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邀宴
剛才的驚鴻一瞥,韓後頓時大驚失色,好在多年為後,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事,讓她在瞬間恢複了鎮定,保持端莊的模樣。
“抬起頭來!”
韓後一聲令下,驚嚇了兩人。北堂辰眼神緊張,擔心被看出什麽,慌亂中甚至想過將人直接帶走,了了此事。相比之下,施乾錦則淡定從容許多,她將緊張不安的情緒掩藏起來,慢慢抬起頭,與韓後四目相接。
她的眼中沒有謙卑之態,讓韓後微訝。
這些年,做皇後太久,身邊早已沒有人敢用這樣的目光看她,就連兒女也不曾這般。
韓後看著跪在下麵的女子,不禁微揚嘴角,隻是笑未達眼底,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施乾錦心中一悸,趕緊垂下頭,望著地麵。
“平身吧!”韓後收回目光,柔柔地望向床上睡著的男人,拿出一方明皇色繡花手絹,替男人擦著臉。
“謝皇後娘娘!”施乾錦慢慢起身,緩緩退到一旁,行動舉止中看不出半點慌張之色,然胸中早已波濤洶湧,難以平複。
浮遊居的女人那天說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眼前的韓後表麵上看似無害,其實比誰都要危險,宮裏的女人誰都不是易相與的,尤其是穩坐在來儀殿多年的女子。
“你叫什麽名字?”韓後突然轉過頭看向退到一邊的女子,像是要確認什麽,語氣很強硬。
北堂辰身影輕動,把人擋在身後,隔開韓後的視線,似有代她回話的打算。
沒等他開口,韓後眉梢微揚,薄怒道:“皇兒勿言,讓她回話。”
北堂辰沒有動,為難地看著韓後:“母後,兒臣並無忤逆您的意思。隻是,她出身江湖,不懂宮裏的規矩,兒臣怕她說錯話,冒犯了母後,惹母後不高興。”
“本宮氣量還沒小到容不下一個民間女子,皇兒多慮了。”韓後不悅,對北堂辰的舉動很不滿意。
“母後……”北堂辰還想說點什麽,突然背後被人輕輕捅了幾下,回頭看見施乾錦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言。
北堂辰頓時鬆了口氣,讓出身後的人。他雖是韓後所出,卻不被母親所喜,與乾後母子感情很淡。韓後是個內斂的人,不常向他人表露心思,是個猜不透的人,北堂辰很怕她,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每每與她同處時,都會感到很強大的壓力。
施乾錦正是看出了北堂辰的畏懼之意,這才出麵解圍:“回皇後娘娘,民婦姓東方,名乾錦,不過一山野無知俗人耳,娘娘實在不用掛在心上。”
她進入養心殿的時間不短,卻一直都沒聽到皇帝說話,難免不讓人生疑。趁著回話的功夫,施乾錦大起膽子又往床上瞄了一眼,隻見那往昔高高在上的北辰君主,雙目緊閉,麵上毫無血色,連嘴唇都翻著白,麵部肌肉似有僵硬之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這是死了?心中有惑,卻是問不出口,除非她想落個冒犯龍顏的罪名,死在這北辰的皇宮裏。
施乾錦不想為自己惹來過多的麻煩,她隻是被請來雕刻壽禮的。將剛剛看到的一切揮出腦海,她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又沉默地數著地上的青磚,站在一邊等著有人開口示意她退下。
韓後聽完她的回答若有所思,目光落向北堂辰:“她就是皇兒你請進宮,在你父皇壽宴上雕刻八仙賀壽的那位女子?”
“回母後,正是!”北堂辰恭敬答了。
“倒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韓後淡淡一笑,緩緩起身,身邊的侍女連忙上前摻扶,“皇兒,本宮在來儀殿暖閣中為你設了宴,特讓出宮奔波多日歸來的你和其他兄弟姐妹好生聚聚,和你父皇跪安後就去吧,我在暖閣等你。”
“是,母後。兒臣恭送母後!”北堂辰目送韓後離開。
韓後前行數步,突然轉過身來,看著地上跪著的施乾錦道:“把她也帶上吧!”
