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白薇
白薇向前跑了幾步，麵前的空氣突然泛起陣陣漣漪，空間極速變換。
恍惚之間，空氣中多了些生氣。方向也變了，左右顛倒了過來。
依然是剛才的街道，隻是路上多了些來往的行人，不再那麽冷清。
一路上車水馬龍，燈紅酒綠。
白薇看著熱鬧了許多的街道，又背過身去看身後，呆呆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就是鏡世界嗎？”
白薇依然覺得有些恐慌，手機又有了信號，她趕緊撥通了狩魔隊的電話號碼。
“喂，這裏是栗山區流芳街道口，附近出現了鏡世界，還有魔物。”
……
穆茗一手握著白露，一手背在身後。
他身後的巷子裏似乎有東西悄然掠過，帶起陣陣風聲。
待穆茗回過頭時，就隻發現些許卷起的塵埃和冷冽的氣流。
那個東西躲在暗處，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窺視著他，等著他放鬆警惕。
穆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精神緊繃，惡魔感官開啟，空氣中細微的魔力流動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氣旋在腳下縈繞著，時刻準備發動乘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個怪物依然沒有動靜，但穆茗能感知到，它的注意力依然在自己身上。
比誰更有耐心麽？
穆茗舒了一口氣，決定冒一次險。
他散去白露上的極光刃，長時間維持這個魔具的能力會消耗他不少魔力。
他若無其事地走在寂寥的街頭上，沒有假裝，是真的讓精神鬆弛了下來，全身都是破綻。
果然，它失去了耐心。
銳利的破空聲襲來，一道漆黑的長矛直取穆茗的背心。
幽藍色的光罩突然出現，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
背在身後的手猛地揮出，藏在衣袖中的手迅速一記手刀隔空斬落。
這一招氣刃兜割，他藏了很久。
這些魔物對光元素的氣息實在是太過敏感，琉光之刃的隱匿性和釋放速度都遠不及氣刃兜割。
“哢嚓～”
像是無形的氣刃割破布帛的聲音傳來。
墨色的血如石油一般噴濺，半截幹枯的黑色爪子落在了地上，斷截麵光滑如鏡，觸手的指甲尖銳無比，有點點寒星流轉。
一陣尖銳的叫聲從陰暗的角落裏傳來，
“嘶～”
爪子在地上劇烈掙紮了一會兒，像無首的蛇身，隨後又化作了不可名狀的黑色粘稠漿液。
它們潛入了地下，迅速朝著漆黑的巷子奔去，使得地表浮現出像是血管一樣的詭異紋路。
“月臨！”
月光降臨，照亮了黑暗的巷子。
不可名狀的宛如石油一般的黑色漿液中，隱約可見一隻碩大的猩紅獨眼。
它遁入了暗影之中，陣陣破風聲從各個角度襲擊過來。
穆茗馭風迂回，避開那一隻又一隻突然出現的枯瘦黑爪。
“琉光斷滅！”
光劍化作深藍色的天痕，將沿途的黑色利爪悉數斬斷。
瘦如枯稿一般的黑色爪子一落在地上就會化成粘稠的油狀物朝著一個方向匯聚過去。
“炎劍！”
穆夕研揮舞著灼熱的【閻魔】從天而降，將這些汙穢之物悉數滅盡。
火翼從天而降，仿若一片灼燒的紅雲。
“吱吱吱嘎嘎嘎……”
陰暗的角落裏響起令人頭皮炸起的驚悚尖叫，那魔物感知到了穆夕研身上傳來的危險魔力波動，便隱遁在了黑暗之中。
那些殘存的黑色油狀物朝著不同的地方倉皇逃竄，其中有不少沾染了烈焰。
不一會兒就變得焦黑，最後化作升騰的黑煙。
蛋白質燒焦的惡臭傳來，穆茗下意識捏住了鼻子。
“沒傷到哪裏吧？”穆夕研三兩步跑了過來，見穆茗安然無恙，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沒事的。”穆茗搖了搖頭。
穆夕研有些氣惱地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
“別這麽魯莽，你要是真想做委托，就叫上我。”
穆夕研板著臉，雖然嚴厲，但眼裏依然是滿滿的寵溺。
一聽到是在栗山區流芳街道這個敏感的地點，她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
她是知道這個不省心的弟弟在好姐妹這裏接了調查栗山區人口失蹤案件委托的。
戴月瀾在一旁抱著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她印象中的穆夕研可是個不折不扣的修煉狂。
