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自春秋時期楚莊王向周王朝王孫滿詢問九鼎之重量後,周天子的名聲便一落千丈。
春秋五霸時期,諸侯霸主常常打著尊王攘夷之名行霸天下之事,此時的周天子尚有一絲尊嚴。
然而進入戰國時期後,諸侯混亂連年征戰,周王朝已基本名存實亡,誰也不把周天子放在眼裏,連麵子上的一絲尊重也不複存在。
戰國分七雄,齊、楚、燕、韓、趙、魏、秦。
戰國之初期,魏國為天下之最。
自魏文侯任用吳起、李悝、樂羊、西門豹等能人賢臣,內修德政,外治武功,富國強兵,開疆拓土,使魏國一躍成為諸侯最強國。
及至魏武侯、魏惠文王,頻頻向鄰近國家出兵。
秦國與魏國接壤,受其迫害最深,甚至有了亡國的危險。
天下卑秦久矣,山東列國一直以來都把秦國稱作蠻夷之國,把秦人當蠻夷之民。
諸侯卑秦,醜莫大焉。
秦孝公即位後,開求賢令,廣招天下英才。
當是時,魏國相國公叔痤的弟子商鞅欣然而往。
明君名臣初相見便為知己,徹談兩日兩夜不覺疲倦。
於是,震驚天下的商鞅變法開始了。
商君廢井田、重農桑、獎軍功、實行統一度量和建立縣製等一整套變法求新的發展策略。
二十年後,秦國一躍成為強國,由此,天下再也不敢卑秦。
秦孝公既沒,子秦惠文王贏駟即位。秦惠文王贏駟繼承先君之誌,奉行商鞅之法。
贏駟即位第七年,以甘龍杜摯為首的老世族想要複辟,逼新君廢止商君之法。於是,魏國趁秦國局勢不穩,舉兵壓進。
贏駟拜魏人公孫衍為大良造,統領秦軍在河西與魏國展開決戰。
此戰,秦軍以雷霆之勢一舉全殲魏軍八萬,虜獲魏軍統帥龍賈老將軍,迫使魏國將侵占多年的河西要地全部歸還於秦國,全國上下一片欣喜。
然而,秦國隴西郡白郿村上下卻是一片哀愁。
白郿村出了一位年輕的將軍白毅,二十歲出頭便成為千夫長,乃是大秦國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然而,白毅卻於河西一戰戰死,且屍骨不存。
白毅的妻子名叫孟瑤,乃是秦國世族孟氏後人。
孟氏自前年年末懷孕到如今,已有一年零六個月。
在孟氏懷孕第十二個月的某一天,被村中略懂巫術的瘋阿婆瞧見。
這一瞧把瘋阿婆嚇得哇哇叫,嘴裏念叨著鬼胎,鬼胎索命來了,全村人都將大難臨頭。
自這後,瘋阿婆的瘋病再次發瘋,在後山四處遊蕩,一直嚷嚷著鬼胎。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就吃野果,任憑白郿村村民如何勸,怎麽也不肯再回白郿村。
這下,村裏人嚇住了。
如果是其他人的胡話也就罷了,這位瘋阿婆年輕時候本不是瘋瘋癲癲的。
瘋阿婆不但不瘋而且還非常擅長巫術,為白郿村及附近村落的村民治好不少奇難雜症,也常常給人斷吉凶、趨避禍福,屢有中者,因此在白郿村地位很高,被視為神人。
蓋因為阿婆有通神之術,泄露了天機,故此不到三十歲便瘋了。
村民們聽說後大駭,想要將孟氏除掉,讓鬼胎無處寄生一並死去,以免白郿村受無妄之災。
但是,白毅是一位年輕的將軍,自然不信巫婆的話,他曾嚴厲警告村裏人,若敢對孟氏不敬,他必要人血債血償。
