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掌櫃
發覺身後人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之後,小洛故作未聞繼續提步前行,反正那些要找她的人都不是她一介尋常人能應付的了得,索性聽天由命。
“喂!等一下。”身後人叫道,語氣聽起來很急,聲音卻壓得很低。見小洛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噔噔噔”幾步跑著追上來,伸手抓住小洛的肩膀。
此時的小洛因連番驚嚇,加之急著要上山,卻對山上的情況不了解的坎坷不安,心情極度糟糕,所以想都未想回身便是一掌拍向對方的胸口。隻聽“撲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哎呦哎呦”痛苦的呻吟聲。
小洛推出的這一掌完全是在發泄自己的情緒,因追擊她的人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她未料到竟然真的結結實實的打在對方身上,一時之間有些錯愕。待看清來人,她心口一鬆,剛想脫口問“怎麽是你”,待轉念間又收了回去,繃著臉佯怒道:“什麽人,幹嘛拉拉扯扯的?”
來人坐在地上仰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小洛一番,突然展顏一笑,“真的是你呀小洛”手仍撫著胸口,卻立時從地上跳起來,“掌櫃的說看見你了,讓我來攔下你,我還不信呢……”
“住口!”小洛怒喝道“不知所雲。”說著轉身要走,來人竟然再次伸手來拉她。小洛雖然即氣且急,終是認識的人不忍再出手傷他,無奈轉身去推他抓著她的手,說道:“我說小哥,你別再拉拉扯扯的了,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說的什麽小洛,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來人聽了小洛的話,臉上驚喜的笑容立時盡去,錯愕得盯著她。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通了,又或者是不想再糾纏這個是不是的問題,篤定道:“是不是都不要緊,隻要跟我走就行了。”
“哈!”小洛嘲諷地笑道“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要跟你走!”她掙了幾次,來人抓著小洛的手卻更緊了,著急地說道:“你一定要去,掌櫃的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說著就拖著小洛的胳膊向路邊走。
小洛見對方已認定她就是要找的人,索性也不再辯解,隻手下加勁更用力地掙紮,“放手,我沒時間聽你們瞎扯,放開我聽到沒有!”
來人聽小洛大喊大叫嚇壞了,忙回身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別叫、別叫!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多危險嗎?”他拉著小洛躲進了街邊屋簷下的陰影裏,向四周打量了許久,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搞得本就有些害怕的小洛更緊張。
對方回頭正對上小洛怒目而視的雙眼,以為她在氣他捂著她的嘴,慌忙抽回手道歉:“對不起!一直把你當男孩兒看待,成習慣了。”接著將手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表情,“我知道你是為啥來的,所以才來找你,我們掌櫃的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
“都說了是很重要的事,怎麽會告訴我。”對方想了想接著道,“不過掌櫃的到說了,如果你不肯跟著來就把這個交給你,說是它的主人有話要帶給你。”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塊兒黑紗。
小洛一見對方手中的東西立刻奪了過來,先是不敢置信,緊接著是萬分的驚喜,抬起望向對方的眼中慢慢蓄集起淚水,“讓帶話給我了嗎!?”
對方望著小洛用力的點點頭,小洛喜道:“走,快帶我去。”
二人避開正街,走進了一條狹窄的胡同,這條胡同通向吉祥飯莊後麵,她知道他是要帶她去飯莊後門,她之前送貨去過很多次,隻是飯莊後門門楣兩側掛的兩盞通紅的燈籠今夜為何沒亮。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胡同兩旁的院牆很高遮住了月光,此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小洛隻能追著前麵的腳步聲走。在黑暗中穿行,越向前她的心越虛。她突然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為很蠢,但是她的心太迫切了不想停下來,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他們不管誰想抓我直接動手就行了,沒必要費這種功夫,繞這麽大的圈。
來人讓小洛在門外等著,自己輕手輕腳地先進了院子,好一會兒後才探出頭招手讓小洛進來。進了後院,他默不作聲領著小洛一路疾步進了遠離客房與前廳的柴房。
柴房裏沒有點燈,唯有一抹灰白的月光自破敗的窗棱外照進來,模模糊糊見一條寬大的黑影站在月光後。
因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小洛心裏沒底,正掂對著該如何開口詢問。誰知對方卻搶先開了口,“確認過了嗎?”聞言小洛一愕,接著即刻明白了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
“確認過了”站在小洛身後,領她來的人答道,“是她沒錯。”
“有人跟著來嗎,後院門可鎖好了?”
“後門鎖好了,我一路來都很小心,沒人跟著。”這主仆二人一問一答聲音都壓得甚低。
“你去前門看著,隻要一見到他們的人過來,就來通報一聲。”
“是。”小洛身後的人應聲即刻退了出去。
寬大的黑影跨前一步顯身月光裏,的確是飯莊的掌櫃金進沒錯,“真的是你嗎孩子!”今時的他再不見往日的高高在上的倨傲,滿臉的憂慮憐憫,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洛。“相交這麽多年,一直覺得你比尋常男孩瘦小些,竟從來沒想過你是女孩。”說著麵上心疼的表情更甚。
在這張一直以來厭煩之極的胖臉上看到這幅神情,小洛竟未有一絲的厭惡,真誠的讓她也受到了感染,心裏的戒備少了許多。她將手裏的黑紗舉到他眼前,急切地問:“我母親的麵紗怎會在你手上,你見過她嗎?”
金進點點頭。“什麽時候?”
