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之亂(1)

  柳怡柔側目瞧向赫連靖雲,直直的盯著他的眼睛,帶著些許頹廢,帶著些許掙紮的說道:“我想見見皇上……”


  赫連靖雲皺起了眉頭,反問道:“你想勸說父皇不要攻打大晉?”


  “是……”柳怡柔迎上了赫連靖雲的目光,較之剛才的頹然卻是多了些許肯定,“無論是從匈奴的角度還是大晉的角度,發動戰爭都是有利有弊的,利端是從此匈奴疆域更加廣袤,子民更加繁多,匈奴必將威震四方;而弊端就是,戰爭帶來的破壞性遠遠大於戰爭帶來的勝利感,皇上可曾想過,一旦將疆土並入匈奴的版圖,皇上就要為這片疆土的子民負責任,但是飽受戰亂的城鎮要經過多少年的休養生息才能恢複……”


  赫連靖雲的眉梢擰成了川字,陷入了沉思之中,柳怡柔的話句句都是真,老祖宗曾經傳下來一句話,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難便是這個道理,赫連淵一旦攻下城池,將城池並入匈奴疆土的同時,就要為這座城池抗下重擔,挑選良吏,關心民生,休養生息……


  “希望你能勸下父皇打消出兵大晉的念頭吧……”


  赫連靖雲瞧向了柳怡柔,朝著她笑了笑,柳怡柔突然間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好多,卻是勉強的朝著赫連靖雲笑了笑……


  就在她積極籌備進宮覲見赫連淵的時候,聖旨卻是率先下來了……


  待到三月暮春時,赫連靖雲聰為主將,赫連靖雲為副將舉兵攻打大晉,等到五月初夏節,一舉攻下江南,一夜看盡江南景!


  柳怡柔坐立難安,赫連淵這般進攻大晉,是要將公孫釗往死路上逼啊!她不能作勢的管的!二月初的天仍舊是春寒料峭,柳怡柔將茵茵交給了奶媽,沒有和赫連靖雲商量,便獨自進了皇宮……


  赫連淵似乎猜到了柳怡柔定會前來,在聽到內侍的通報之後,手中的狼毫稍稍停頓了片刻,而後複又繼續批複公文,“且讓她在外麵跪著吧……”


  柳怡柔一項深得赫連淵的喜愛,每次進宮求見,赫連淵總是隨即宣召,像今日這般不理不睬,倒是頭一次!聖意難揣,內侍瞧著跪在殿外的柳怡柔,卻也是不敢貿然出聲……


  下午的天收起了太陽,竟然陰了起來,一時之間寒風四起,又有了下春雪的架勢……


  柳怡柔跪在洛陽殿前,任憑寒風將她的披風掀起,而後落下,偎在脖子裏的雪兔絨圍巾似乎是抵禦不住這寒風,她感到半個身子已經凍麻了,雙腿僵硬到無法動彈,眉梢皺了起來,想要伸手去揉揉小腿,竟然發覺,手指已然凍僵了……


  “你這是何苦呢?”赫連靖雲站在了她的身側,瞧著她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的模樣,心中一陣揪痛。可他了解柳怡柔的那倔強脾氣,雖是心疼,卻也勸說不了……


  赫連淵在洛陽殿中聽到窗外的寒風呼呼,心神一時間便跑了,看了一半的奏章晾在了那裏,心中不知道想些什麽了,直到宮女端來的熱茶變成了涼茶之後,他才悠悠開口,“五王妃還在殿外跪著?”


  內侍撩開了大殿的簾子,卻是瞧見赫連靖雲也一同陪跪,臉色陡然有些蒼白了……


  “回皇上,五王爺同王妃一同跪著……”內侍顫著唇,哆哆嗦嗦的回了赫連淵的話!


  赫連淵的臉色又沉了幾分,橫眉說道:“讓五王妃進來,命五王爺回府……”


  “是……”小內侍慌忙前去傳話,柳怡柔終於從萎靡中打起了精神,用手肘支撐著身體,慢慢站了起來,赫連靖雲也隨即站了起來,想要跟進去,卻被內侍攔住,“王爺,皇上隻召了王妃進去,命王爺先行回府……”


  要他在這個時候回府,這根本不可能!赫連靖雲冷冷瞧了一眼小內侍,不再說話,大步踏出,站在了洛陽殿殿外,便倚著柱子站在了那裏……


  而柳怡柔邁著已經酸麻的雙腿挪到了大殿,一陣暖暖的感覺迎麵而來,卻是因為在寒冷中跪的久了,這暖意襲來,她竟是覺得全身酸疼!

  “參見皇上……”身體尚未從僵硬中恢複過來,她隻是微微抱胸行禮,赫連淵卻是根本沒有抬頭瞧她,仍舊是龍飛鳳舞一般的批示著奏章……


  過了許久,奏折似乎已經批完了,赫連淵這才抬頭瞧了瞧柳怡柔,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說道:“你可知你的身份?”


  柳怡柔微微一怔,輕聲回道:“五王妃……”


  赫連淵冷笑著說道:“你應該記住,你是匈奴的五王妃而不是大晉的……”


  他對她說,你應該認識到自己的身份了,你已經不再是大晉的皇太後了,而是匈奴的五王妃,你現在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都要以匈奴為思考的出發點,對匈奴有利的便做,對匈奴有害的連想都不準想……


  柳怡柔抬起了眸子去瞧赫連淵,在那一瞬間,她褪去了五王妃的唯唯諾諾,眼神冷冽而堅定,胸懷之中藏有天地,思考之中蘊含智慧……


  “皇上既然知道妾身是為何而來,卻為何不想想妾身所想要說的觀點?”