故此,白毅在世的時候,村中人自然不敢把孟氏如何。
此次,河西一戰,白毅戰死沙場且屍骨不存。
白郿村的老人們便說,這是鬼胎作祟,克死白毅,不久便是孟氏,然後便是白郿村的村民。
在七月初七這天,天空烏雲密布,陰沉沉讓人透不過氣來。
這一天,正是白毅將軍出殯的日子,雖然沒有屍骨,家鄉人為其做了衣冠塚以紀念這位年輕的將軍。
一般的衣冠塚會以死者身前所穿的衣服帽子等物品替代。
不過,白毅將軍的衣冠塚居然還有活人陪葬,陪葬者正是其懷孕一年半的妻子孟氏。
白毅自幼便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村民們一直把白毅將軍的死都歸咎於孟氏及其所懷的‘鬼胎’。
因此,當村裏人提出要將孟氏活埋陪葬,也無人反對。
孟氏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剛經曆喪夫之痛還未緩過來,又被逼著要麽打胎,要麽陪葬。
她自然是不肯打胎,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胎兒的動靜,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是鬼胎,反而這個孩子將來肯定不一般,定是個大人物。
她聽夫君講過,商湯末期陳塘關李靖的夫人懷胎三年,終於生下了精靈哪吒,一時傳為佳話。
雖然,她所懷的不一定是哪吒,但絕不是凡夫俗子。
隻是,白毅一死,她無依無靠。
娘家雖有父弟,但父親年事已高,大弟剛成年便參軍戰死沙場,二弟三弟尚不足十歲,哪裏會有人替她做主。
先秦時期,活人殉葬並不少見。
然而,那是帝王諸侯才有的資格。民間雖然也有活人殉葬,但並不多見。
秦國自商鞅變法後,活人殉葬便是被明令禁止的。
可是,白郿村的村民就敢讓孟氏殉葬,而且還是將白毅將軍的遺腹子一起殉葬。
這一日,白郿村村民們將孟氏迷暈後,將其抬入白毅將軍的棺槨中,而後便抬往後山準備入墳。
直到午時時分,天空又陰暗了一分,村民們終於把棺槨放入衣冠墳塚之中,而後便快速的推土掩埋。
當最後一抔黃土灑在墳中,天空變得更加陰沉,大片的黑雲布滿天空,仿佛有什麽絕世妖魔出現。
“太陽.……不見了。”
有村民抬頭看天,忽然發出驚歎。
聞言,所有人抬頭看著天空,隻見太陽一點點的被黑雲淹沒。
這一日,出現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日全食。
日全食本是一種自然現象,古時候又被稱之為天狗食日,帝王臣民皆視之為不詳。
“呱!呱!呱!”
十米外,一株楊樹上一隻烏鴉忽然尖叫著。
這隻烏鴉通體漆黑如墨,令人驚奇的這隻烏鴉居然有三隻眼睛。三隻眸子皆炯炯有神,在黑暗中顯得十分明亮。
村民們被這叫聲吸引,循聲望去,看到三眼烏鴉,無不心生膽寒。
“鬼啊!”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嘩!