“得到這條麵紗時見過,大約是在兩三天前。”
“這麽說她還活著,是嗎?”小洛試探著問。
金進再次點頭,一臉的憂慮,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她合適,許久之後才道:“目前為止,是的。”
小洛鬆了一口氣,扶住柴房中間的一張破桌子一副就要虛脫的樣子,麵上卻掛著驚喜交集的笑,喃喃自語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既然要抓我,在沒找到我之前一定不會讓娘死的。”她再次舉目望向金進時,那抹轉瞬即逝的驚喜已蕩然無存,唯剩更甚的憂慮,“娘現在怎麽樣,還好嗎?”
金進忙別過頭,避開小洛急切的視線。見一問及母親的近況他就閃爍其詞,小洛心知母親現在的處境必定極為不妙,心急之情更甚,略顯煩躁的說:“算了,我既然來了,見了麵就都知道了。你隻要告訴我娘她現在在哪就行了。”
“在告訴你令堂的下落之前我必須先將她的處境,還有她要我帶的話告訴你。”金進說著,也不待小洛同意就自顧自說了起來,居然是自小洛失蹤後的第二日開始的。
還記得中秋節那日金進最後見小洛時定下了許多山味準備招待貴賓,第二日傍晚還未見東西送來,金進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了了,於是帶上飯莊裏幾名夥計一同上了山,一來是找小洛算賬,二來也是想找找山上其他獵戶有沒有剩下的山貨以解燃眉之急。上了山才知道因前些年狩獵太多,山上的活物越來越少,其他獵戶早已經轉行幹了別的,手底下根本沒有現成的獵物,就算現獵最快也要四五日之後才能湊齊。
怒火中燒的金進帶著一夥人,氣勢洶洶的衝到小洛家,卻見家門緊閉,又敲又打的鬧騰了半日,竟然無人出來應門。經過一番發泄,金進的火氣已消了許多,想著這孤兒寡母的,也沒聽說過有什麽親戚,該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雖心中疑惑,卻又無可奈何,隻得悻悻然回去了。
兩日之後,地處深山、天高皇帝遠,往日無人問津的若水鎮突然來了大批的士兵,平時和諧寧靜的小鎮頓時被攪得雞犬不寧,他們一到就到處找人抓人,就連鎮上過往的遊客也不放過。隔了一日又來了一批身著便服、麵貌陰冷、行蹤無聲的武士,行為更甚於先前的士兵,晝伏夜出,天一黑就在鎮上山裏亂竄,而且人員不定,來來去去總是些生麵孔搞得鎮上人心惶惶。
因鎮上隻有吉祥飯莊一家旅店,所以這兩撥人都住在這裏,數日來金進留心觀察他們言談舉止,發現他們雖行動不統一,卻聽命於同一人,顯然是為著相同的目的聚集在此。
聯想到那日小洛母女突然失蹤,而小洛這孩子雖然平日行事乖戾,卻從來言出必踐,所以金進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些人是衝著她們來的。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才能不動聲色上山一趟,未料到這群人卻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吩咐夥計上山送食物,金進以擔心夥計偷吃為由跟夥計一同提著食盒上了山。
金進再次來到小洛的家時,往日整潔幹淨的籬笆小院雜亂不堪,破爛的桌椅衣服被褥隨意的堆在院子的角落裏,花圃裏種植的花花草草被踐踏的不成樣子,零落入泥。一夥麵色陰鬱、身材彪悍的武士圍在小院周圍,貌似散漫沉靜的站著,然而他還未走近小院十步之內,一道道陰冷戒備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金進戰戰兢兢地提著食盒迎上去,門口的武士攔住了他,他忙點頭哈腰討好地道:“我是若水鎮吉祥飯莊的掌櫃,住在我店裏的一位姓班的公子吩咐我上山來給一位夫人送食盒的。”
“知道了!”武士應聲的同時伸手去奪金進手裏的食盒。
金進緊緊抓著手裏的食盒不放,臉上陪著笑道:“不知夫人可在屋裏?還是由我送進去吧,順便也好請教夫人飲食上是否有什麽偏好,以便下次送來的更應心意。”
武士抬眼盯視著金進,麵色更加陰沉,沉聲道:“夫人不是你可以見的,東西交給我就好了,有什麽吩咐下次我自然會轉達給你,你可以走了。”
金進明白多說無益,隻得無奈的鬆開手,眼睜睜看著武士拎著食盒進了屋。在屋門打開的一瞬間,隻看到一抹亮色的身影背門而坐,屋中其他情形還來不及看清門就關上了。
“看什麽呢?”院門邊另一名武士喝問,驚醒聚精會神觀望的金進,“還不走!”
“是、是。”金進忙收回目光,帶著夥計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小洛家。
回到飯莊後金進越想越心神不寧,照前幾日他所見小洛母女早就離開了家,為什麽武士還戒備深嚴的守著那兒?為什麽士兵還在嚴密把守著若水鎮?為什麽武士還在鎮上山裏搜查?難道小洛她們還在這附近,又或者被抓了回來關在山上的小院裏?無奈金進進不了屋,一切隻能靠胡亂的猜測。
第二日再送食物時,金進特意用寫著飯莊名字的牛皮紙包了點心,放在食盒裏,若是小洛母女被關在山上,見了包點心的紙就知道食盒是他送的,希望能借此向他傳達一些信息。雖然不知道在權勢麵前自己一介山村小鎮的卑微商人能幫上什麽忙,但求因揣測紛亂不寧的心能得到一些安慰。
不幸又或者萬幸的是金進此舉似乎並未收到效果,送回來的食盒裏除了殘羹剩飯什麽都沒有,就連那張牛皮紙也不見了,在接下來的幾日坎坷不安的等待裏,依舊是沒有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