能讓她放下狩魔隊大隊長的工作和寶貴的修行時間，親自來帶穆茗做委托。
簡直是把這個弟弟要寵上天了。
“這不沒事嗎？”穆茗有些不敢看夕研姐的眼睛。
“好了，委托已經完成了。調查結束，基本可以確定人口失蹤案件是和洛普斯魔物有關，後續你就不用管了。”
戴月瀾笑眯眯地看著穆茗說道。
“可是魔物還沒有滅殺……”穆茗的聲音漸漸熹微，穆夕研板著臉的樣子真的有些可怕。
“你隻負責調查，調查結束，委托就終止了。魔法滅殺這種事，是我們狩魔隊的職責，不能讓小孩子去冒險。”
穆夕研把手放在了穆茗肩上，很是平靜地看著他，輕輕拍了拍他並不寬厚的肩膀。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穆茗有些無奈地道。
“看，還說不是小孩子，這說話的語氣簡直可愛到爆炸。”穆夕研捏了捏他的臉，和戴月瀾相視一笑。
“那個魔物就叫做洛普斯嗎？”穆茗想到了他之前在古代樹森林斬殺的洛普斯巨鼠。
“洛普斯是對一類魔物的統稱，其實沒什麽特殊意義，特征就是獨眼，力量比較大。”
穆夕研耐心解釋完，就帶著他朝著物世界的出口走去。
鏡子裏緩緩浮現出一個逆流的漩渦，穆夕研簽著穆茗的手從鏡世界裏走了出來。
“以後別亂來了，聽到沒有？”
穆夕研有些氣惱地捏了捏穆茗的臉，似乎是擔心捏疼他了，又開始心疼起來。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戴月瀾看著麵前髒兮兮的女孩子，好奇地道。
“我叫白薇，是他救了我。”白薇看向穆茗，很感激地鞠了一躬。
“沒事的，不用謝。”穆茗搖了搖頭。
“你有沒有受傷？”白薇捏著衣角，有些不安地道。
“他有我們照顧，你不用擔心他的。我們現在就送你回家，不要在外麵待太晚。”穆夕研很是溫和地道。
“好的，謝謝。”白薇很感激地看著眾人，在狩魔隊成員的照料下朝著家裏走去。
“你是醫學生嗎？”穆夕研看著她身上的護士服，一邊走，一邊詢問著白薇的個人情況。
“是的，我想和我爸爸一樣，成為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白薇點了點頭。
“你爸爸是白庭筠？”
戴月瀾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
“嗯，你怎麽知道？”白薇頗有些吃驚。
“猜的，洛城有名的幾個醫生，我都見過，也大致了解一些他的情況。”戴月瀾看向穆夕研，用眼神暗示著她，嘴唇輕輕嗡動著。
沒有發出聲音，但穆夕研讀懂了。
“虹膜。”
借著路燈微黃的暖光，穆夕研能看見白薇的虹膜呈現出異於常人的淺紅色。
“我到家了，很感激你們，要不進來坐坐吧。”
白薇有些期待地看著他們，目光在穆茗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不用了，我們還有事要處理呢，我們會安排兩個狩魔隊的隊員做下筆錄，需要你配合調查一下。”
穆夕研看了穆茗一眼，輕輕揪了揪他的臉，惹來一陣幽怨的眼神。
“嗯，那再見了，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白薇稍稍有些失望，有些靦腆地看向穆茗。
“哦，有時間一定登門拜訪。”穆茗點了點頭，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
多少人接近自己，都隻是因為這張禍亂人世的臉。
雖然知道穆茗說的是客套話，但白薇依然很開心，甚至還拿出手機直接索要聯係方式。
看著她眼裏湧現的期冀的光彩，穆茗實在是不忍心拒絕。
戴月瀾和穆夕研對視一眼，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拿到了穆茗的聯係方式之後，白薇喜形於色。
“有空常聯係！”她揮了揮手告別，一步三回頭，臉上裹挾著淡淡的紅暈。
“有幾分我二伯當年的風範了啊。”穆夕研壞笑著，輕輕踹了踹穆茗的屁股。
“都隻是愛上這副皮囊而已。”穆茗淡淡地道。
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跟著院長爺爺一起去集市上買東西。
不管院長爺爺笑得多麽和藹可親，總是會有人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
