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難洛陽(1)
當晚,公孫乂率領京畿衛三萬餘人,從東城門突圍,殺了公孫顒一個片手不及!他帶著低帝後朝著金墉城奔去,剛出洛陽城不到十裏地,身後追兵便緊跟追來……
火把映紅了半邊天,身後時不時的傳來追兵的叫罵聲和尾隨在隊伍後來士兵傳來慘叫聲!公孫乂知道,公孫顒已經開始動手了,若他不加快步伐的話,便隻剩下了一條路,就是葬身此處!馬蹄踏過剛下過雨的泥土,濕潤的黃土被揚起,灑落在公孫乂的背上……
望著朦朧的月色,公孫乂心裏突然有些沒底了,他甚至在質疑自己,這次突圍究竟是對是錯?即便是真的能夠安全到達金墉城,但是憑著金墉城那易守難攻的地勢,他又能堅持多久?若是不突圍,幾盡糧絕的洛陽又能苦守幾日?難道他要眼睜睜的看著洛陽城被攻破,看著公孫顒趾高氣昂的入城……
如果,公孫顒真的攻破洛陽,他會怎麽對待自己?
他是會將自己囚禁在天牢之中,時常淩辱折罵?還是會為了振奮士氣,將自己斬殺於洛陽城門外……
公孫乂唇邊泛出一抹冷笑,他不會認輸?他尚未完成登基為帝的願望,怎堪輕易言敗?
再往前方不遠處,便是金鏞城,隻要能到金鏞城,便一切都還有希望……
而這個時候,遠在長安的柳怡柔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了?
公孫顒長期不曾露麵,她的腿傷尚未好,也不能下地行走,隻是每日困在臥室,瞧著窗外枝繁葉茂,綠鬱匆匆,而後,蟬鳴嘶嘶,終是迎來了酷暑時節……
小丫鬟立於她身後,殷勤的給她扇著扇子,柳怡柔若是不開口,她便是一整日都不會說一個字,隻是丫鬟該做的事情她都做得條條是到,令柳怡柔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終於,在一個月後,最熱的那個時節,丫鬟搬來了藤椅,放在了窗前,令她可以躺在藤椅上便能瞧見窗外的景色……
那一日的午後,悶熱的天氣讓人煩躁不安,雖是有著丫鬟在一旁打扇,卻是絲毫沒有清涼之意,躺在藤椅上翻身不斷,終於有了困意即將會周公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柳怡柔睜開了眼,瞧了一眼身後的丫鬟,問道:“去看看,出了什麽事?”
這是她在王府這麽久了,第一次聽到除了伺候她的小丫鬟之外的人聲!
公孫顒多次警告吩咐過,不準任何人前來打擾,違者杖責八十!在如此重的刑罰之下,自是沒有誰敢來打擾,或者是前來打聽,可如今,門外竟然傳來吵鬧聲,來人究竟是誰?
伺候她的這名小丫鬟名叫做阿桃,心思細膩,做事穩妥,可就在她出去不久之後,柳怡柔竟破例的聽到阿桃有些慍怒的聲音,“還請夫人自重,此事乃是王爺三番兩次的吩咐過得,莫說奴婢承受不起,即便是夫人,恐怕也承受不住……”
柳怡柔嗤鼻淺笑,對這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鬟又多了一份好奇!究竟是誰給了她如此的權利,竟然對公孫顒的妾這般不放在眼中?究竟是她太得公孫顒的寵愛亦或者是這位夫人受冷落時間過久?
“伶夫人不夠格那麽本宮呢?”
又是一個女聲傳來,倒沒有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尖細,自是有了一種沉穩,柳怡柔趔著身子,想要瞧瞧門外究竟站的是誰,可視線卻被門口的那個雕花屏風所遮擋住了,一片模糊!她隻能平聲音分辨,門外,加上她的丫鬟阿桃,至少是要有三個女人的……
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其實很想看看,這三個女人會唱怎麽一台戲……
思緒尚未回轉間,便聽到“哐當”一聲,緊接著,一名華服女子便闖了進來,月白色流雲錦繡帛剪裁合身的服飾,裹著她曼妙的身姿,額前華勝點綴,富貴之中倒也未有世俗之氣!隻是她杏眼圓睜,美眸中少了幾分柔和,多了些許戾氣……
“你就是王爺新帶回府的美人?”她目光傲然,卻是淩厲的從柳怡柔身上掃來掃去,柳怡柔隻是抿唇不語,眉梢微抬,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雖有傾國之姿,卻終究不過是個殘廢,且算本宮可憐你,允你入府,可瞧你拿什麽與本宮爭寵?”
她的臉上現出了極其輕蔑的笑意,施舍的眼神瞧著柳怡柔,嘴角微瞥,自是不將她放在眼中,而她身後那個被喚作伶夫人的女人眼中倒是出現了一抹焦急,“娘娘,您不能這般糊塗啊!怎麽能讓這個狐媚子進府呢?”
眼見她們二人對柳怡柔的稱呼越來越不敬,阿桃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兩邊都是她的主子,得罪誰都沒有好處的,她也很是聰明,不言不語中倒是想要瞧瞧皇太後和河間王妃究竟哪個更為厲害一些?
她的心裏還是多多少少偏袒柳怡柔一些的,怎麽說她也是大晉的皇太後,曾在後宮之中摸爬滾打多年,對付這種上門找茬挑釁的女人,且看她有什麽招數吧?
