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失心
“我隻是個卑賤的奴婢，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她低著頭，手藏在大氅裏，手絞著大氅的前襟問。衣服上帶著他身上的味道，讓她臉紅心跳。
“我對你好嗎？”劉世昮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淺笑，而後淡淡地說，“嗯！想了想好像確實與別人不同，怎麽會這樣呢……？”
他眼簾微垂，手托著下巴真的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因為你跟我一位故人很像嗎！初見時同樣讓人心痛的處境，卻都有一雙同樣倔強的眼睛……”
卻見小洛聽了他的話之後，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劉世昮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坎坷地探問：“怎麽了，難道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嗎？還是你……，不喜歡我將你跟別人比較？”
“啊……！不是！”小洛突然從沉思中醒轉過來，忙道，“我隻是沒想到你會為了保護我們，而願意冒險跟我們一起出行。現在又怕我冷，寧願自己挨凍也要將衣服借給我穿！我隻是想不通隨便問問。”
然而，劉世昮似乎並不怎麽相信她的話，望著她的眼睛充滿了質疑……
“你在想什麽？”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將深陷在沉思中的小洛喚醒。
她應聲側眸，見他正用與方才幾乎一般無二的眼神望著她，她微微一笑，輕聲道：“沒想什麽，隻是看景看得出神了而已！”
然而她心中所想的卻是，劉世昮現在對她的好，真如他所說，是因為覺得她與兩年前的小洛很像，還是因為她是賊曹戴家的長女。
再則，連展嬤嬤都知道戴念雪是賊曹戴老爺的女兒，他沒道理不知道。為什麽他從未在她麵前提過，他跟戴老爺交好？或許他是怕她會糾纏，可是那樣的話，他不是應該跟她保持距離嗎！
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思緒，她故意用驚歎的語氣讚美道，“這裏真美！”
聽了她的讚美，劉世昮不無自豪地一笑道：“當初選在這裏建宅子，就是因為這一片湖……”他遙指著遠處，往然道，“現在是這樣的美景，到了春天又會換成另外一種麵貌，帶給人不一樣的美感！”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在追憶春天時的景致，“天高地闊，湖水藍的沁人。對岸的胡楊林泛青時，這裏就會變得熱鬧起來，鳥兒的叫聲就像比試一樣，隔著這麽遠都能分辨出不同鳥的叫聲。”
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岸邊，臉上的笑意漸深，似乎想見什麽開心的畫麵。
他負手駐足在岸邊，垂下眼簾盯著湖麵說：“後來我發現了有些野鴨子，偶爾會停在水麵上覓食嬉戲，它們大多都是雙雙對對的，看著很是親昵。我再來時，就會帶些食物給它們……”
他說著轉回身，有些笑得無奈地說：“誰說鳥兒沒有記憶，喂過它們一兩次之後，它們就不再隻是停下歇歇腳了，後來聚在這裏的鳥兒越來越多，而且來年它們再回來時，還會記得你，開始變得不怕人！”
他笑得很開心，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讓他的臉看起來更溫暖、更生動，就連湖邊濕冷的寒風，都不再那麽刺骨了。
小洛忍不住也隨他露出開心的笑，提步向他走過去，想要看清浮冰之下的蔚藍，也想與他想象同樣的畫麵。
腳踩進齊踝深地積雪裏“咯吱”作響，她一步步走近他，看起來平整的雪麵，讓她忽視了通常河岸邊是有坡度的。
一腳沒踩實，加上積雪濕滑，縱使小洛身上有功夫，還是不可控製地向湖裏滑去。
她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雙眼一閉就等死了。她想：這麽冷的天，湖麵上又有冰，這摔下去直接就凍得全身麻痹了，就算能保持清醒，被冰麵一封自己也爬不出來。
所有念頭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小洛連呼救聲都來不及發出，隻聽“噗咚”一聲那麽短的時間，刺骨的湖水便淹沒了她的身體。
厚厚的冬衣瞬間吸滿了水，如同布滿尖刺的鎧甲，沉重地刺痛著她的身體，而輕薄的皮毛大氅，被水浮起來，遮住了她頭頂的光亮。
她在黑暗的水中奮力地掙紮著，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保持著活力，她知道一旦肌肉因為湖水的寒冷變得僵硬，自己就死定了。
她伸手去向撥開自己上方的黑幕，希望那隻是她身上的大氅，可是她的手敲在一片堅硬如石頭的東西。
她暗自唉歎一聲，果然如她所料，在慣性的推動下，她已經遠離了自己跌進來的地方，一塊兒巨大的浮冰，正罩在她的頭頂上。
此時她的眼前黑暗一片，她看不到那片浮冰有多大，更不知道哪邊才是河岸的方向。
這樣的處境，即使在水溫正常的情況下，她也沒有信心能找到出路，何況現在湖水冰冷刺骨，身體正在慢慢失去活動的能力……
即使小洛屏住了呼吸，她仍感覺氣管裏布滿了堅冰，正在慢慢堵塞她的肺部，隻是一刻她便失去了逃生的希望。
突然，一陣強烈的水波推動著她的身體。是什麽？難道還要將我推到更深更冷地地方嗎！小洛心中暗暗絕望地想。
然而，下一刻遮住她視線的大氅被撥開，光線經過水麵波動的照進來，小洛還是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一隻手扯開她頸間係著的滌帶，幫她擺脫了大氅的糾纏，之後緊接著抓住了她的肩膀。
對死亡的恐懼、對求生的渴望，驅使著她已經混沌的意識立刻清醒過來，她伸出手，緊緊抓住自己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那股力道提著她向上遊去。
她望著那條黑色的身影，帶著她向光明的地方遊去。是你嗎？小洛心中又喜又憂地想，難道你不知道跳下來，很可能就是一起被淹死，可是不是你，又能是誰呢，落水的時候隻有你在我身邊……
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疑慮都釋懷了，因為不管他有怎樣的苦衷，在這一刻都可以被原諒，畢竟他是冒著死亡的風險來救她的，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