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冷暖
“哼，你就知道關心你二姐。”
穆紫薰撅著小嘴，小腿踢打著沙發，頭上的呆毛不安地擺動著，做出生氣的姿態。
她也希望被他關心，但是大小姐高傲的性子又讓她不好意思放下身段。
穆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摸了摸頭，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藍依。
“伊兒沒事，隻是有些虛弱，現在正在房間裏調養。醫師給她開了藥，鶯蘿正在廚房煮湯。”
藍依柔聲說道。
“伊兒生病了嗎？”
穆茗低聲說著，立馬朝著阮伊兒的房間走去。
他確實心疼了，但心疼的人不是她。
大小姐冷冷地撥開臉頰上的發絲，翻開鏡子看了看臉上的傷口。
心裏怎麽都不開心。
把雪糕帶回來的人是我，我還受了傷。超負荷驅動王階魔具戰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很糟糕。
為什麽你都不關心我呢？
是因為我沒有說嗎？雪糕也什麽都不說啊，你為什麽又那麽關心她？
穆紫薰這樣想著，越想越氣，有些委屈地拿起沙發上的抱枕，遠遠地扔了出去。
穆茗輕手輕腳地推開伊兒的房間，在她的床前坐了下來。
撥開她額前的發絲，輕輕摸了摸。
感受著她肌膚傳來的微涼，穆茗自嘲地笑了笑。
“伊兒的體質很特殊，體溫和常人是不一樣的啊。”
他握著阮伊兒的手，靜靜地在房間中陪著她。
穆紫薰走到門口，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又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繁星滿天，夏夜蟬鳴。
火車汽笛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用加繆的話來形容就是“充滿星光與默示的夜。”
阮伊兒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想到了局外人。
“此時，長夜將近，火車汽笛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它宣告著世人將要開始新的行程，他們要去的天地從此與我無關痛癢。”
“醒了？”
穆茗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阮伊兒坐起身，往四周看了看，草原一望無際，遍地春花盛放。
風從遠方來，再到比遠方更遠的地方去。
白衣的少年背對著她，白發在月下隨風輕揚。
“茗？”
阮伊兒有些好奇地問道。
依然是穆茗的臉，隻是那張臉褪去了青澀，變得成熟了一些。
和現在年少的他相比，變得更加好看了。
穆茗側過臉，沒有看她，默默拿出一隻口琴。
悠揚婉轉的琴聲在夏夜裏縈回。
那首曲子很好聽，但是阮伊兒總覺得有種淡淡的蒼涼之感。
像是離家多年的漂泊旅人，在暮年歸於故鄉。
“我要走了。”
曲終，穆茗放下口琴，轉過臉看著她。
“走？你要去哪？”
阮伊兒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要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去。”
穆茗眺望夜空。
雲層之上，遙遠的神城敲響了鍾聲。
“就像小王子回去他的b16星球嗎？”
阮伊兒突然明白了。
“不愧是你，過去了這麽多年，還是這麽懂我。”
穆茗欣慰地笑了笑。
“那你，會找到你的玫瑰花嗎？”
阮伊兒饒有興致地問道。
“會的。”
穆茗點了點頭，看著她微笑著道：“你會攔著我嗎？”
“不會。”
阮伊兒很篤定地道。
“為什麽？”
穆茗突然笑得特別開心。
“小狐狸沒有攔著小王子去尋找他的玫瑰。”
阮伊兒同樣微笑著。
“那小狐狸會想念小王子嗎？”
“每當小狐狸看見金色的麥田，它就會想起小王子。”
阮伊兒看著他的眼睛，很真摯地道。
穆茗微微頷首，轉身朝著草原走去。
他沐浴在聖潔的光芒之中，一雙雪白的羽翼從身後舒展開來。
他揮著翅膀，飛向了黯黯天際。
阮伊兒在地上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著。
“請你，不要忘記我!”
她不管怎麽跑，也沒有追上忽然掠過的那一陣風。
“茗!”