這一聲,不亞於一聲驚雷,村民們爭先恐後的下山,他們隻想趕緊跑回家,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了。
當村民們下山後,一場大雨伴隨滾滾驚雷如期而至。
村民走後不久,一位黑衣人從樹林中走出,在白毅將軍的墳前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而後便也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大雨中。
這場大雨足足下了一個時辰,直到未時才歇。然而天空仍舊是陰沉的,村民們也都緊閉房屋,誰也不敢出門。
傍晚時分,一位蓑衣劍客騎著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來到白郿村,才打破了村子裏的寂靜。
蓑衣劍客名叫墨離,是墨家創始人兼首任巨子墨翟的玄孫,也是當世墨家第一劍客,為人俠肝義膽,俠名聞於諸子百家。
墨離與白毅將軍是生死之交,旬日前應楚國第一劍客項盾之邀去楚國郢都論劍。
隻是論劍尚未分出勝負,他便聽到一則震驚的消息。
他的好兄弟秦國白毅將軍戰死沙場。
更有另外一則未經證實的消息,白毅將軍的死似乎另有蹊蹺,而且馬上他那未出生的孩子也將遭受厄難。
墨離來不及求證消息的真實與否,三日來,他不眠不休快馬加鞭隻想快點趕到秦國隴西郡白郿村,想要解救白毅的遺孀以及未出生的孩子。
然而,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以劍逼問村中村民孟氏的下落,卻得知孟氏與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被村民殉葬白毅將軍衣冠塚。
他心中悲憤交加,急忙向白毅的衣冠塚趕去。
在墨離奔向白毅衣冠塚後,村裏人也顧不上害怕,在裏正(裏正:二十五家為一裏,戰國時期秦國官名,相當於村長)的帶領下硬著頭皮再次上山。
當墨離來到白郿村西山墳頭,見到了一座高高隆起的新墳,墳前墓碑用小篆篆刻著‘故將軍白毅之墓’七個大字時,墨離直欲仰天怒喝。
白毅之妻,身懷六甲將要分娩之際,卻被村民活埋,他的胸中有一股怒火在燃燒。
墨離愣愣的站在墳前,悔恨不已,暗暗自責。
若他不去楚國比劍而是留在秦國,也許就不會發生如此悲慘之事。
不一會兒,白郿村村民浩浩蕩蕩而來。
村民們約莫五十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到這座他們上午新添的墳墓,麵上的表情有歉疚,有驚恐,有疑惑,有好奇,有麻木,不一而足。
為首的白發老者排眾而出,他上下打量著墨離,恭敬的施了一禮,問道:“老夫乃白郿村裏正白勇,敢問俠士為何來我白氏祖墳?”
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墨離聽到裏正白勇的話,猛地回過頭來,冷冷的掃視著這一眾村民,眼中厲芒湧動。被其目光所及之人,莫不感後背發涼,心虛的低下頭。
裏正白勇被墨離目光一掃,心頭一顫,有些驚怕。
不過,他到底是裏正,年輕時候也打過仗,殺過敵。他毫不示弱的瞪視著墨離,同時在默默猜測著墨離的身份。
“好一個裏正,居然敢草菅人命,不知置秦法為何物?”墨離見裏正白勇在白毅墳前仍沒有一絲歉疚之意,不由冷笑喝問。
聽到‘秦法’,裏正白勇頓時肅然,他義正言辭的說道:“白氏懷胎一年六月有餘,此乃產鬼胎,自當活埋以保村民安危!”
墨離自然知道白毅之妻孟瑤懷胎一年零六月而不產之事,不過曾有一位高人預言此乃吉兆,白氏將大出天下。
卻不料被此等劣民們當做鬼胎。最令人心寒之事,莫過於村民們趁其夫君白毅剛死,活埋其遺孀幼兒。
“白氏產鬼胎,死有餘辜!”在裏正說完後,其身後的一位老嫗立刻附和,一臉的憤慨之色。
“對,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
村民們見到有人帶頭,不由自主的舉手大喊,每個人仿佛與孟氏有深仇大恨,一臉的正義凜然。
墨離怒了,秦國民風素來彪悍,卻沒有想到卻這般無法無天。
自孝公時代商鞅變法後,秦國依法治國法度森嚴,偷盜搶竊殺人越貨的勾當基本杜絕,卻想不到還有此等惡民。
他看著一眾桀驁不馴的惡民,右手扶住腰間長劍,直欲拔劍相向,喝問他們為何如此木然,如此無情。
忽然,他渾身一顫,一聲細弱蚊絲的嬰兒啼哭聲傳入耳中,他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幾乎呆愣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著墳墓。
“哇啊.……哇啊……哇啊……”
一聲聲清脆響亮的嬰兒啼哭震撼了在場的村民,村民們一個個呆若木雞一臉的難以置信。
當墨離聽清楚聲音的來源後,挺拔的身軀若篩糠抖個不停,激動不已。
在高高隆起的墳塋中,嬰兒聲啼哭不斷,一聲聲撞擊著眾人心弦。
墨離清晰的聽到啼哭聲,他欣喜若狂,一個箭步撲向墳墓,用雙手將泥土撥開,要掘開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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