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白衣
朦朧清冷的月輝下,充滿死氣的流霜鎮就像一隻奇形怪狀的黑暗巨獸一般,蟄伏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一隻灰色的寒雀,從塔樓的那一排敞開的淺色木窗欞旁匆匆飛過,發出幾聲很是空靈的鳥鳴。
黑暗裡,塵長明側身躺在那火舌繚繞的溫暖火堆旁,思緒萬千如同大海中翻滾的潮水,雖然他感覺到身體已經很疲倦了,但就是難以入眠。
熟睡的林離,啊不對,準確的說應該是已經睡死過去的林離,時不時發出一個響亮的鼾聲,還很不安分的把一隻腳挎在塵長明的身上。
塵長明皺了皺那兩道如刀刻一般的劍眉,看起來很是嫌棄的將林離的那隻腳給挪開。
他回想起十幾天前在鳴山與狂獄所發生的那場戰鬥。
再次回憶起鳴山慘死在青之獠牙手下的那些無辜村民,時隔多日,塵長明還是覺得胸口一緊,很是哀傷。
那時候,就在快要被狂獄殺死的那一瞬間,陷入死境的自己似乎喚醒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當時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他的靈魂深處衝破桎梏跑了出來,然後和自己當初已經處於近乎癲狂狀態的靈魂融合為了一體。
在那融合的過程中塵長明沒有任何的排斥和反抗,潛意識之中塵長明甚至覺得很激動,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他們曾經本就是一體的一樣。
最後塵長明變成了那副可以睥睨一切的狀態。當時他的意識處於清醒與混沌的邊緣,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又感覺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種朦朧的感覺很難形容。
只是感覺全身上下都翻滾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強大到似乎足以戰勝一切,沒有人會是自己的對手。
如果自己能夠自由自由操縱這種狀態的話,即使是青之獠牙的那些罪不可恕的幹部們,他也能夠自由的應對吧。
塵長明還回想起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目光低垂,注視著別在腰間即使睡覺也未曾取下的佩劍驚虹,指尖在驚虹黑色的劍鞘上輕輕滑過.……
在與那股未知的意識融合之後,當時自己在觸碰到驚虹的瞬間,它金光大盛,以往銀白色的細長劍刃,蛻變成通體的鉑金色,變成了一把鉑金色的巨刃。
那巨刃的劍身,比以往的要大好幾十倍不止,散發出可以斬割一切撼天動地的金色劍光。
彷彿那才是驚虹本來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是那股強大的意識,還是那擁有另外一幅未知形態的驚虹,都太奇怪了。
在自己身上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塵長明想起他所做的那個古怪的夢,夢裡那個被囚禁在幽藍色水晶里的跟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古怪男人,難道這一切跟他有什麼關聯嗎?
塵長明心中很是疑惑,昏黃的火光照耀在他英俊的五官上,如刀刻般的劍眉下,那深邃的明亮眼眸彷彿懸挂天邊的那些燦爛星辰。
對了!當時自己暴走的時候,她也在現場,或許她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
啊,不對,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陪伴著自己。
塵長明在腦海中問道,「拉菲,你在嗎?」
「嗶——報告宿主,我一直都在。」
聽到這句話,塵長明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還有些感動。
「請幫我檢測一下聖器目前的數值。」
「嗶——收到。但是,宿主為什麼對我這麼客氣,為什麼要說「請」,我們都已經在一起十幾年了,難道宿主心裡還把我當成外人麽?嗚嗚,人家真的要傷心死了。」
塵長明:「.……」
聽到拉菲用機械緩慢的女聲說出這樣的話,聽起來有些古怪,讓塵長明感到有些無語。