阮伊兒突然從夢中驚醒，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呢。”
出現在她麵前的，依舊是那個純白無暇的少年。
“請你，不要忘記我。”
阮伊兒虛弱地道。
“嗯？”
穆茗覺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笑著道：“不會忘的。”
“你現在身體有些虛弱，鶯蘿給你熬了湯。”
他端起湯碗，舀了一勺子湯，輕輕吹了吹，然後喂到了她嘴邊。
“喝點吧。”
阮伊兒點頭，微微張開櫻粉色的唇瓣，喝下湯藥。
穆紫薰推開房間門，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沒好氣地看了穆茗一眼，看向伊兒時，語氣軟了下來。
“現在感覺怎樣？”
“有些累。”
阮伊兒有氣無力地道。
“你之前光著身子追著我打的時候，可有勁了。”
穆紫薰揶揄地道。
“什麽意思？”
阮伊兒皺了皺眉。
“不記得了嗎？仔細想想。”
穆紫薰淡淡地道，將餐盤裏的飯菜遞給穆茗。
穆茗忙著給伊兒喂湯藥，隻是搖了搖頭，讓她放下。
阮伊兒大腦突然一陣刺痛，記憶不斷浮現。
衣衫化作碎冰從身上剝落，她駕馭暴風雪淩空而立。
穆紫薰站在下方，45度仰望天空。
阮伊兒蒼白的臉頰突然湧上一抹紅潮。
“沒被別人看到吧？”
“我讓夕研封鎖了周圍的區域，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後來買的。”
穆紫薰一邊說，一邊給她削著水果。
“那你身上的傷，好些了沒？”
阮伊兒看著穆紫薰的臉，關心地道。
“你還會關心人啊？真少見。”
穆紫薰輕輕哼了哼。
“抱歉，你的臉。”
“紫薰姐，你臉上有傷嗎？”
穆茗看向穆紫薰，問道。
“沒事。”
穆紫薰冷冷地道。
“不要緊吧？”
穆茗正要伸出手去撥她的頭發，卻被她一手甩開。
“我說了不要緊，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本小姐有那麽脆弱嗎？”
穆紫薰冷冷地看著他，臉上的疤痕在發間若隱若現。
美豔的臉頰帶著狹長的傷痕，配上那冷傲的氣質，就像帶刺的妖冶玫瑰。
穆茗看著她臉上的傷，怔住了。
他終於露出她期盼的關切眼神，但她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她剛剛凶他了，她有些內疚。
“姐姐”
這也是她希望聽到的心疼的聲音，但不知怎麽的，她的心疼更甚於穆茗。
“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穆茗放下湯碗，輕聲說道。
“不用，你給雪糕喂藥吧。”
穆紫薰別過臉，將削好的蘋果放在了盤子裏，然後朝著門外走去。
這道傷很輕易地就能治好，她留著，隻是為了讓穆茗看到。
“我那麽努力地將伊兒帶回來，不僅僅隻是因為她是我妹妹。我害怕傷到她，因為我知道你會心疼。”
“可是，你能不能心疼一下我呢？”
沒走出兩步，她又停下腳步，將頭發紮成馬尾，走到穆茗麵前，狠狠抽了他兩下。
穆茗任由她撒氣，什麽也沒有說。
“哼!”
撒完氣之後，大小姐長發一甩，出了門。
她拉住門把，準備用力砸上門發泄一番，但想到伊兒需要靜養，又輕輕合上了門。
她朝著車庫走去，推出了一輛摩托車。
哈雷戴維森，全世界最昂貴的摩托車。
“小姐，你要去哪？”
鶯蘿追上來，在她身後問道。
“出去散散心。”
穆紫薰戴上頭盔，翻身騎上摩托車，啟動引擎。
她腳下一踩，機車開始在莊園裏狂奔起來，一路風馳電摯，耳畔的風聲淹沒了聽覺。
“小姐!”
鶯蘿急得大喊，跑了兩步，便停了下來。
穆紫薰的身影漸漸遠去，化成了一粒黑點。
強大的六缸發動機如怒龍咆哮，帶動著機車和少女在高速公路上縱橫馳騁。
高速公路其實是很浪漫的地方，因為它沒有被詩情畫意玷汙過。
那些像是有性功能障礙一樣的文藝青年用詩情畫意玷汙了很多地方，唯獨沒有高速公路。
“可惜現在沒有黃昏。”
穆紫薰低聲念道，有些遺憾。
她喜歡黃昏時分的景色。
殘陽如血，赤霞將萬裏晴空都染成金色。
一路將油門踩到底，朝著黃昏時分的地平線奔去，看著夕陽落盡。
這是她飆車最享受的瞬間。
穆紫薰將油門踩到了底，哈雷摩托像一匹脫韁的野馬。
耳畔的一切聲音都漸漸遠去，腎上腺素瘋狂飆升，墨色的長發在身後飄揚。
什麽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什麽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無非就是一個字，爽!