  她率先開口質問,赫連淵冷冷一笑,“你想要說的觀點?”他的冷笑一時間讓柳怡柔覺得有些麵紅耳赤,那種傲氣被赫連淵狠狠的挫敗!她似乎忘記了,站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是匈奴的王者,是馳騁漠北,縱橫大漠的一代梟雄,他身上的霸氣,他毫不隱藏的淩厲,絕不會允許他人染指。而柳怡柔如今,便是想要反駁他認為對的事情……


  “拋卻了大晉太後的身份之後我是匈奴的王妃,而我現在所說的一切並不是想要為大晉求情,並不是想讓皇上放過公孫釗。皇上也瞧見了,近乎十年的時間裏,大晉都是處在動蕩不安的時期,各個諸侯王輪番掌權,卻是將皇上視若無睹,而匈奴在此時間裏,休養生息,原本與大晉旗鼓相當的實力如今早已勝過大晉!皇上若要出兵大晉,定是所向披靡,河山寸土盡收囊中,可是,皇上應該想一想,如今的大晉,還值得皇上去爭去奪嗎?”


  她並非有意貶低大晉,而是在實話實說。大晉已經沒有當初稱霸中原的那種霸氣,多年的戰亂導致農田荒廢,百姓流離,民不聊生。赫連淵開拓疆土,為的不就是財富和權力,可如今的大晉已經千瘡百孔,再無富庶之說。柳怡柔這才有此一問,赫連淵這般對大晉,值得嗎?他能從大晉得到他想要的嗎?


  “你也知道,如今的大晉已是千瘡百孔,朕這是大發慈悲,救民於水火之中……”


  赫連淵自負的有些過頭,根本就是忽略了柳怡柔本來的意思,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理解,不聽取任何人的意見……


  “皇上……”柳怡柔還想說什麽,卻被赫連淵那淩厲的眼神製止了,她一時之間將話哽在了喉嚨處,眼睜睜的看著赫連淵,卻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朕累了,你下去吧……”


  幾經思索,柳怡柔還是將話咽了回去,剛剛暖熱的身子又重新站在了寒風中,赫連靖雲倚著柱子見她出來,連忙走了過去,柳怡柔有些委屈的朝著他搖了搖頭,赫連靖雲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握住了柳怡柔的手,說道:“我們已經盡力了不是嗎?”


  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日子裏,匈奴鐵騎整裝待發,欲將大晉一攬囊中……


  而此時,洛陽城中,百花爭奇鬥豔,處處是鳥語花香的春色!從鄴城回來之後,公孫顒攬了大權,公孫釗徹底墮落,日日飲酒作樂,寵幸後宮,不問朝政。公孫顒見他這般,也懶得管了,隨了他的意,除了不能插手幹預政事之外,其餘的,你做什麽都行……


  於是,公孫釗便做了一個閑散皇帝,每日清晨起床,該是上朝聽政的時間變成了溜溜鳥,吊吊嗓子,做一些類似與養生的活動……


  公孫顒倒是勤勤懇懇,每日忙到淩晨,將政事處理的井井有條,大晉一時間風平浪靜,百姓們差一點就認為是祥和安泰的日子回來了,直到,匈奴鐵騎猶如破土而出的春筍,將大晉打的節節敗退,毫無招架的能力……


  公孫顒將這事說與公孫釗的時候,他正溫香軟玉抱在懷,心思神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忽視了公孫顒絮絮叨叨的話語,隻顧著和懷中的美人眉來眼去,公孫顒猛然間火氣便上來了,一把拉下了窩在公孫釗懷中的女子,厲聲嗬斥:“臣在給皇上說軍國大事,皇上到底有沒有在聽?”


  公孫釗倒也不惱怒,反而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吃了一口才悠悠說道:“軍國大事一切都有王爺,就不必勞煩朕操心了……”


  公孫顒的眼中現出了不解的神情,後來變成了殺意,再後來,恢複了平靜,冷笑著回道:“皇上如此信任臣,是臣莫大的榮幸,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公孫釗順勢拉過了小美人的手,而後朝著公孫顒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公孫顒在離開宣明殿之後,心中滿是疑惑和不解,公孫釗這個樣子究竟是裝的還是他真的願意這般的做一個傀儡?

  他想了想之後,便折回了宣明殿,瞧著公孫釗隻顧和小美人調笑,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臣還有一事相奏……”


  公孫釗板起了臉,滿是不悅的說道:“剛才怎麽不說?淨在這耽誤事兒……”


  公孫顒連忙彎身賠罪:“臣該死,臣該死,還望皇上恕罪……”


  “到底什麽事啊?”


  公孫釗似乎有些不想聽他廢話了,催促著他趕緊說,公孫顒思索了片刻之後才說道:“臣想召東海王進京……”


  召公孫越進京?公孫釗有些不解了?公孫顒難道願意將自己的權利分給公孫越一些嗎?


  還是說公孫顒和公孫越已經聯手了?那接下來他的命運會是什麽?他們會堂而皇之的將他這個皇帝廢掉還是表麵的功夫做好,假惺惺的喊他一聲皇上?

  公孫釗突然覺得,人心好難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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