而那些賣水果的老婆婆或者阿姨見了穆茗，總是會笑著摸摸他的頭，遞給他一個梨或者蘋果。
村莊裏還經常有好心的哥哥姐姐帶他去家裏吃飯，過年過節打了糍粑，包了餃子還會特意送給他一份。
這是孤兒院裏其他孩子都沒有的待遇。
他和其他孩子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是個好看的孩子，特別特別好看，而其他孩子不是。
所以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深刻意識到，世人皆愛以貌取人，你可以很溫柔，卻少有人因為你溫柔而喜歡你。
對一個人的認知，僅僅止於皮相和唇齒，而不是看他做了什麽。
這是多麽荒唐的一件事啊！
有時候他在想啊，要是拿刀把這張臉劃爛了，就不會有人關注這副皮囊了吧。
正因為長相使他感受到了很多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所以他對著村子裏的人始終懷著感激。
即便那些人在孤兒院遭遇屠殺的時候都保持了沉默，他也不怪他們，畢竟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當村子裏的人被魔物屠戮時，他感到無比自責和愧疚，因為那些人對他的好是真的，他放走了月光蝶，帶走了蝶鳶也是真的。
“行了，肯定餓了吧？姐姐帶你去吃宵夜。”穆夕研把手搭在穆茗的肩上，和戴月瀾一起走在夜市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車水馬龍的街道，煙火氣像溢出的酒香。
“這家的羊雜湯味道挺不錯的。”兩人帶著穆茗走到了一個路邊攤。
“老板，三碗羊雜湯，六個饃。”穆夕研吆喝了一聲，便帶著弟弟坐下。
“怎麽？覺得我們來這裏吃東西很奇怪？”戴月瀾見穆茗左顧右盼的樣子，打趣道。
“不是，我隻是想吃燒烤。”穆茗搖了搖頭。
“好，我給你去買。想吃什麽？”穆夕研很果斷地站起身。
“不吃秋刀魚和韭菜，也不吃腰子，其他的都可以。”穆茗眨巴著眼睛。
“這幾樣恰好是我最喜歡吃的。”戴月瀾瞪大了眼睛。
“我們天生八字不合。”穆茗笑了笑，往手心裏吹了口氣。
“嘿，你這小家夥。”
戴月瀾趁穆夕研不注意，在穆茗頭上來了一個爆栗。
熱氣騰騰的羊雜湯端上來了，很大的陶碗，份量很足，用盆來形容也不過分。
饃也很大，穆茗估摸著是吃不下的。
穆茗嚐了一小口湯，便覺得胃裏暖融融地，驅走了冬夜的寒冷。
穆夕研很快就拎著一大袋烤串過來了，還帶了幾瓶冰啤酒。
“姐，她欺負我。”穆茗指了指戴月瀾，立馬告狀。
“別聽他瞎說，這孩子壞得很。”戴月瀾一本正經地道。
她話音未落，穆夕研就在她頭上重重招呼了一下。
“啊！”戴月瀾捂著頭，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都看見了啊，你欺負我弟弟了。”穆夕研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咬開了啤酒瓶蓋，咕嚕咕嚕喝了一口，很是豪爽。
戴月瀾瞪了穆茗一眼，撬開了一瓶冰的紮啤。
穆茗本來也想喝的，但是穆夕研拿了一盒酸奶遞給他。
“小孩子別喝酒，會長啤酒肚的。”
穆茗隻好乖乖喝著酸奶，靠近了穆夕研身邊。
“姐，我怕冷。”
“感情你把姐姐我當暖氣了啊。”
穆夕研笑了笑，運轉著體內的火元素，穆茗身邊立馬暖和起來。
身為穆氏的直係，她同樣具備著家族傳承下來的迦樓羅之炎，火係天賦極高，不輸於穆紫薰。
戴月瀾見狀，端起羊雜湯，笑嘻嘻地坐到了穆夕研身邊，抱著她的胳膊一臉享受。
“噫～”穆夕研一陣惡寒，有些嫌棄地看了這個閨蜜一眼。
“羊雜湯好吃嗎？”穆夕研溫柔地問道。
“挺好的。”穆茗連連點頭，這一家的味道確實很不錯，以後要帶藜和伊兒來嚐嚐。
“主人，你忘了我嗎？”阿銀弱弱地道。
“沒有，不會忘了你的。”穆茗輕輕笑了笑。
“哇，夕研，你怎麽搞的？烤秋刀魚、韭菜盒子、烤羊腰子你居然一樣都沒買？”戴月瀾看著好姐妹，一臉心痛。
“你也太寵你弟弟了吧？”
“那當然了啊，我就一個弟弟嘛，肯定要對他好點了。”
穆夕研理所當然地說著，將自己碗裏的羊肉挑到了穆茗碗裏，還很是貼心地幫他把饃撕成小塊。
“我吃不完的，太多了。”穆茗看著碗裏滿滿的羊雜，既感動又無奈。
“男孩子就吃這麽點怎麽行？姐姐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不止吃這麽點啊。”
“吃不完可以打包嗎？”