“你閉嘴,你有什麽資格否決本宮的決定……”
或許是伶夫人已經見慣了聽慣了這種斥責的語句,倒也不氣不急,仍是忠心進諫,“娘娘,娘娘三思啊……”
柳怡柔抬眸瞧了瞧一副“憂國憂民”模樣的伶夫人,又瞧了瞧趾高氣昂,神情輕蔑的這位娘娘,淡淡開口,“你是河間王妃?”
“怎麽?見了本宮不該行禮嗎?”
這個女人果然是河間王妃,她眼角斜睨,冷笑的看著柳怡柔,柳怡柔卻仍是淡淡一笑,“若要我行禮也可以,隻怕你承受不起……”
“你大膽……”她話音一落,便想出手傷人……
柳怡柔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冷笑了笑,“王妃還是收回手吧!若你這巴掌下去,恐怕你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
“哼……”河間王妃冷冷的笑了笑……
柳怡柔鬆開了她的手,平靜如水的說道:“哀家不過是借著王府的地方前來養傷,王妃又何必庸人自擾……”
“你個賤人,竟然……”河間王妃的話說了一半兒,驀地止住了,抬起了驚恐的眸子,瞧著仍是微微笑的柳怡柔,想要尋求真正答案的目光落在了阿桃的身上,阿桃知道這個時候更是不該說話,隻是微微屈身,卻仍是不言語……
“是哀家不讓王爺說的,哀家前些日子前來長安法門寺上香,但貪圖長安風景,一不小心摔斷了腿,動彈不得,這才前來王府養傷……”
河間王妃和伶夫人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多麽嚴重的錯誤,辱罵皇太後,甚至想要對皇太後出手,當真是應了柳怡柔的那一句,若是當初那巴掌打了下去,恐怕到時候整個河間王府都要跟著陪葬……
王妃隻感覺身子有些癱軟,再也無法站立了一般,“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帶著哭腔的聲音求饒著:“妾身不知是太後娘娘駕到,不但未曾遠迎,更是險些對娘娘出手,妾身該死,還望太後娘娘恕罪……”
柳怡柔笑了笑,“不知者不罪……都起來吧!”
王妃攜著伶夫人偷偷抬眼瞄望,瞧著柳怡柔是真的沒有生氣之後,這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伶夫人見風使舵的本領在這個時候充分的發揮了出來,獻媚的笑道:“瞧著娘娘的傷勢,怕是摔斷了腿,奴婢知道一個補骨頭的湯方,若是太後娘娘不嫌棄,還請讓賤妾為娘娘熬製!”
一個多月的修養,柳怡柔摔到骨折的腿早已經愈合了,隻是俗語所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況且當時並不明這河間王府的情形,倒也是安心的養起了傷,如今一切明了,她心中已經有些焦慮了……
“就交給你去辦吧!”她瞧了一眼笑的甜甜的伶夫人,淡淡的應了一聲,她現在必須要整理清自己的思路,瞧著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的兩人,柳怡柔微微擺了擺手,“你們倆就先回去吧!這正值午時,哀家想休息片刻……”
兩人的臉色白了白,心中有些不安,怕是自己擾了太後娘娘的午休吧!聽完柳怡柔的吩咐,二人連忙福身,接著便退了出去……
估摸著他們走遠了,柳怡柔這才開口詢問阿桃,“這裏根本不是洛陽而是長安的河間王府吧?”
大晉皇朝的規矩,若是諸侯王進京為官,王妃和侍妾以及子嗣則要留在自己的封地,一旦諸侯王在洛陽有何不軌之心,朝廷便可以王妃和子嗣作為要挾條件。即便當初趙王公孫倫被封為攝政王,卻也不敢鬥膽將王妃接到洛陽,貪戀美色的他倒也以此為借口,大肆在宮中豢養姬妾和孌童,到後來,徒留給其餘的諸侯王一個討伐的借口……
“娘娘猜的沒有錯……”
阿桃的話令柳怡柔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記得她和赫連靖雲當初明明是在洛陽城外遇刺的,可為何她醒來的時候竟然會是在長安……
公孫顒將她帶回長安究竟有何用意?是想要借此要挾公孫釗還是覬覦她手中的金甲軍?
任憑她胡亂猜測,卻是絲毫沒有一點頭緒,從她清醒過來之後,就沒有見到過公孫顒,洛陽的情形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阿桃的口風極嚴,關於洛陽的事她是一個字都沒有提過,柳怡柔也曾經想過,或許她從頭都不知道……
可現今想來,在長安的一個多月中,既沒有洛陽的絲毫消息,也不聽有從匈奴傳來的消息,定是公孫顒吩咐過,不準任何人議論,可比起洛陽的形勢,更令她擔心的是赫連靖雲,她最後失去意識的時候仍是瞧見赫連靖雲被人圍攻,那最後呢?他有沒有受傷?現在有沒有回到匈奴?
終是歎了一口氣,低頭瞧著自己仍未恢複的腿傷,心中則是期盼著,傷勢趕快好,然後,不管公孫顒是出於什麽目的將她帶回了河間王府,她都要離開,如今,匈奴才是她的家,那裏有她的夫,她的女……
至此往後,她一直在想辦法從阿桃口中套話,一直努力養傷,一直想辦法,然後離開這裏!
阿桃口中套不出什麽,所以她將目光轉向到了王妃的身上,終於讓她得知了如今洛陽的情形,公孫乂攜帶帝後出逃,終於被困金鏞城,如今,即將彈盡糧絕……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公孫顒布下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