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2)

  公孫釗大病一場,蘭才人因為還要照顧孩子,伺候公孫釗的差事便落到了許芳的身上!


  公孫倫也急了,誰都知道,皇帝這次大病,完全是心病,長期憂思憂慮,心情鬱結,又因楚王之死受到刺激,這才一病不起,朝中因為公孫倫的壓製無人敢議論,而民間雖有禁止,則仍是抵不住眾口悠悠……


  攝政王獨攬大權,殺害忠良,逼迫皇上……


  若此時公孫釗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公孫倫的惡名算是名揚天下了!

  他目及遠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些個日子,怕是紮營在洛陽城外的西北軍已經到戎城了吧!用不了幾天,公孫瑋之死便傳至戎城,杜峰會怎麽做?他會不顧一切的起兵,打著清君側的口號為公孫瑋報仇嗎?


  手中無兵,若西北軍來襲,要怎樣?公孫倫皺著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雖是夏季,可此處高寒,王爺當心著涼……”


  膩膩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手裏拿著一件薄衣,準備給公孫倫披上,公孫倫回眸瞧了瞧她,問道,“你去看過皇上的病情了沒?”


  “奴妾遵照王爺的吩咐,去宣明殿探病,皇上精神大好,聽禦醫說已無大礙!”


  公孫倫垂著眼瞼,有些無力的瞧了瞧站在他麵前的媚娥,“若是洛陽兵臨城下,本王要怎麽辦?”眼神飄忽的掃過媚娥的臉龐,睫毛微微動了動,握住了媚娥的手……


  媚娥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氣瞧向了公孫倫,朗聲說道:“王爺想聽臣妾說真話?”


  “恩……”公孫倫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瞧向了媚娥,媚娥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瞧著公孫倫的眸,堅定的說道:“王爺當回封地……”


  公孫倫麵上驀地生出了一絲怒氣,而媚娥卻絲毫不懼,說道:“以帝可親政,將權勢還與皇帝,但是仍將兵權握在自己手中……”


  聽到媚娥所說,他神情稍微緩了緩,遞給她一個眼神,“說下去……”


  “此乃釜底抽薪之計!王爺離開洛陽前,應將京畿衛編入到自己的軍隊中,以便用來對抗西北軍,若杜峰執意要殺王爺,王爺便可號召天下諸侯王討伐西北軍,西北軍雖為虎狼之師,但也架不住人多勢眾……”


  “屆時,大權已還,本王雖丟了攝政王這個虛號,但卻保存了自己的實力……”


  公孫倫眼睛閃了閃,似乎明白了媚娥的心思!她這一計不但是釜底抽薪,更是借刀殺人……


  他似乎小瞧他的這個愛妾……


  眼睛微眯,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媚娥,眸中卻是時不時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媚娥垂首微微屈身,淡然的說道:“媚娥不過是青樓女子一名,所說之計亦是胡亂揣測,還請王爺三思……”


  公孫倫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攬到了懷裏,沉吟了片刻才低聲說道:“本王似乎撿到了寶!”說完,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媚娥羞澀的低頭淺笑……


  “就按愛妃所說……本王這就命人擬旨,昭告天下……”


  三日後,楚王以下犯上,忤逆作亂一事昭告天下!

  而此時,從洛陽逃回西北的三萬西北軍亦是剛剛進入戎城!玄靈親自前去相接,未見公孫瑋,卻瞧著眾人狼狽的模樣,心中生出一種不安……


  “王爺呢?”玄靈伸長了脖頸四處尋找著公孫瑋的身影,卻是徒勞無功!


  帶兵的副將擦了擦臉上的塵土,將手中的刀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人高馬大的男子漢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嗚嗚咽咽的聲音中夾雜著罵娘聲,玄靈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沉寂了許久,將蹲在地上哭的副將一把撈了起來,厲聲嗬斥,“究竟是怎麽回事?”


  副將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滿腹委屈的說道:“王爺自蜀地進京,攝政王為他接風,三萬兵士屯兵洛陽城外,一夜之後,再無王爺音信,皇宮禁嚴,不準任何人出入,兄弟這才知道事情有異,萬般打聽,得出的結果是王爺被害……”


  “當時已有風聲傳聞,攝政王要對於西北軍,兄弟們沒有法子,連夜啟程,不敢走官道,淨是走一些山林小道,這才保了眾人逃回西北了……”


  副將不停的說著,腦袋越垂越低,眼淚又落了下來,瞧著玄靈,黝黑的臉因為悲傷而漲的通紅,上麵掛著閃亮的淚痕,玄靈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是不在多說……


  眾人陷入沉默中,玄靈命副將帶著眾人先回軍隊,他要去見見柳怡柔,曾經答應過她,無論結果是什麽,他都會通知她的……


  隻是,這件事,太難開口……


  瞧著大部隊越走越遠,玄靈正欲轉身離去,卻又聽到馬蹄聲遠遠傳來,他微微挑了挑眉,索性幹脆站在那裏,瞧瞧究竟來者是誰了……


  駿馬飛馳,身後揚起塵土片片,馬上的人瞧見玄靈一身單衣立於城門前,打馬停住,翻身下馬,“將軍,洛陽城檄文……”