身體漸漸放空，腹腔裏有某種東西正在往上提，靈魂都在震顫，仿佛要破體而出。
那種心驚膽戰卻又欲罷不能的感覺，讓人心馳神往。
也不過如此。
一小時後，藍依接到了穆夕研的電話。
“什麽？吊銷駕照？”
藍依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精彩。
“是的，藍姨。正好抓住她的人是我，就這麽放了，影響不好。”
穆夕研壓低了聲音。
穆茗和藍依再見到穆紫薰的時候，是在拘留所。
“好了，流程都走完了，可以走了。”
審核的警官說完，頭也不抬地就簽了字。
穆紫薰麵無表情地跟在藍依的身後，那輛哈雷摩托在最高速下衝出了圍欄，已經報廢。
好在有巴塔路西斯的保護，她安然無恙。
“你說你呀，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呢？”
藍依沒好氣地看了女兒一眼。
“媽媽，不要說姐姐好不好？”
穆茗拉著藍依的衣袖，開始給穆紫薰求情。
“行吧，你總是護著你姐。”
藍依無奈，伸出手指點了點穆茗的額頭。
穆茗笑了笑，看向大小姐。
“媽媽，我想和紫薰姐單獨聊聊，你先回去吧。”
“那行，別太晚回去就好。”
藍依說著，打了個哈欠，坐上車就離開了。
兩人沿著海濱公路走著，穆茗看著大小姐美豔的臉，時不時發出輕笑。
“怎麽？我丟臉，就讓你感到這麽開心嗎？”
穆紫薰冷眼看著他。
“沒，隻是覺得，我的姐姐還挺可愛的。”
穆茗開心地道。
“哪裏可愛了？”
穆紫薰心裏突然一暖，別過臉，撅著嘴，冷冷地道。
“不知道，但就是覺得可愛。”
穆茗伸出手摸著她的臉。
“你摸誰的臉呢？”
穆紫薰怒視著他，聲音變得格外冷酷。
“還疼不疼？”
穆茗溫柔地笑著，一看到那個微笑，穆紫薰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哼，疼不疼關你什麽事？”
穆紫薰別過臉，依然生著悶氣。
穆茗隻是淺淺笑著，純白的微光從體內湧出，聖潔的天使影像在他的身後浮現。
穆紫薰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之中，臉上的疤痕頃刻間消失不見，肌膚光滑白嫩，如剝了殼的雞蛋。
“好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要是破相了，多可惜啊。”
穆茗往後退了兩步，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然後點了點頭。
穆紫薰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裏的怨氣散去了大半。
“姐姐，你還在生氣嗎？”
穆茗問道。
“沒有。”
穆紫薰麵無表情地道。
“明明就有。”
穆茗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道：“是不是因為我關心伊兒，忽視了你，所以你就生氣了？”
“不是。”
穆紫薰矢口否認。
“肯定是，你就是這麽小氣的人。”
“是，你的伊兒大方，我最小氣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引爆了火藥桶。
穆紫薰頓時怒了，她大聲吼道：“你知道為了帶雪糕回來，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嗎？”
“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戰鬥，寧願自己受傷，我都不想傷到她!長時間支配王階魔具，你知道負荷有多重嗎？”
“還不是因為我在乎你們，我知道我弄傷了她，你會心疼!”
“可是我受傷了，我難過了，你會心疼嗎？”
“去找你的伊兒，別來找我!”
穆紫薰氣急了，眸中閃過一抹赤紅，迦樓羅之炎的戾氣吞沒了理智，她抬起腿朝著他踢去。
這一腳剛出去，她就後悔了。
為什麽？
穆紫薰你在幹什麽？
身體已經做出了動作，大腦給神經下達撤回的指令需要時間，但她已經來不及了。
穆茗根本沒有料到她會突然發難，毫無防備地被她踹倒在了地上。
“茗子!”
她頓時慌了，心疼得不行，趕緊跑過去，蹲下身看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剛剛”
穆紫薰語無倫次，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自己的狀態。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就和超界狀態下的阮伊兒一樣，某種情緒攀升到了巔峰，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做出動作。
“一定很疼吧，對不起，是姐姐不好。”
穆紫薰揉著他的小腹，心疼得要命。
穆茗捂著肚子，背過身不想和她說話。
“茗子，我”
穆紫薰很是自責，她也不知道迦樓羅之炎為何會變得如此暴躁，已經極大地影響了她的情緒。
“你不生氣好不好？”
穆茗低著頭，小聲說道。
“好，我不生氣!”
穆紫薰連連點頭。
“好，那就說好不生氣。”
穆茗的聲音一改剛剛的虛弱，突然變得活力滿滿。
“你沒事嗎？”
穆紫薰大喜過望，摸了摸他的小腹。
“沒事的，就是有點疼。”
穆茗說著，拉起衣服，腹部多了一塊淤青。
她剛剛是動了真火，居然用上了魔具的力量。
穆茗也不知道她剛剛的狀態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迦樓羅之炎的負麵影響嗎？
若不是阿銀的契約使得穆茗的抗打擊能力強化了不少，這一腳下去，穆茗怕是要在床上躺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