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傳說中的黃賭毒
等她猴急了,那磨人的秦入骨,這才轉過臉來,隨意瞥了她一眼:
“回頭我會跟你姐談,現在我要去匯報軍演情況,你先離開軍演場吧。”
相思瞪圓眼睛,手指自己的鼻尖,“等一下,你是說,我一個人?”
“對不起,同誌,我有任務在身,不能陪你。”
“少來,你分明就是生我姐的氣,再把氣撒在我身上!”
“怎麽理解是你的自由。”
相思已經七竅生煙,握緊拳頭,想一槍斃了他。
幸好,他哥哥出來打圓場,“我送你出去。”
坐著秦入骨哥哥開的悍馬,相思離開星辰低垂的軍演場,夜晚的涼風吹打進車廂。
“冷麽?”少校轉過頭問。
“我冷你會脫軍裝給我穿?”
剛剛沒好氣地回答,相思就感覺肩膀和背脊一暖,是帶著濃烈男人味的寬大軍裝。
“你沒穿軍裝,回軍營會被處分吧?”
“軍人宣誓詞裏,有一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現在人民挨冷受凍,作為人民解放軍,我當然義不容辭。”
相思“咯咯”笑起來,“你比你弟弟有意思多了。”
他歎息一聲,“所以我們同年入伍,我已經是少校,他還是少尉。”
“我叫楚相思。”相思認真地自我介紹。
“秦切膚,”他說,“切膚之痛的切膚。”
“是毋忘國恥之類的意思麽?”
“沒那麽高尚,不過是兒女情長,”秦切膚笑了,“我不曾見過我父親,就記得小時候,淚流滿麵的母親一會兒把我抱到身邊,絮絮地訴苦,一會兒又用力推開我,把我摔得生疼,我坐著,母親會叫我站,我站在母親身前,又嫌我擋著視線。直到我少年時代,某天母親說,父親為國捐軀了,我還記得,當時母親的聲音相當平靜,可是豆大的淚水直滾下來,我知道母親的悲痛長存。”
“我們家太後也是。”
“太後?”
“我那喪偶的老媽。”
秦切膚發出的輕盈笑聲彌散在空氣中。
夜風細細的,相思在風中絞著手指,“為什麽跟我說這個?”
“我也不知道,”秦切膚低低地說,“這些話,我從來不曾對別人說過。”
相思不說話。
和秦切膚分開,回到家,相思是真的累癱了。
事實上,她還有點懵。
按照約定應該馬上打電話給姐姐,匯報情況,但相思陷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百無聊賴似的,滴滴兒轉,折騰半天,然後按下手機頭上的圓坨。
她關機了!
不但沒向姐姐打報告,還把手機關機,不讓她打過來問情況。
嘿,相思,你吃錯藥了?
這會兒,姐姐不可能打家裏的電話,擾了太後睡眠,讓她次日打麻將精神萎靡,那可是罪過罪過。
“不管了!”
她沒來由地覺得煩,身子一軟,就躺倒在沙發上,抱著暖暖的抱枕。
稍稍仰視,就撞見窗外明月光,清冷而淡然,微微泛藍。
“睡吧,相思,睡吧。”
她對自己這樣說。可能是月光太輕柔,她感覺鼻子酸酸的。
次日醒來,身上已經蓋了條毛毯。
“天呐!!!”
相思就像逃避毒蜈蚣似的,拇指和食指拈起毛毯,狠狠地甩出去。
——這不是太後總用來擦腳的毛毯嗎?
最毒婦人心,最毒婦人心。相思驚魂未定地撫著劇烈起伏的胸脯。
“……呀,胡了!”
隔壁房間,一如既往,這麽大清早的,就傳來一堆三姑六婆打麻將爆粗口的聲音。
那個生命力啊,總讓相思猜想,她們嘴裏是不是能噴東風。個中翹楚,當屬相思家太後,那典型的吊嗓門大高音——學戲曲出來的人,就是退出舞台了還如此敬業,老一輩革命藝術家的忘我精神,當真可歌可泣。
“相思你個死相!給我過來!”
準備像耗子般躡手躡腳經過隔壁房門口,卻還是被黑貓警長逮著。
“快打招呼,這是你媽我昨兒個認識的新牌友,叫秦嬸!”
“秦嬸好。”
相思乖乖地點頭哈腰。
“這就是大姐你說的那個寶貝疙瘩鏤心?”
眉目和善的秦嬸打量著相思。
“對不住,秦嬸,鏤心是我姐,我是相思,據我們家太後說,我是從臭水溝裏撈出來的。”
“在臭水溝裏沒被溺死,也是造化。”
滿桌大笑。相思也“咯咯”笑,沒想到秦嬸這麽幽默。
“可不是造化嗎?我媽後悔死了把我撈回家,一直在說,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三姑六婆們又是哄堂大笑。
相思喜歡這位秦嬸。
“這孩子真討喜,”秦嬸說,“人也長得福氣。”
福氣?相思頓時大受打擊。福氣是什麽意思?就是——胖!!
正如說別人內心美,其實是指外表不咋地。剛剛還覺得這位嬸子蠻有趣的,看來是錯覺。
“好了,去買菜去買菜,別打擾我們幹正經事兒。”
“遵命,太後娘娘。”
以前老爸還在,這買菜的差事都是老爸全權負責的。雖然老爸在外頭,是威風凜凜的武警幹部,但回了家,還得受家裏慈禧太後頤指氣使。
不過,老媽那時還沒整天地搓麻將。
老爸因公殉職後,老媽突然就垮了,從此醉心於麻將藝術。
“黃、賭、毒”三樣事,幸好是社會危害性最小的“賭”。
這樣胡思亂想,人已經走到超市。
推著購物車,相思眼手並用,分辨那些隔夜的、被車震壞的蔬菜,眼中一亮,挑到一株大白菜,伸手過去。
驀地,憑空殺出程咬金。兩隻手同時挾持住那株大白菜。
為小區和諧,相思先縮手,卻在縮手時,耳畔炸起一個刺耳聲音:
“搶什麽搶,叫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