那些血殭屍,覬覦著秦昊手中的短劍,看來那對它們還是有些威攝力的。
望著那密密麻麻圍攏而來的殭屍,秦昊的心底越發的驚措起來。
在這種以寡敵眾的場合下,就算有了開過光的武器,也無計於施。
這樣下去,他們的會被奔涌而來的血殭屍吞噬,現在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他們三人緊緊的握著劍,圍在了一起。
在這種時候,秦昊又掏出了一疊厚厚的黃符,往空中一灑,緊接著念動法咒,數以百計的黃符便噼里啪啦的落在血殭屍的身上。
雖然沒有什麼威力,但能阻擋它們哪怕是一秒的時間也好,秦昊心想。
嗷……
一頭體形高大的殭屍,張著滿是獠牙的嘴巴向他們三個人撲來。
林婉見狀,便身手敏捷的提起長劍一躍而起,狠狠的朝它砍了過去。
剎那之間,林婉手中的長劍金光大盛,好不耀眼。
被砍中的血殭屍「嗷嗷嗷」的叫喚著,轉身躲進血殭屍的隊伍當中。
林婉氣喘吁吁的半跪在地,看來這一擊耗費了她不少的氣力。
就在這時,又有一隻血殭屍朝林婉撲去。
「小心!」秦昊大喊道。
這個距離.……他已經來不及幫助林婉了。
啪!林婉被那隻血殭屍狠狠的拍倒在地。
但隨即林婉迅速的起身,逃離了它的攻擊範圍。
林婉的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她咬了咬牙,跺了跺腳,小臉上是一副看起來很是憤怒的表情。
「可惡!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說完,林婉手中捏著幾張金色的符,上面繪製著繁複的圖案。
她緊閉雙目,口中默念著法咒,那些金符便從林婉的手中,像利箭一般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飛去。
「滅魔陣!」
塵長明皺了皺眉,回道——
「用走的。你把流霜鎮具體的方位畫給我,不管要走上多久,我也一定要去找青之獠牙算賬。」
「等你走到流霜鎮,估計得花個十天半旬.……」
林離喃喃道,像是在考慮著什麼。
「而且你是第一次離開這片森林吧,外面的世界可要把這裡危險多了……」
塵長明有些艷羨的望著阿牟,有了它林離一定可以日行千里,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擁有如此拉風的一個坐騎呢?
「好,決定了,我和阿牟送你去流霜鎮吧!」
林離背著手,臉上笑意絢爛。
「真的可以嗎???」
塵長明驚喜。
如果能夠儘快的抵達流霜鎮,那再好不過了。
林離眼巴巴的望向阿牟,帶著一絲懇求的說道——
「阿牟,可以吧?這裡距離流霜鎮有一大段的距離,我們送塵長明一程好不好?」
阿牟在原地踱著細步,想了會便說道,「長明對我們有救命之恩,現在恩人有困難,我們理應伸出援手才是……」
「阿牟你同意了?太好了!!」
林離興奮的跳了起來,將她那股高興的情緒毫不隱藏的表露在了臉上。
「可是……流霜鎮不是一個很黑暗的地方嗎?你們不怕到時候遇到危險?」
塵長明疑慮。
雖然林離和阿牟同意送他到流霜鎮,讓塵長明心裡很是感激,但他不能總想著自己,他得站在他們的角度上為他們考慮才是。
畢竟他們是塵長明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朋友。
「如果害怕遇到危險,我們就不會去當冒險者四處探險了。」
林離回答。
「是吧,阿牟?」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有些激動。
這次一定可以碰到不少有趣的事……
「嗯,這一路走來,我和小女遇到的危險無數,但我們卻從未想過停止前行的步伐。」
阿牟的那雙巨大的白色雙翼,讓它看起來神聖無比。
「但事先說好了,如果遇到巨大的危機,不管你的處境如何,我都會優先保護阿離離開。畢竟阿離跟你不同,她不是聖靈,也沒有其他非凡的力量,她只是肉體凡胎而已。」
幾秒之後。
緊接著,阿刀便赤著腳,睡眼朦朧的跑了出來,連上衣都還沒有睡好。
「怎麼了嘛?師父這大清早的……」阿刀打了一個哈欠。
當看見秦昊回來了,阿刀倒是清醒了不少。
「你昨晚跑哪去了,可把師父給急壞了……」阿刀問道。
「阿刀!」
「是!」此時秦應龍突然大喊,可把阿刀嚇了一大跳。
「把這臭小子押去書房,禁閉!」秦應龍宣布。
「師父,這……」
阿刀從小便跟秦昊的感情很好,這讓他顯得很是為難。
況且在他看來,秦昊又沒有做錯什麼事。
但畢竟是他待如親父的秦應龍,他的命令,又怎能違抗。
