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洛陽(1)

  柳怡柔再次有知覺的時候發覺自己是坐在馬車上,狹仄的車廂,封閉的空間,黑暗中她的心底生出了一種懼意,慌亂中喊出了赫連靖雲的名字,卻意外的聽到一個綿綿的聲音回答她:“別怕,我在這兒……”


  那一刻,她忽然便感到心安了,即便是赫連靖雲看不到她彎起的嘴角,但是柳怡柔還是從心底笑了出來……


  “我們要回家了嗎?”


  赫連靖雲拿出了火折子,燈照亮了狹窄的車廂,映出了柳怡柔那病態蒼白的臉……


  赫連靖雲笑著看她:“以你一人換鄴城十萬百姓,本王似乎……”


  柳怡柔驚訝的看著他,卻聽赫連靖雲說道:“不過,公孫穎似乎……”他說著,輕笑的看著柳怡柔……


  柳怡柔抿唇笑道:“公孫穎這筆生意也隻是賠本.……”


  他將柳怡柔攬入懷裏,卻意外的遭到了柳怡柔的拒絕,溫婉的眸中帶著些許抗拒,擔憂,和絕望,終是不忍在看赫連靖雲那受傷的眼神,柳怡柔慘然說道:“我已經病入肌理,你我還是少接觸罷了!免得你也被傳染!”


  赫連靖雲愣愣的看著她,柳怡柔卻是別開了臉龐,不去看他,赫連靖雲覺得心中一痛,自從她連帶著馬車摔下懸崖之後,他們分隔天涯兩端,心中縱是萬般牽掛,卻是至今時日,二人才重逢相見,他不知道柳怡柔這一年來在大晉究竟是怎麽過的,隻覺得今日相見,她眼中那原本睥睨蒼生的傲然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滿目的哀絕!

  在鄴城,她見到了太多瘟疫帶來的病痛折磨,也親眼見了一個健康的人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若是閻王伸手拉她,任憑大夫妙手回春,也救不回一個人的生命.……

  “你在害怕?”馬車猛然顛簸了一下,順帶著赫連靖雲這句話後帶著顫音,柳怡柔看向了他,他的手我成了拳頭,指關節發白,薄唇輕抿,眼中亦是難以掩藏的那幾分慌亂!


  “靖雲又何嚐不害怕?”她低頭淺笑,反問赫連靖雲。


  赫連靖雲看向了她,正欲開口說話,柳怡柔卻劇烈的咳嗽起來,她緊緊捂住了口鼻,不想赫連靖雲瞧見她那痛苦的神色,可赫連靖雲已然臉色大變,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柳怡柔。他猛然掀開了馬車的簾子,駕車的小廝聽聞動靜,連忙回身相問:“王爺有何吩咐?”


  “讓徐田速來見本王.……”


  “是!”小廝應了一聲,赫連靖雲皺眉又坐回了馬車裏,瞧著那盞如豆一般的燈火,給柳怡柔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暈黃,使得她看起來不再是病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靖雲.……”她低低的喚了他一聲,赫連靖雲迎上了她的目光,握住了她的手,“我在這兒……”


  “靖雲,你就把我放在這兒吧!我如今感染瘟疫,便不能跟你回匈奴了,否則會給匈奴帶來災禍的.……”不等她說完,赫連靖雲握住她手的力道又加緊了幾分,柳怡柔吃痛,眉梢微微皺了起來,正想開口相勸,卻聽到馬車外有人來稟:“徐田參見王爺.……”


  赫連靖雲抬眸瞧了瞧柳怡柔,沉聲回道:“進來……”


  待徐田進了馬車,眼神小心翼翼的從他們二人身上轉過,赫連靖雲則是始終緊握著柳怡柔的手,吩咐徐田說道:“給王妃再診治診治,本網總覺得服了藥也不見好轉的……”


  徐田應了一聲,朝著柳怡柔拱了拱手,而後開始給他診脈, 赫連靖雲則是滿臉緊張的瞧著徐田,想從徐田的表情上猜測出柳怡柔的病情!

  原本皺眉的徐田那眉梢漸漸舒展開來,稍稍的鬆了一口氣,手指離開了柳怡柔的手腕,然後回話說道:“王妃雖說是染上了疫病,但治療及時,加以時日,疫病便會痊愈,但是……”


  徐田的話,前半部分讓赫連靖雲的心稍稍的舒展開來了,但徐田的話音一轉,又將他的心吊了起來,神色緊張的問道:“但是怎樣……”


  “這次疫病乃是因為王妃的思緒長期處在緊張和緊繃的狀態下,而又感染瘟疫,即便是如今及時救治,但疫病已經入了肌理,日後,需要小心養著,大約要一年半載才能徹底根治.……”


  “這是自然……”聽了徐田的話,似乎沒有大礙,赫連靖雲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扭頭朝著柳怡柔笑了笑.……

  徐田極其有眼色的回道:“那小人先行下去煎藥了.……”


  赫連靖雲應了一聲,待得徐田退了出去,赫連靖雲執起了柳怡柔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大夫都說你的病沒有大礙,隻需日後好生養著便好,你以後不準再說把你丟下的話了.……”


