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有種咱離婚
下午就在電視機中文台裏,聽到女主播悅耳的聲音:
“今天上午開普敦再度陰雨綿綿,將在明晚20點30分於綠點球場進行的意大利對陣巴拉圭的比賽,將很可能稱為本屆世界杯的第一場雨戰。”
看來,拉下窗簾前看到樹葉在晃動是真的。深夜後,風大了,果真雨水降臨。
屬於地中海氣候的開普敦目前正值雨季,從大西洋來的積雨雲帶來一年中最豐富的降水,不過此前一個星期中由於東部陸地刮來的風較為幹燥,所以時常能與積雨雲形成抗衡。
聶輔周看著打在窗上的雨滴,相思從浴室走出來。
“我給你沏杯茶。”
“不用了,不渴。”
然而相思不聽他說什麽,直接便去廚房擺弄起來。
聶輔周就這麽坐在沙發上,看著相思的背影,棉質的浴袍很粗糙,但還是能夠突出她細細的身材。
廚房裏燒著的水似乎開了,沸騰的聲響響徹整個寂靜的房間。相思彎腰把壺裏的開水倒進小茶壺裏,在托盤上放了兩個茶杯,端了出來。
客廳裏隻開著房頂上一盞熒光燈,映照著聶輔周的臉色異常蒼白。
她心一疼,想要轉移他注意力,忍不住瘋魔起來:
“我在想,我是不是長得跟模特似的?別誤會,我自己幾斤幾兩我還是掂量得出來的。我是說,我是不是長得跟畢加索的模特似的?”
她的小九九,聶輔周心知肚明。她要這麽玩,他當然極力配合:
“你哪是畢加索的模特,我看,達芬奇打小練畫,畫的就是你吧?不過,他還真會藝術誇張,你的胸脯明明還不如蛋黃大呢,說真的,要不是你見天兒在眼前罩個假胸,我還真就分不清楚你的正、反麵呢!”
相思故作生氣地跳起來:
“就你好,細的跟根兒牙簽似的,平時堆在一塊堆兒也就罷了,剛剛那時候,我就跟夢見我姥姥在縫衣服一樣!”
聶輔周也拍案而起:“縫衣服?你們家有這麽長的縫衣服針?”
相思翻白眼,“長頂個屁用!又不是買魚線釣魚!”
“嘿,還真讓你丫說著嘞!剛才我是顧慮太多,現在我再釣給你看看?”
“哼,還真以為自個是薑子牙!充其量就一綠豆芽!”
“甭管什麽牙,能釣魚就成,有種來試試!”
“得嘞!留神魚沒釣成,把烏龜、王八招來!人家一看你那東西的腦袋,還以為是它們家來了什麽瞎了眼的親戚呢!”
聶輔周真動氣了,“你丫真夠損的!信不信大叔我耍流氓!”
“姐是混久久電子書的,還怕你耍流氓?”相思胸一挺。
這話把聶輔周憋笑憋得差點內傷,“那今兒我就非釣不可了!”
“你還釣魚執法吧?嗬,不是嫌我像蛋黃嗎?你去找個大的呀。你去呀!”
聶輔周嘿嘿地笑,“我就喜歡小的,鑽石珠寶都用小盒裝,垃圾才用大筐抬呢!”
相思倒在沙發裏笑得抽風,窗外春雨潺潺,她忍不住吟詠,“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聶輔周站起來,挺有喜感地演繹出一副亡國皇帝的悲壯:
“窗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花落春去也,天上人間!”
相思滿意點頭:
“原來你是‘詩言誌’呀,我知道,蛋如清風天上人間都出事了,這年頭沒什麽東西是可靠的。突擊檢查,集中整治。先放水養魚,再撒網一收,大豐收。這可比釣魚執法更有效率。真的,這是一個充滿智慧的國度!”
就這樣說說笑笑,笑笑鬧鬧,折騰到晚上兩點,兩人終於累了,笑嘻嘻分床而睡。
次日晨。
朝陽下的海港沐浴在一片橙色的柔光中,海水蔚藍,港灣裏停泊的遊艇桅杆林立,像棕櫚樹林一樣看不到邊際,整潔幹淨的街道上,人們在海邊遛狗、慢跑,在草坪上野餐,海風吹來的風濕潤潤的,讓時光也仿佛慢了下來。
“這簡直就是尼斯和戛納!”
