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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太陽

  她在躲他。


  他看著那個每回見到他走過就蹲下去假裝在冰箱摸索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冷歡低著頭,心裏不停詛咒。


  他不是老板嗎?辦公室沒位置,還是VIP房沒地方待了?非得在外場晃來晃去,跟個看場打手似的。那雙眼睛還老是有意無意地瞟過來,搞得她心慌意亂。


  Ok,她承認,那個吻讓她現在一看到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她成功地留下了,但這境況簡直想讓她心裏堵得想放聲尖叫,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連內急都忍得那麽辛苦。


  歎了口氣,放棄自己的生理作戰,她硬著頭皮急急地往洗手間奔去。


  一出來,寬闊的胸膛擋在麵前,入眼是熟悉的黑色。


  “借過。”她咬牙,就知道這男人不會放過她。


  他不說話,笑著看著她,眼裏是得逞的奸詐。


  他的笑容讓她極度不爽,於是閃向一邊,準備硬闖。


  “嗨,太陽小姐!”一個華裔男子用中文打招呼,看著她一臉笑意,“你現在在這裏上班嗎?”


  她的腦袋轟地一聲——什麽時候她這麽出名了?於是訥訥地點點頭,看那人往門外走去。


  “太陽小姐?”某人挑眉,用中文念出這個奇特的稱呼。他的中文有些生硬,但聽起來,別有一番味道。


  她不語,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應該跟他糾纏下去。


  健臂撐在右側的牆上,他擋住她的去路,用英語問道:“為什麽他叫你太陽小姐?”


  她估算著從他身邊逃脫的可能,發現概率為零,於是選擇告訴他答案。


  “我之前在一家中餐館上班,老板是個色鬼佬,好幾次騷擾我,後來我就炒了他,”她看著他期待下文的眼神,歎了口氣,“臨走那天,我當場笑著大聲對他說——日你。很多吃飯的中國人和員工都笑了,那鬼佬問我說了什麽,我說,Sun you,他不明白,我就好心解釋那是太陽與你同在的意思。”


  聽完,他有些困惑地望著她:“‘日你’是什麽意思?”他雖然覺得這個詞聽起來有些熟悉,但很好笑嗎?

  她朝天翻個大白眼——果然,他的反應不如當日那些中國人那麽激烈,這個“雜種”,是沒法理解中華語言文化的博大精深的。


  他依然很誠懇地等待她的答案,她亦難以想象他一臉嚴肅地跑到賭場華人下屬麵前,問“日你”是什麽意思,心裏一陣急躁,開口道:“就是Fuck you!”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靜得恐怖,無數個腦袋轉向他們,黑頭發,藍眼睛,應有盡有。冷歡僵住,背後的冷汗一點點沁出來——她剛才的聲音很大嗎?


  他望著她,漸漸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隨即有些哭笑不得。


  他幾乎要拍掌叫好——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第二次在他的地盤公然毀壞他的形象。


  她望著那雙眸色驟然變深的眼睛,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卻有一種死到臨頭的惶恐。


  他看著她,緩緩綻放一個優美而又殘忍的笑容。這一笑,讓所有的人都豎起耳朵等待他的下文。


  然後她聽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寶貝,你就這麽想要嗎?”


  她發誓,這一瞬間她仿佛覺得頭頂有無數烏鴉飛過,她甚至聽見全身血液衝向腦門的聲音,她肯定此時她脖子上頂的一個是king size的大番茄。


  欲哭無淚,生不如死大概就是如此了。


  “Huan,你的胸牌做好了。”同事Janson從走廊另一頭過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邊發生了什麽事。


  周圍的人見好戲收場,也開始繼續自己的事情。


  “謝謝。”冷歡感激地接過他遞來的金色精致名牌,別在胸前——連她這個小小的兼職也有一個專製的胸牌,這個Windy Casino不是一般的講究。


  Huan Leng.

  對麵的男人看著她的胸牌,忽然用中文問:“你的名字怎麽寫?”


  “冰冷的冷,歡樂的歡。”她也用中文回答。


  他的臉色忽然一變,帶上幾分冷意。


  “為什麽……叫冷歡?”他低語,似是疑問。


  她以為他在問名字的由來:“名歡,惟願一生無憂。”


  這是父親的期盼,卻不知,亦是極大的諷刺。


  他沉默點頭,轉身離開。


  他忽然冷漠的態度讓她有些困惑,心口卻說不出來的悶堵。


  “你叫什麽?”她忍不住叫住正要遠離的身影。


  “葉聽風。聽見的聽,風雨的風。”名字用中文說出,聲音好聽卻冷淡,而他,始終不曾回頭。


  冷歡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個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她又什麽時候惹到他了?

  生活在充實和忙碌中繼續,冷歡讀的是建築設計,課程有些多,但好在分布均勻,所以也有閑暇時間空出來打工。


  趁上洗手間的時候,掏出電話看短信,是顧言諾發來的。


  “今晚九點,La Tasca.”


  今天是顧言諾生日,她是不能不去的,看看手表,她決定去請假。


  站在經理室前,她敲敲門,居然有些緊張——曾經看到過他有時會進這裏。


  “請進。”爽朗的聲音響起。


  “Raymond,”冷歡看著獨自坐在辦公桌前的金發中年男人,心裏忽然有點失落。


  “什麽事,Huan?”Raymond抬頭看她,溫和地笑著。


  “我能提前兩小時下班嗎?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生日。”


  “當然可以,今晚也不會很忙,”他笑著說,“替我祝你朋友生日快樂!”


  “謝謝!”冷歡開心地頷首,她很喜歡這個爽快和氣的老外,他的性格與那個陰晴不定的家夥截然不同,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看對眼共事的。


  走出賭場,她看了下手表,八點二十,正好來得及趕到言諾他們那。


  經過噴泉的時候,聽見了熟悉的音樂聲,她的腳步忽然一滯。忍不住回頭望向那天坐過的長椅——沒有人在。


  好像,有很多天沒有看見他了。


  葉聽風。聽見的聽,風雨的風。


  忽然想起那天,他輕輕念出自己的名字,聲音清淡。


  一陣夜風吹過,她閉上眼,聽見風聲從耳邊掠過,蒼涼,綿遠。


  聽風,聽風。


  寒意襲來,她驀然一顫,裹緊大衣,思緒清醒了幾分。


  她怎麽會在這樣的夜裏,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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