴卻異常冰冷的項鏈,心口也似乎凝結成冰。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他臉上冷然輕蔑的神情,他是在以她要求的方式懲罰她。
他決絕地抽身,不再提供他溫暖的懷抱,卻讓這根項鏈代替他,陪她度過這漫漫長夜。
飛機在日內瓦降落,昏昏沉沉地下機,迎麵而來的寒風頓時讓身體一顫,但也清醒了幾分。
走出機場上了的士,司機看見她的東方麵孔,用有些生硬的英文問:“小姐去哪?”
冷歡愣了一下,隨即回答:“President Wilson,謝謝。”
看著窗外閃過莊嚴宏偉的萬國宮,才恍然察覺自己身在瑞士。
一夜無眠,淩晨時分在網上訂了票,一大早便坐火車趕到愛丁堡,然後登上去日內瓦的飛機。
來的路上,腦海裏全是他的身影,他的表情,他說過的話,卻根本沒想過,偌大的國家,茫茫人海,從何尋起。
仿佛遇見了他之後,總是在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President Wilson,因全球最貴的皇帝套房而出名,站在富麗堂皇的大廳,她根本就顧不上欣賞這些令人乍舌的裝潢。
“葉聽風先生嗎?”說著標準中文的前台看著電腦上的記錄,認真地與她寫下的中英文名字核對,“他兩天前就離開了。”
冷歡的神色黯淡下來,勉強地微笑了一下:“謝謝。”
“您還需要別的服務嗎?”
冷歡拿開錢包看了一眼那張他給的黑金卡,抬起頭回答:“麻煩給我開一間房。”
如果她找不到他,他可會發現她和他站著同一方國土上?
躲在房間裏,瘋狂地撥電話。
好在瑞士的酒店雖然多,真正會讓葉聽風看上的並不多。
法語的口音,德語的口音,意大利語的口音,她仔細地分辨著每種古怪的英文發音,試圖從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然而結果卻讓她如此沮喪。
窗外是最美麗的湖濱大道,繁華的街景,燈火通明。
而她愛的那個人,又在哪裏?
他可知道,她的思念,無以複加。
從東到西,飛越了半個地球,才遇上了這一個人。
縱然愛他有綿長的痛苦,但他所給的快樂,亦是世上最大的快樂。
在一萬英尺的天邊
在有港口view的房間
在討價還價的商店
在淩晨喧鬧的三四點
可是親愛的 你怎麽不在我身邊
我們有多少時間能浪費
——是有首歌那麽唱的麽?原來是真的,一個人過一天,像過一年。
思緒依舊紛亂,身體卻累得不行,本來隻是靠著床頭打個盹,被電話鈴驚醒時,才發現夜色四襲。
“喂?”她開口,聲音微啞。
“小姐您好,這裏是Victoria Jungfrau Grand Hotel & Spa,您之前打過電話找的那位葉先生,剛剛入住我們酒店,因為您沒有留下姓名,我想問下,要我們替您通知他嗎?”
“謝謝,不用!”冷歡也被自己驟然急促的聲音嚇到,“麻煩您給我他房間的電話號碼。”
掛斷電話,室內一片靜寂。
盯著紙上記下的電話號碼,她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好不容易知道他在哪裏,卻又如此情怯。
忍不住想,如果接電話的是她,而不是他,自己又該怎麽辦?
呼吸深了又淺,再拿起聽筒,觸上電話鍵的手指卻不可抑製地顫抖。
不過幾個數字而已,卻好像用盡一生的力氣。
嘀——嘀——
每個聲音響起,心就往上懸了一分。
仿佛過了幾個世紀那麽久,那頭的電話被人拿起。
“Hello?”低沉的,冷清的聲音,那樣熟悉,自幾重輪回以前,就纏繞耳邊。
熱淚猛地衝上眼睫,她要拚命捂住自己的嘴,才能遮掩住不能自控的飲泣聲。
愛一個人,就是在撥通電話時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原來隻是想聽聽那熟悉的聲音,真正想撥通的隻是自己心底的一根弦。
“喂?”那邊忽然換成了中文,他的聲音跟著提高,摻著一些猜疑和激動,“歡?”
情緒決堤前,她扔掉電話,拿起背包飛快地衝出房間。
眼淚隨著電梯的速度不停地滑落,看著一臉詫異的年輕侍應生,她哽咽地問:“現在怎麽去Interlak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