秦昊此時見狀,心中頓感不妙,剛想撒腿就跑,可一轉眼便已看見阿刀,滿臉橫肉的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秦昊傻了眼,這該死的胖子身手居然如此的敏捷。
緊接著,還沒等秦昊做出下一個動作,阿刀便用粗壯的雙臂,便像兩條鎖鏈般,將秦昊牢牢的抓出,往書房的方向拖去。任憑秦昊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刀哥,好刀哥,別啊,現在這種緊急時刻,我怎麼能被關緊閉!」
秦昊一路上好說歹說,還是沒用。
最終,秦昊就這麼被拖進書房關了起來。
秦應龍站在門外,手中拿著鑰匙,然後說道……
「小子,那斷頭人案件,是你管不了的。這幾天你先待在裡面,冷靜冷靜!」
「老爹!別啊!我錯了!後天我還要上學呢!」秦昊拍打著書房的大門,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
阿刀有些於心不忍,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師父,你看秦昊哭得那麼厲害,他一定知道錯了,你就放過他吧!」阿刀求情。
秦應龍二話不說,便使勁的朝阿刀的腦袋來了一錘。
「虧你們倆還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秦昊這樣的小把戲你難道還不知道麽?」
秦應龍有些無奈。
他這個徒弟哪都好,就是有些時候容易犯迷糊。
「啊啊啊……」此時秦昊的哭喊聲,仍然沒有停止。
「看好了!」秦應龍不動聲響的插進鑰匙,猛的將書房的大門打開。
阿刀看見,此時秦昊正躺在沙發上翹著腿,雖然嘴裡發出悲慟的哭聲,但面龐上卻毫無傷心的神色。
秦昊看見大門打開,便立即從沙發上起身,猶如一匹獵豹一般,猛地朝大門竄去。
啪!
撲閃而來的秦昊,被阿刀一個巴掌猛地拍倒在地。
「哼,竟敢期盼你刀爺的感情!」阿刀氣鼓鼓的說道。
轟!
大門被再一次的關上。秦昊癱坐在地板上,捂著有些生疼的腰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神啊!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這都什麼年代了,我一個堂堂男子漢,居然會被關禁閉!
秦昊想到這裡,面如死灰,欲哭無淚。
甚至看上去比難民窟更要讓人絕望。
那些人躺在地上,衣衫襤褸,身上到處都沾滿了黑色的泥垢,發出一股很是刺鼻難聞的味道。
他們半睜著無神的眼眸,神色木然的仰望上方那陰暗的蒼穹,全然不顧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的那些灰色的老鼠。
他們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否則他們怎麼會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像嬰兒一般發出咿咿呀呀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的聲音。
流霜鎮的難民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塊破布一般,就這麼被人隨意的丟在了地上。
有的睜著大大的瞳孔一動不動的躺在一邊,竟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死是活。
本來就不是很寬大的街道,現在到處都是躺在地上呻吟的人們,幾乎連一個落腳點都很難找得到。
雖然如此,但還是不少人在街上緩緩的走動著,有老人,有小孩,有纏著頭巾抱著嬰兒的婦女,也有低著頭默默走路的男人。
他們弓著腰,目光無神倦容滿面,渾身上下感受不到絲毫的生氣。
清風微漾,人心荒涼。
太陽隱入了層層疊疊的雲絮,天空逐漸變得黯淡了下來。
欲語還遲,物是人非事事休。
塵長明緩緩的踏著腳步,他踩在那厚厚的滿地都是的火燼之中,發出卡卡卡的聲響。
在那黑色的廣袤領域裡,一切都已化為了灰燼,看不到絲毫的生機。
終於,男孩提出要去她家裡看看的要求,因為太過於無聊。
「別,我家沒什麼好看的……」她連忙拒絕。
可經不住男孩的一再請求,她最後只好忐忑的帶著他來到海邊那間破舊的小房子旁。
「我——早就聽說你家的經濟條件不好,沒想到居然不好到這種地步,這還是人住的地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