“可以啊。”穆夕研點了點頭，她雖然家境富裕，但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
“啊！你都要吃完了！”
盒子裏的烤串已經被戴月瀾消滅了三分之一，穆茗頓時急了，便和她開始搶食。
“你這麽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搶東西吃，羞不羞啊？”穆夕研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戴月瀾。
“這小家夥可不承認自己是小孩。再說了，他又不喊我姐，我幹嘛要讓著他？”
戴月瀾隻是嘿嘿一笑，從穆茗手裏奪走一串烤翅。
“行了，想吃我等下再給你買。”穆夕研笑著安慰著一臉委屈的弟弟。
宵夜的氣氛還算開心愉快，穆茗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響起悅耳的鋼琴聲，是那一首《who’slovgyou》。
“是大小姐的電話。”穆茗直接把手機給了穆夕研。
穆夕研一按下接聽，就把手機遠離了耳朵。
“死哪去了？還在外麵鬼混？怎麽這麽不聽話？”
穆夕研揉了揉被震得生疼的耳朵，沒好氣地道:“他跟我在一塊呢，我帶他吃東西。等會我送他回家。”
“臭狐狸？”穆紫薰微微有些錯愕，旋即語氣一軟:“沒事就好，我就是擔心他的安全。”
“那麻煩你照顧好他哦。”
任誰都能聽出她話裏的擔憂和淡淡的溫柔。
“會的。”
穆紫薰掛了電話，三人在路邊攤一邊吃宵夜，一邊聊天，倒也愉快。
兩個姐姐問著穆茗校園裏日常的生活。
穆夕研關心他的學業，戴月瀾問些情情愛愛的八卦。
穆茗把女孩子送給他情書，被阮伊兒公開處刑的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邊，兩人頓時笑得肚子疼。
“哎喲，我不行了！”戴月瀾眼角帶著淚滴，捂著肚子笑個沒完。
“伊兒這孩子這麽可愛的嗎？以前她的話可是很少的，誰都不理。”
穆夕研有些感慨。
“伊兒雖然不善言語，但骨子裏是個溫柔的女孩。”穆茗微微笑著。
穆夕研連連搖頭。
“你知不知道，當初家族聚餐，我在餐桌上給她夾菜，她直接摔碗走人。弄得我當時好尷尬，我本來以為這個女孩子比紫薰要好相處一點，沒想到……”
“啊？有這回事嗎？”穆茗有些不太相信。
“姐姐我哪會騙你啊？”穆夕研翻了個白眼，這個不禮貌的動作由她做出來卻一點也不讓人討厭，反而有一種小女生的可愛，和她平時嚴厲的樣子形成了反差萌。
“這恰好說明你對伊兒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她是很喜歡你的。”穆夕研篤定地點了點頭。
宵夜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度過，三人住的地方都在香榭小區，正好順路一起回去。
穆夕研親自把穆茗送回了家，貼心到了極致。
穆紫薰見穆茗平安回來，頗有些怨氣地罵一句“沒死就好”，然後關上了房間門。
客廳裏，鶯蘿和林溪玩著街頭霸王，鬥得難解難分。
“姐姐，我是絕對不會輸的！”林溪鬥誌滿滿，手指在手柄按鍵上靈巧地劃過。
“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鶯蘿有些不服氣，目光格外專注。
戰況之激烈，就連穆茗都被吸引了。
伊兒走了過來，合上書本，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手裏拎著的打包盒。
“這是什麽？”
“羊雜湯，你應該不會喜歡吃這個吧？”
穆茗看了看手裏打包的羊雜湯，又看了看伊兒的眼睛，將信將疑地道。
“我喜歡吃。”伊兒眼睛一亮，一把從他手中奪過。
“是深雪巷的那一家！”
伊兒打開了包裝蓋，精巧的瓊鼻輕輕嗅了嗅。
“這一家的味道很好，我也想帶你去吃的！”
伊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在餐桌上美美地吃了起來。
“你喜歡吃就最好了。”穆茗笑了笑，默默給契約空間中淚眼朦朧的阿銀道了個歉。
這份原本是留給她的，沒想到被伊兒給截胡了。
沒辦法，隻好去廚房親自下廚，安慰這兩個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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