突然被點到名,施乾錦背後竄起一陣寒氣來,她隱約感覺到韓後此番特意的話語並不懷好意,礙於此時的身份,她不能出言拒絕。隻能強忍了下來。
“遵命,母後!”北堂辰心中不安,他請施乾錦到宮裏來雕刻賀禮隻是個幌子,另一件要緊事才是真正的目的。這件事除了他自己,不宜向任何人表露,否則會壞了事情。母後今日的態度讓他很不安,似乎他精心策劃的事情已經被知道,所以母後才會對施乾錦的事那麽上心。這是個不好的預兆。
韓後一走,北堂辰將殿內的宮女、太監全都屏退,隻留下他和施乾錦。
施乾錦知道他有很重要的話要單獨和她說,或許還跟床上躺著的帝王有關。有關皇家的事都是秘密,不容外人知道。她真心不想聽,更不想卷進去。她隻想雕完他們決定的八仙賀壽,然後全身而退,趕回千夜城和東方鬱過著屬於他們平靜安樂的小日子。
“北堂辰,我隻應下你壽宴賀禮的事,其他的事情,你休要多提。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別想算計什麽,你是不會得償所願的。”有些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她並不想與北堂辰翻臉,然後演繹到最後兵戎相見的尷尬局麵。
北堂辰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裏,隻緩步走到龍床邊立著,看著已經變成活死人的皇帝。
半年前,北辰皇帝被人下毒,變成隻留一縷活氣的活死人,藥石無靈,宮內宮外請了無數名醫都不見效果。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了穩住朝政,太子北堂辰與凜王商議,擬了份假聖旨,宣稱皇帝身染惡疾,無力朝政,設三位輔政大臣,暫理國事。為了平衡朝中勢力,特意讓太子派的凜王,中間派的華丞相,三皇子派的鎮國將軍成為輔政大臣。
三派各有野心,卻不敢在節骨眼上輕舉妄動,北堂辰並非不想自己親自監國,乃是怕父皇突然醒來,待那時節,隻怕有小人要趁機嚼舌根,說自己巴不得父親早死,好繼承這帝王之位。父皇中毒之事,本身就透著幾分蹊蹺,他趁此機會暗中拉攏中間派的華丞相,這才有了華碧煙成為太子妃的事情。
三皇子見自己計劃落空,腦子一轉,又將心思用在皇帝身上,大傾財力和人力,在四國廣求名醫,想借治好皇帝的病,在皇帝麵前賣個好,扭轉局勢。
北堂辰一直心係父皇的病,也不曾怠慢為其尋醫,兩股勢力相較上,卻是誰也沒討到這個便宜,請來的名醫對皇帝的病全無辦法,連是中了何毒都說不出一二,隻會開些緩解毒性的方子為皇帝吊著這不上不下的一口氣。
後來,南宮展送來一則通緝令,讓他幫忙通緝畫中的人,北堂辰感到怪異,差人去打探畫中人的來曆,這才得到火焰蝶卵能解百毒的消息。在此,他已經和施乾錦見過一麵,她竟然是在冰銀山打獵時遇上的那個刁蠻女人。
得到確切消息後,北堂辰趁著去冰淚城的時機打算順路去冰銀山找施乾錦,沒想到,在冰淚城遇上,讓他省了不少時間。
見他不說話,施乾錦皺著眉,直接不客氣地言道:“皇宮裏規矩太多,我住不習慣,你讓人將冰塊運到凜王府,等我雕刻完成後,再讓人運進宮裏。赴完皇後的宴後,請太子殿下盡早派人送我出宮。”
“我要送的賀禮並不是冰雕。”北堂辰用低沉的聲音緩慢地陳述,說話時目光並沒特意看向誰,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她說話。
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坦白自己真正的意圖,這信息太過突然,讓施乾錦一時愣住,錯過了追問的最好時機。
“我要送的是一劑良藥,一劑讓父皇醒來的良藥。”北堂辰目光如炬,盯著施乾錦,內有請求期盼之意。
施乾錦身影微晃,冷冷地看著北堂辰,嘲諷道:“您一早就打算好了是不是,貴為一國太子,怎可欺瞞自己的子民。”
“欺瞞?我欺瞞你什麽了?”北堂辰不解。
“太子殿下,如今您還裝什麽傻,我答應的賀禮原本隻有冰雕而已。”對於他的裝傻充愣,施乾錦怒從心生,沒給什麽好臉色。
“我何時說過要送冰雕賀壽?”北堂辰問得理直氣壯,讓人備感壓力。
細細想來,他似乎從未說過那樣的話,他僅僅隻是說有一份壽禮需要靠她完成,並沒說壽禮就是冰雕。是她先入為主的觀念,才會中了他這麽淺顯的語言陷阱。看這情勢,怕是他早已得知火焰蝶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