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王的居心
順著馬夫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氣勢恢宏的莊園赫然在目。高大青磚圍牆自下看去，恍如遮天蔽日，東西不見盡頭。
隔著高牆看不到後麵的樓宇，隻見牆頭上露出金色的琉璃頂，一層高過一層，連綿相接狀如浪濤，在燦爛的陽光下璀璨奪目。
小洛眯起眼冷眼看著，心中不禁感慨身為帝王，出手真是闊綽。可是尋常人哪知這份慷慨的背後，暗藏著怎樣的心機……
馬夫看小洛看得出神，不無得意地諷刺道：“怎麽樣，我有沒有把你們拉到荒郊野外賣掉？！”
此刻，有幾個姑娘同小洛一樣，撩著簾子向外麵張望，也看到了眼前壯觀的景致，正看得驚歎不已，被馬夫這話一激，全部噤了聲，訕訕地縮回轎廂裏。
唯有小洛好像沒聽明白馬夫的意思，臉上不見一絲尷尬，反而神情異常嚴肅地瞅著馬夫，冷聲問：“據我所知，侯爺現在並不在京中，要我們來做什麽？”這是她現在真正在意的事。
“啊！嗯！”被小洛凶狠地目光盯著，馬夫一張口說話竟有些支吾，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一個黃毛小丫頭，盯得心虛發慌，“你是以前是哪家的小姐呀，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主兒，沒幹過活兒是吧？！”
他說著言語中竟有些忠告的意思，“不管你以前過的什麽樣的日子，我勸你一句，你們要伺候的可不是一般的主子，日後做人做事最好醒目著點，否則是要吃苦的。侯爺再有兩日便要入京，你們自然要先入府打點，準備著迎接主子們！”
“多謝大哥的忠告！”小洛有意與馬夫套近乎，說話的聲音也親昵了許多，“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女兒，哪敢跟王府和侯府的門第相比，如今又落了難，處境連平頭百姓都不如，哪裏還敢端什麽小姐的架子。我們這些人，平時嬌生慣養的，的確比普通的丫頭少了些眼力勁。可我們並非惡人……”
她偷眼看看馬夫的臉上，對她不但未見絲毫的反感，反而生出了一絲憐憫，小洛知道這一招見效了。於是再接再厲，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瞅著他，道：“所以還請大哥多加提點……”
車廂裏的女人們，聽小洛的話，見她那副楚楚可憐的勾人模樣，臉上紛紛顯出不屑的表情，有些甚至明目張膽的嗤之以鼻。
戴憶蘭聽見，猛地回頭，冷冷瞪她們一眼。她姐妹二人的凶狠，她們都是見識過的，被戴憶蘭警告地一瞪，全都收了聲，別開頭避開她的眼，滿臉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我一個趕車的，有什麽可提點的！”馬夫說著，臉上竟有些不好意思，語氣有些無奈地說。
“您怎麽這麽說，大哥哪是普通的趕車人……”小洛急急地否決了他的話，“您可是合王家的人，以王爺與侯爺的關係，相比以前也常見侯爺吧！他……”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地觀察著馬夫臉上的神情。這些人可是在管家謀事的人，為人難免狡猾，小洛怕自己說的太急，會讓他有所警覺。
未料，這個馬夫倒是簡單，聽了小洛微帶奉承的話，竟十分受用的樣子。洋洋得意道：“那是！侯爺隻要一有機會返京，一定會來王府看望王妃的。
合王妃可是侯爺唯一的胞妹，加上班家老夫人去的早，班家兄妹眾多，侯爺自小對這位妹妹可謂百般袒護。
想當年，其實我家王爺還有一位原配的發妻，因為現在的合王妃一心中意我家王爺，侯爺苦勸不得，又怕自己的妹妹嫁過來受委屈，所以親自請命，求先皇做主，讓自己的妹妹嫁給合王做正妃。
那可是生平耿直的侯爺，第一次借助自己的身份徇私，足見王妃……”他說著說著突然噤了聲，愁眉苦臉的一副想要抽自己嘴巴的模樣，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多嘴，說了不該說的話。
小洛本是想打探定遠侯的事，想事先對他多謝了解，卻未曾想，竟然還有意外的收獲。威名赫赫的定遠侯，滿口仁義道德的大將軍，竟然仗勢欺人、逼人休妻，這仿佛是個很有價值的消息。
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的笑，隨即便恢複了正常。這個馬夫看樣子，在王府已有些年頭了，頭腦又簡單，從他嘴裏應該能打探出許多有價值的信息。
所以見到他臉上的表情，生怕他以後都會閉緊嘴巴不說話，小洛忙安慰道：“大哥莫擔心，我隻是個微不足道的罪人，誰願意聽我說話。何況大哥告訴我這些，是為了讓我知道在侯爺家，哪頭熱哪位是真主，這些都是好意，我又怎麽會不明白，一定會讓它聽到耳裏爛在心裏的。”
馬夫聽了，麵色這才稍稍舒展了些，不過還是緊緘其口，不肯再多說一句。
小洛想了想，覺得暫時不能再在這件事上追問，以免逼得急了馬夫起疑心。於是主動裝作對這件事不感興趣的樣子，轉開話題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主子家的往事我們這些下人不宜談論太多。”
馬夫明顯地鬆了口氣，急忙讚同地點了點頭。小洛回頭看向車內，坐在門口的戴憶蘭衝她使了個眼色，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表示自己跟她的想法相同。
小洛轉頭望了望茫茫雪野中，越來越遠的京都城郭。城牆內遙遙的遠處，依稀可見未央宮頂上的金龍雕塑，張牙舞爪中透著誰與爭鋒的氣勢。
那便是帝王的氣勢、帝王的心吧，所以才將侯府別院建在這遠離城池的荒郊野外。
那片宅院，看來規模不亞於皇宮。如此，一方麵是為了向世人顯示他身為帝王的胸襟，對有功之臣的慷慨，給了世人一個為國效忠的美夢；另一方麵又是向手握重兵的班超示好，表示對他的倚重。
然而，當小洛看到宅院所處的地理位置，還有匾額上的名字，心中不由地有一種想法，皇帝已經開始忌憚班超了。
‘承輝苑’，這是有意無意的在提醒班超，他在大的成就、權勢、名譽，那都是承接了太陽的光輝，而那所謂的太陽不正是帝王的意思嗎！
再別院所處的位置，正好未央宮後，這是在提醒班超，他永遠隻能是跟隨在帝王之後的臣子。
還有小洛心裏不禁在想，皇帝選址於此是否還有另外一層用意，那就是忌憚即將住進裏麵，此次班超帶回來的幾百猛將。
將承輝苑建在護城城牆之外，超過三十裏的地方，就算班超突發不臣之心引軍入城，護京的禦林軍也有足夠時間做好抵禦的準備。
想到皇帝各種謀算，想到從戴憶蘭主人那裏聽說的，當今聖上不過是個，比她年長兩歲的少年。小洛突覺胸口滯悶，鬱氣難舒，長長地歎了口氣，心想：原來皇帝也是個可憐人，身為帝王活著可真累。
然而，縱使小洛七竅玲瓏，猜到了種種隱藏的用意，但她畢竟未進過未央宮。
當有一日，她有機會站在未央宮最高處的時候，她才了解了，今日的皇帝其實還有著另外一種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