相思起了個大早,和聶輔周漫步在綠點球場的外沿。
“其實你看到的還隻是開普敦的外表,它骨子裏的性格比你看到的更加歐化。”
聶輔周摟著她的肩,微笑著解釋。
旁邊銀色的球場宛似一隻碗口外翻的大碗,從色彩到造型完全沒有非洲元素,樸素和低調代替了非洲風格的飽和與濃豔,整個建築充滿了現代感。
晨起散步後,兩人驅車去(什麽英文看不懂)街用罷早餐,就啟程前往桌山。
“兩位的運氣真是太好了!”纜車工作人員忍不住感慨。
聽工作人員介紹,這登頂纜車全年有一半時間不開放,一是因為風大,從大西洋吹來的海風把纜車吹得像飄在空中的風箏;二是因為霧大,起霧後那不足5米的能見度會使登頂失去了一覽眾山小的意義。他們剛巧碰上了難得的開放時間。
風景也沒讓他們失望。
高1067公尺的桌山可算是開普敦的標誌,其山頂好像是用刀鋒削平,如桌般平坦,山頂巨大瀑布仿如白雲彌漫,向角城傾瀉。
此時此刻,相思和聶輔周抵達峻崖峭壁,西眺大西洋,東望印度洋,仿如置身仙境。
“那條銀色的公路看起來好美!”相思讚歎。
聶輔周笑,“那條路通向好望角,我們待會兒就去看看(還是沒看懂)發現的瑰寶。”
“你怎麽連葡萄牙語也念得這麽標準?”相思笑,“不過我不想去好望角。”
這是聶輔周始料未及的,他驚訝地轉過頭,看到她突然變得僵硬的表情。
遠處,是獅子頭清晰生動的輪廓,淺藍色的印度洋暖流,深藍色的大西洋寒流,還有遙遠海麵上監禁曼德拉的那個小島所有這些屬於開普敦的著名景觀,都以360度巨幅電影形式展現在麵前。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緘默。
直到,方才還一碧如洗的清澈天空,倏忽變得迷蒙起來。桌山天氣的變化想來毫無征兆。從大西洋刮來的冷風與印度洋上空彌漫的暖流交匯鎖形成的霧氣,在兩人周邊凝聚不散,一團團,一片片,感覺就像走進了桑拿房。
霧氣氤氳,咫尺身邊的人都顯得朦朧模糊起來。
然而,在這忽降的濃霧中,雖然看不到相思窈窕身姿,但是聽見了她清晰刺耳的話語。
“Vamosdivórcio。”
他垂下眼簾,靜默半晌,並未太久,便輕輕的答道,“Bem,nósdivórcio。”
她沒想到他竟然回答得這麽快,而且,這麽幹脆。
兩人都用的是葡萄牙語,翻譯成中文,她說的是“我們離婚吧,”而他的回答是“好,我們離婚。”毫不拖泥帶水,相當爺們兒的回答。
乳白色濃烈的霧氣,依然籠罩著桌山山頂,籠罩著彼此各懷心事的兩個人。
桌山。相思沒想到說出這句話的地點,竟然在開普敦的桌上山。
兩人靜靜地站著,以桌山山頂為背景站著。這裏山頂是那麽的平,真像造物主特意創造的餐桌。甚至有人把它稱為“上帝的餐桌。”
美國多久,霧氣匯聚而成的白色桌布就開始漸漸散去,很快,天空又綻放出晴朗的笑臉。之前通往好望角的那條蜿蜒曲折的銀色公路,又浮現眼前。
然而,相思很清楚,自己和聶輔周的關係是再也回不去了。
午餐選在海邊的一家叫做“畫廊”的餐廳,兩人在室外就餐,雖然海風很大,但是陽光更好。不少金發小美女躺在不遠處沙灘上眯著眼睛曬日光浴,養眼得像在夏威夷。
他們吃的是一款叫做“老船長”的龍蝦套餐。
在巨大的餐盤中,盛有一隻完整的龍蝦,蝦殼呈現出油亮的紅色。
平時都是聶輔周幫相思刨開蝦背的殼兒,但這次情況不一樣。相思正準備自己剝殼,聶輔周突然伸出手來,幫她把蝦背的殼刨開,露出其中的嫩白、緊致的蝦肉。
他的動作表情都非常自然。
“謝謝。”她生硬地說。平時她從不跟他說謝謝。
他沒有回答。
蘸龍蝦的調料也有講究,光調料就有3種。紅色辣椒醬,深的橄欖油混醋,淺的蒜末混咖喱。雖然味道都很好,但相思並沒多大胃口。
可聶輔周卻吃得很香甜。
他把4盤海鮮佐餐吃得絲毫不剩,包括炸的教皇的魷魚圈,肉質同樣鮮美的牡蠣,配了椒鹽的虎蝦和清蒸的鰻魚肉。他甚至再點了一杯白蘭地,那吃相,堪稱是了樂不思蜀。
這麽別扭的午餐結束後,他們驅車隨意地逛逛開普敦市區。
開普敦有很多彩色的房子,據說是當年南非黑人為反對種族歧視,特意把房子塗成彩色,以抗議白人對有色人種的迫害。
聶輔周始終文質彬彬,謙卑有禮。
相思望著車窗外開普敦的街景,覺得,這個非洲城市一點也不像祖魯族古鼓點一樣鏗鏘,在它的平靜裏,她仿佛嗅到了一股寂寞的味道。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氣勢恢宏的市政大廳前的廣場像17世紀的歐洲交易廣場,嘈雜熱鬧,人聲鼎沸,小攤販、閑逛者、雜耍者、遊客、乞丐、掮客、騙子、小偷都雲集於此。
廣場上,有幾個穿祖魯族獸皮衣的小孩,之前相思在濱水碼頭也看到了他們,看到他們頗會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哪裏人多他們就跑到哪,擺下裝錢的紙盒,馬上拉開場子,拍手鼓翻跟鬥,踢腿騰挪口中呐喊,遊人一少他們就也就跟著消失了。
晚餐後,兩人驅車去綠點廣場,觀看意大利對巴拉圭的比賽。場上氣氛自然熱烈,第39分鍾,巴拉圭隊出人意料地率先打破僵局,阿爾卡拉茲接到罰出的任意球後頭球建功。
巴拉圭球迷們狂野歡呼,這時,相思終於忍不住,怨念不已地說:“遠啊來和我離婚,對你根本無關緊要。”
聶輔周裝作沒看到。
直到第63分鍾,意大利隊通過一個角球,由德羅西完成搶點射門。意大利球迷燃燒時,他才在歡呼聲中,貼近相思的耳畔:
“相思,你不要笑我癡,笑我女性化,你看過《東京愛情故事》吧?莉香在完治決定之前提早離去。她那麽深切那麽純粹地愛了完治,可是完治始終背負不起她的幸福。於是她放手,她離去,他說無悔,她在三年後的東京街頭依然笑容漂亮。隻是那一段歲月終究被那個叫完治的男人辜負過,那一顆心終究有了寂寞的痕跡。”
原來他在學莉香裝灑脫。
老實說,他裝得很像、很好,好得她都要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