  玄靈瞧著從傳遞情報的小將,沉著臉從他手中接過,低頭瞧了兩眼,臉色慘白,腳步便有些虛浮,瞪大了眼睛,大大的眼睛中卻是空洞無神,足足的呆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他猛地收起檄文,頭也不回的進了城……


  柳怡柔倚著窗欄瞧著路上人來人往熱鬧的模樣,心中卻是一片雜亂,其實她的心裏早已經有了定論,隻是尚有些期待奇跡,於是便這般等了下來……


  玄靈慌亂的身影映入了她眼瞼的時候,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站起身來整理好了衣袍,玄靈在這個時候敲響了門,赫連靖雲瞧了她一眼,柳怡柔點了點頭,赫連靖雲這廂剛把門打開一個縫,那廂玄靈便撲了進來,“撲通”跪在了地上,雙手高舉著公孫倫昭告天下的檄文……


  “楚王瑋,以下犯上,忤逆作亂,攝政王倫斬殺瑋於宣德殿……”


  眼淚積蘊在眼中,晃了幾晃,卻終究是沒留下來,柳怡柔狠狠抓住手中的檄文,一字一頓的說道:“帶哀家回西北軍營……”


  咬牙切齒的恨,蝕骨入髓的疼,幾經隱忍,她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玄靈見勢,多餘的也不說,眸間倒是生出了熠熠的光彩,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玄靈替娘娘帶路……”


  赫連靖雲立在那裏始終沒有出聲,瞧著柳怡柔要回軍營,他這才拉住了她的手臂,淡然說道:“跟我回去……”


  金色麵具下那雙眼睛帶著風輕雲淡,無視著柳怡柔的仇恨和哀傷!他現在隻想把這個女人帶走,帶到安全的地方……


  柳怡柔冷冷的斜睨著他,“你放開我……”


  赫連靖雲神情一凜,反問道:“你不要胡鬧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的……”


  “哼……何來從長計議,哀家若再不出手,這天下怕就要易主了……”


  眼神冷冽,語氣寒冰,一股肅殺之氣油然而生,赫連靖雲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柳怡柔,不免有些愣住了,“你從踏上我赫連靖雲的馬車,我就發誓,今生再不讓你卷進這是非中,從此以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


  他的聲調柔柔,猶如一陣輕風拂過柳怡柔的心,裂開的傷口被柔風吹過,蕩起百般疼痛,揚起含著淚水的眼,她慘然一笑,“你曾經對我說,要我替你守住這大晉的江山,恐怕你當時早已經看清楚天下的局勢了吧?赫連淵曾經說過,中原必將有大亂……匈奴隱忍多年,不就是等的這一天嗎?中原大亂,匈奴好趁機分一杯羹……”


  說著,她抬眸瞧著赫連靖雲,一抹冷笑從嘴角揚起,“但是你別忘了,當初讓我守江山的是你,如今要我棄江山的也是你,你應該好好想想你的身份了,公孫琰……”


  她的話一出口,身旁的玄靈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神複雜的掃過柳怡柔,又顫巍巍的瞟向赫連靖雲,最後腦子有些混亂的垂下了眸子……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太後娘娘怎麽衝著赫連靖雲叫公孫琰……顏王殿下……


  多多少少的有些反應過來,卻仍是感覺心口堵著一口氣,噎地他難受……


  赫連靖雲拿開他臉上的麵具,朝著柳怡柔笑了笑,“看來,你今日是走定了……”


  他的眼波流轉間,滿目悲涼,思及當年他初次見她,那驚鴻一笑,已然俘虜了他的心,明明知道他是帝妃,明明道是初次相見,卻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後來的種種,他終於相信他們是緣定三生的緣分,本想著或許就此相伴一生,可如今想來,他是一廂情願吧……


  柳怡柔當初做顏王妃時,他保護不了她,因為自己一己之罪,連累她踏進深宮,從此咫尺天涯;而如今,重逢相惜,縱然原本是再深的情分,終究抵不過她心中對權勢的留戀,對低位的渴望……


  他知道,今日她踏出這門,她便不再是他赫連靖雲愛著的女人,她仍是大晉高高在上的太後娘娘,真如她所說,將來再見時,或許便是在戰場……


  赫連靖雲垂著眼瞼,思緒百轉,不可否認,他將柳怡柔帶回匈奴時,曾經想著利用她對小皇帝的怨恨,從她口中套出幾分大晉的秘密,卻沒想到,她對小皇帝竟是如此,縱使當時小皇帝逼她至此,她心中仍無怨恨……


  “你既然選擇做赫連靖雲,那便……”


  朱唇翕合,決絕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眼眶紅了,聲音哽了,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這些日子,多謝你的照顧,保重……”


  她並不是貪戀權貴,渴望無上的地位,她隻是想,若有朝一日,赫連靖雲想起了從前的過往,而那時的大晉已經千瘡百孔,他該是有多難受……


  低低歎了一聲,心中祈禱,希望赫連靖雲早些想起來他還是公孫琰的種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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