  她點了點頭,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斜過了身子,偎在了赫連靖雲的懷裏……

  若非被逼無奈,她怎會想要離開他呢?他占據了她所有的心,占滿了她的生命,即便是被困在大晉,她也從來沒有說有哪一天不想念他的……

  這一路,從鄴城到燕京,他們整整走了三個月,而一路上,更是橫跨了夏秋冬三季!出鄴城時尚是夏季,而後繞到西北的時候,西北早已經是枯黃遍地,深秋的氣息濃烈的令人好、來不及悲秋,卻在朝北進入匈奴之後,迎來了第一場雪,那片銀白,隱去了世間萬物,空留了一片純淨.……

  柳怡柔下車的時候,卻是瞧見一個粉粉嫩嫩的小人兒窩在一個丫鬟懷裏,可她瞧見柳怡柔下了車,立刻來了精神,伸出了短短的胳膊,撒嬌似的說道:“娘親回來了?茵茵要抱抱……”


  她們母女彷佛從未經曆過著場生離死別一樣,茵茵笑著伸手撲向柳怡柔的懷裏,柳怡柔伸手接過她,將她軟軟的身子攬到自己懷裏,頭埋在她的頸窩,淚便無聲的掉了下來.……

  “茵茵.……”她喊著她的名字,卻抑製不住那落下的淚水,茵茵卻伏在她肩上,咯咯笑了起來,柳怡柔則是更加的心酸,赫連靖雲從她懷中接過了茵茵,抿去了她的淚,一手抱著茵茵,而後牽起了她的手,“回家了……”


  一陣冷風吹來,柳怡柔咳嗽起來了,臉色漲得通紅,好像是什麽東西卡在了咽喉處,令她難受的直淌眼淚,赫連靖雲見勢,連忙放下了茵茵,去幫她順氣,茵茵卻是睜大了眼睛,問道:“娘親生病了嗎?”


  雖然說疫病已經痊愈,但是如了徐田所說,她的身體已經很是虛弱的,需得好生養著.……

  “娘親隻是受了冷,沒事呢……”


  因為劇烈的咳嗽,柳怡柔隻感覺雙手都無力,本來想要再抱起茵茵,可到最後隻得改成牽起了她的手.……

  而她回匈奴的消息很快的便傳到了宮中,赫連淵特意遣了禦醫前來診視,得到了無大礙的在消息之後又賞了許多的補藥,皇帝已經這麽做了,妃嬪們也紛紛效仿,一時之間,王府的門檻都快被人踩塌了……

  這一日,赫連靖雲前去宮中議事,茵茵鬧著柳怡柔給她講故事,可是故事說到了一半兒,便有小廝前來稟告,“王妃,太子妃來訪.……”


  “太子妃?”柳怡柔有些疑惑了,赫連和的妃子?柳怡柔想了想,她們似乎根本什麽交情,卻不知道太子妃此次前來是有何事?

  可畢竟是太子妃,可是千萬怠慢不得的!當下,她命奶娘將茵茵抱了下去,一番整理之後,她趕去前廳!

  “妾身參見太子妃……”


  自從赫連淵稱帝之後,匈奴的所有的體製都按照大晉來,赫連和被封為太子,他的正妃便是太子妃.……

  “五王妃不必多禮……”一個嬌脆的聲音在柳怡柔的耳邊響起,她起了身,這才瞧見了太子妃的模樣,青澀的麵容上有著佯裝出來的成熟,她朝著柳怡柔笑了笑,柳怡柔亦是回了她一個笑意.……

  “本宮聽聞王妃的身子有些微恙,特意命人從樓蘭帶來了上好的藥品,希望王妃能夠盡快的養好身體……”


  “多謝太子妃……”柳怡柔彎身施禮,命人接過了藥品。兩人又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聊,太子妃便借口回府了,柳怡柔將她送到門口,命人將禮品放置好,而後便去讓奶娘將茵茵抱了出來,繼續給她講故事……

  赫連靖雲回府之後,聽到了柳怡柔所說,皺了皺眉,拉過了她的手,神色凝重的說道:“如今雖是太子的身份已定,可是太子和赫連聰的鬥爭卻沒有停止……”


  柳怡柔愣了愣,“難道赫連聰還想著要把赫連和扳倒嗎?”


  “可以說,他們二人的鬥爭已經到達了頂峰,他們甚至在睡夢中都在詛咒對方不得好死.……”


  “都是親兄弟,何必呢?太子之位真的就這麽重要?”柳怡柔歎了一口氣,看向了赫連靖雲,他則是滿臉的無奈!


  從他成為赫連靖雲的那一天,便注定了他終究是躲不開這場爭鬥,而偏偏在這場鬥爭中,赫連靖雲的身份處他們二人中間,是他們二人都想要拉攏的,也是他們二人彼此都想要防備的,所以,赫連靖雲的身份尷尬至極……

  “親兄弟之間的骨肉相殘,柔兒難道還沒有看夠嗎?”


  他驚詫於柳怡柔的驚訝,不免有些好笑,柳怡柔神情微怔,突然發現,赫連靖雲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兄弟間的骨肉相殘,她真的看得多了,也不想再看了,更不願赫連靖雲卷進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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