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我不是還在嘛
“難過我爸會這麽恨你,原來這些年,你一直都沒有變過。”
穆紫薰把語氣放緩,似對他失望了。
“紫薰!”
阮伊兒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少說兩句。
鶯蘿依舊在拾地上的棋子,不敢抬頭看。
穆青雲隻是沉默,沒有反駁。
他對得起很多人,但唯獨虧欠了自己兒子太多。
“計劃是你製訂的,當初你還說會承擔所有的風險。”
“我弟弟要是不回來,我就不認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穆紫薰說完,便甩開阮伊兒的手回了房間。
穆青雲沒好氣地看了這個孫女一眼,歎了歎氣。
“爸,這丫頭就這脾氣啊,你別介意。”
藍依敷衍了一句,眉梢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
其實她心裏的想法和穆紫薰差不多,隻是礙於情麵不好意思說罷了。
“想要保護更多的人沒有錯,可是被犧牲的人有什麽錯呢?”
阮伊兒思慮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既沒有傷天害理,又沒有罪大惡極,卻要為了其他人赴死,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阮伊兒本來不討厭這個爺爺,甚至還是有些喜歡的。
因為他從未把她當成外人,還經常用火焰驅逐她體內的寒疾的緣故。
可讓家人流血犧牲去守護萬家燈火,她無法苟同。
“因為他是特別的。”
穆青雲很嚴肅地看著阮伊兒的眼睛,繼續說道:“他的血,還有他的刀,都是殺死古神的關鍵。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不是責任,這是綁架!”
阮伊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他本沒有義務去拯救任何人的。”
說罷,她便上了樓梯,來到穆茗的房間門前。
以往來到他的房間,都要小心翼翼地問一句:“茗,我可以進來嗎?”
現在倒是不用了,可她還是輕手輕腳地推開了穆茗的房間門,依舊溫柔得不成樣子。
一串紫色的薰衣草風鈴懸在門簷邊,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落地窗忘了關,有些雨飄落了進來,將地板淋濕。
白色的窗簾迎風搖曳,似無瑕的裙擺。
牆紙上點綴著淺藍色的勿忘我,和她的房間一樣,這是她最喜歡的花。
玻璃瓶裏裝著的紅玫瑰已經凋謝,紙風車依舊在風中旋轉。
床單和被子疊得整潔幹淨,枕邊躺著滋水王八和黃皮耗子。
“呼~”
她倒在了穆茗的床上,把臉埋進了枕頭裏,嗅著屬於那個寂寞小孩的,清冷的味道。
在床上翻了個身,她仰起臉。
天花板上的吊燈是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
“你到底是有多喜歡小王子啊?”
阮伊兒輕輕笑了笑,驚鴻一瞥。
寫生的畫架上,有一副未完成的畫。
鮮紅的雲彩和金色的殘陽鋪展在畫板上,是窗外的夕陽。
此刻正是黃昏時分,萬裏霞光透過落地窗,將房間渲染上了一層鎏金。
她能想象出那個寂寞的男孩子,穿著白襯衣,坐在夕陽的餘光中,看著日暮西沉的樣子。
手中的筆,繪著落日的餘暉,化成畫。
她似乎懂得了,穆茗想要畫的是什麽,於是坐起身,拿起花筆和水彩,將他未完成的畫,畫成了心中美好的結局。
小王子和小狐狸坐在金色的麥田裏,看著日落,這就是穆茗想要畫的。
放下畫筆,她坐在床上,什麽也不做,就這樣看著太陽沉到地平線之下。
小狐狸對小王子說:“當一個寂寞的時候,會愛上日落。”
……
棚戶區,穆茗的小破屋。
續了三個月的房租之後,穆茗又回到了這裏。
黃昏的地平線,漸漸落下帷幕,穆茗坐在床上,抱著膝蓋。
手臂上仍舊殘餘著針孔,他把頭埋低,蜷縮成一團。
“老鼠就是老鼠,就該躲在你的垃圾堆,見不得光的東西,沒事別往皇宮裏跑。”
牆邊的全身鏡中,浮現出豔麗的紅衣。
裏人格淡淡地譏諷著,毫不顧忌他現在的感受。
“我不想和你說話,滾遠點。”
穆茗沒好氣地道。
“好好好,我滾。”
裏人格笑著,從鏡子裏消失了。
僅有的聲音消散後,房間裏又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孤獨感如潮水一般從四麵八方湧來,讓人窒息。
“另一個我,是怕我會孤單了,才會出現嗎?”
穆茗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可是那個家夥說的話,實在是不討人喜歡。
夜幕漸起,高架橋上的動車急馳而過。
十字星暗熠,弦月掛上了樹梢。
夜深了,房間裏很黑,沒有開燈。
窗外燈火通明,男男女女挽著手結伴而行,左右鄰裏家中飯菜的香氣溢出廳堂。
電話鈴聲響了好多好多遍,伊兒的,藍依的,鶯蘿的……
他猶豫了很多次,手指在屏幕遊離不定,想要按下接聽鍵。
可是最終,他隻是安靜地聽著鈴聲中不斷重複的純音樂前奏。
屏幕的光,照在少年蒼白的臉上,映出棱角分明的輪廓。
默默按下關節鍵,將手機扔到了一旁。
他在黑暗中靜默,像是陷入了宕機。
窗外又下起了雨,落在雨棚上,發出滴答滴答泛黃的響聲,牆壁因受潮發出黴味。
良久的靜謐之後,契約空間中傳來了少女慵懶的呻吟聲。
“唔~這一覺睡得可真舒服。”
豔麗的紅裙在夜間綻開,似薔薇盛放。
藜伸了個懶腰,出現在了穆茗麵前。
穆茗低垂著的眼簾緩緩睜開,他聽著那少女的聲音,從宕機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像是被禁錮在黑暗牢籠中的囚犯,在曆經滄桑之後,終於得到了救贖。
猝不及防之中,藜被抱了個滿懷。
被禁錮已久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止不住哭聲,在夜裏大聲哭了出來。
不是啜泣也不是低聲的幽咽,也沒有在哭泣之時緊緊咬著自己的手。
藜愣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概能猜的出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他受了很多委屈。
所以她隻是輕輕拍著他的背,像是帶娃一樣哄著一個小毛孩。
眼淚不停地落在她的脖頸,穆茗的身體顫抖著,呼吸都有些不暢。
“好啦好啦,我不是還在嘛。”
藜溫柔地摸著他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