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送別

  慕遼本還寄望於無妄對羽靈兒的情誼，以為他會設法讓她早點“離開”，就算不能保住她的性命，至少不會讓她受太多苦痛。可是在羽靈兒終於受不住哀求他後，酷刑還在繼續，且這一聲慘叫已不同於之前隱忍的悶哼，尖厲如刀劃破陰冷的煉獄空氣，刺入慕遼腦內。


  他痛苦的皺緊眉頭，收回哀求地望著城主的目光，憤然舉步向地牢走去。


  走出兩步，城主突然追上來攔住他，略帶警告地沉聲道：“你想幹什麽！”


  慕遼不屑地冷冷瞟他一眼，道：“你所求的不過是讓跟隨我的人看到，我有多麽冷酷無情，不管他們有多忠心，最終我還是隨時會置他們於死地，而你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跟著你才有活路對嗎！”心思被看破，城主極不自然移開了與他對視的眼眸，卻並未否認他的質問。他蔑然冷笑道，“沒必要非得將靈兒折磨致死，你放心，我自不會讓你失望的！”說著竟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城主，闊步向地牢中走去。


  被他突如其來忤逆的舉動驚住的城主，瞅瞅周圍伸頭縮頸圍觀的手下不便發作，隻一張臉忍不住鐵青的厲害。


  慕遼一步幾級台階地跨下地牢的石階，穿過重重牢獄，遠遠看見紅色的火光中，赤膊武士正提起一桶水，向羽靈兒兜頭潑下。水漬瞬間將衣衫上橫七豎八的血跡暈染開來，好似給她穿上了血衣，景況何止怵目驚心可表。


  慕遼怒急低吼一聲衝過去，一腳踢飛赤膊武士，還覺不解氣的又補上幾下，而無妄隻在一旁冷眼旁觀著並未阻止。直到武士吐血身亡，慕遼反身又向無妄撲過來，一拳將他打倒在地，而後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提到自己眼前，紅著眼底瞪著他，吼：“你不是喜歡她嗎！怎麽舍得這麽折磨她，你說你會讓她去的‘有尊嚴一些’，為什麽不救她？”


  無妄的嘴角洇著血卻毫不在意，冷冷的眼底似冬日初融的冰雪，看似堅硬的湖麵下隱約有水波蕩漾。“能救她的從來都不是我……”他自腰間猛地拔出匕首向慕遼腰間一遞，“去送她一程吧！”


  慕遼驀然覺得腰間一涼，低下頭驚愕地看了看抵著他腰間的刀柄，而後抬頭再看看無妄比平日更冰冷的臉，一時無法相信，這個表麵看似冷漠的人，此刻竟會有跟他一樣的想法。


  被涼水一激，疼昏的羽靈兒悠悠醒了過來，隨之而來的是身周密密匝匝的痛楚，到讓她寧願永遠都不要醒。稍稍地動了動身子，一股巨大的痛楚瞬時自大腿根部，穿透所有的傷痛襲到頭部，腿上的肌肉因劇痛，痙攣的抽搐著不斷地刺激傷口更痛，她忍不住痛苦地低鳴一聲，幾乎再次痛暈過去。


  慕遼聽到了她的呻吟，三兩步奔到她身前，緊張無措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的身體。羽靈兒的雙手雙腳被鐵環扣住，吊在木架子上，十指上紮著長長的鋼針，單薄的身體上衣衫襤褸，濕漉漉地沾滿血汙，火光明滅中如同一隻破敗怪異的布偶。


  慕遼伸出手，手指顫抖著隔空撫過她身上所有的傷口，當看到大腿內側的肉，被烙鐵燒得紅黑相間的模糊一片，他難抑地哀鳴一聲，抬頭不敢再看那裏。


  羽靈兒艱難地抬起頭，迷蒙的眼底淚水彌漫，望著他的眼睛斷斷續續地說：“我好痛啊……！”


  這一聲撕碎了愧疚難當的慕遼最後一絲堅強，他撲上去抱住羽靈兒，淚湧出眼眶滴落在她的背上，“對不起！對不起！”他的語聲中帶著清晰的哽咽，“這本不是你的錯，我卻救不了你，是我沒用，你心裏有恨就狠狠地罵我吧！”


  聽著他的哭泣，羽靈兒已顯渙散的臉上露出一絲虛浮的笑，“不用說……對不起，我……我的命本來就是你救下來的……，沒有你我早就死了……，能讓我活著遇到你……，能讓你為我流淚……，我不後悔！”


  “不要說了，不要說……”慕遼心中的愧疚更甚，苦苦地哀求道。


  “真想再在你懷裏呆久一些，可是我現在好痛呀……”羽靈兒忍痛不住的吭了一聲，“不要再讓我疼了，送我走好嗎！”她竟然在求別人殺了她。


  慕遼身子一僵，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不忍心送她走，可是也知道救不了她，再讓她這樣痛下去也是無意。他將她更緊地環進懷中，俯在她耳邊最後說了聲：“對不起，走好！”


  慕遼找準羽靈兒心髒的位置，流著淚猛地將匕首插了進去，“會記得我嗎？”她抓緊最後的時機，終於將一直不敢問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會的！”她的頭伴隨著他的回答，垂到了他的肩上，滾燙的血沿著匕首的刃噴出來，灑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