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之引(2)
本以為她定會斥責和痛罵,沒想到柳怡柔竟是這般溫順,拿起了公孫釗放在桌子上的瓶子,朝著他笑了笑……
恰在此時,外麵傳來了一陣一陣的叫嚷聲,“來人呐……走水了……走水了……”公孫釗瞳仁一緊,朝外瞧去,一名青衣宮人迅速跑來,“啟稟皇上,淑妃娘娘所居宮殿走水了!”
根本顧不上再去看柳怡柔了,公孫釗急切的跟著青衣宮人便奔出了大殿。柳怡柔垂目瞧著那白瓷瓶,唇角處溢出一絲苦笑,塗著丹蔻的手指輕輕拔掉瓶塞,身後卻一陣動靜,來不及來不及回眸之時,隻感覺脖頸處一痛,手指無力的掃掉了桌子上的瓷瓶……
一聲清脆之後,她再無知覺……
許芳所居住的偏殿起了火苗,但很快就被撲滅了。公孫釗所想事情有些不對,安撫好許芳之後便急匆匆的回了柳怡柔所居住的芳草閣,卻見地上灑落一片殷紅的血跡,白瓷瓶的散落地上,片片零碎……卻哪裏還有柳怡柔的身影……
一時之間,他竟呆愣在了那裏,神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臉上卻片刻浮現了笑意,然後轉換為哭笑不得的表情,隨後,竟然放懷大笑,笑聲之中頗為淒涼悲壯……
不管她是生是死,你終究還是對她下了手……
公孫釗心裏反反複複的念叨著的隻有這一句,一時間,他竟然欲哭無淚……
從即位為帝,大權落入皇太後之手之時,他心中便時常反複的問自己,若有一日,與太後站於對立兩麵,是自己遵從孝道,任由太後對他欺淩壓製,亦或者是效仿父皇,折殺太後?
這個問題,隨著柳怡柔漸漸將大權交與他,也慢慢的消散了……可在聽了公孫倫的一番話之後,竟然又萌生出來,且付之行動了……
眼瞧著這柳怡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竟然鬆了一口氣……
公孫倫此時趕了過來,瞧見了地上的血跡,有些不明的問了一句,“皇上……這……”
公孫釗惻惻的瞧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皇太後暴斃,舉國服喪……”
“可是這屍首……”公孫倫直起了腰板,有些不悅的瞧了瞧地上的血漬,抬眼瞧著公孫釗!
“朕說皇太後暴斃,舉過服喪……你明白嗎?”冷冷地盯著公孫倫,公孫倫則是淡淡一笑,“臣明白……”說罷,他直直的盯上了公孫釗,“臣更明白,皇上年幼,尚不能親政……”
他一步一步上前,公孫釗的眸中忽然慌亂了起來,被逼著一步一步朝後,終於,被公孫倫逼到了牆角處,他陰陰一笑,反問道:“淑妃娘娘在皇上心中如何?”
公孫釗眼睛驀然間瞪大了,吼道:“你想做什麽?”
公孫倫不去理會,朝著殿外傳話,“將淑妃娘娘和蘭才人都帶上來……”
女子的哭嚷聲登時充斥著整個大殿,許芳和蘭才人被人扣著壓了上來,蘭才人挺著肚子,臉色蒼白,腳下更是虛浮,公孫釗心中一緊,生怕她一步不穩,跌倒在地……
嚶嚶的哭聲,像那纏綿的秋雨,擾的人心煩意亂……
公孫釗再堅持不住了,略帶些許哀求,顫抖著聲音問道:“你究竟想怎樣?”
“皇上年幼,尚不能親政!趙王倫,賢政愛民,敕封為攝政王,總領朝政……”
擺在公孫釗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是瞧著那明晃晃的刀刺進許芳和蘭才人的身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另一個就是,在公孫倫擬好的聖旨上蓋上傳國玉璽……
他猶豫的看向許芳,滿是驚恐的大眼睛中蘊含著朦朧水汽,懼怕之下卻仍是藏著堅定;蘭才人嚶嚶落淚,她沒有說話,眉眼之間瞧著公孫釗,手卻撫上了隆起的腹部……
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可就算他選擇了江山,這江山也不會是他的,其實,他隻有一條路,便是在公孫倫擬好的聖旨上蓋下印璽……
天寶二年九月初七,帝於北宮加封趙王公孫倫為攝政王,總領朝政……
九月十五,攝政王率兵主動出擊,金墉城外與楚王一戰,楚王落敗,不知所蹤……
十月初一,送皇太後柳氏屍身回宮,帝扶棺而泣,久久不能自已……
公孫釗信錯了人,他錯信了公孫倫。逼得柳怡柔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逼得他皇權盡失!
終是自釀苦果……
卻說柳怡柔被人砍暈之後,隻感覺顛簸異常,知道是在馬車上坐著,卻是分不清方向,黑暗之中不知道要去何處?
彎彎曲曲的路,大約行了有三四日,終是停了下來……
馬車停了下來,一個清脆的女聲落入了耳中,“人救回來了嗎?”
“回公主,救回來了……”粗獷的男聲,頭先還是帶著幾分自豪,可說到最後竟然沉下了聲來。柳怡柔隻感覺右肩一陣疼痛,濡濕的感覺又加重了幾分,她知道,傷口又迸裂了……
簾子被掀開了,猛然見到陽光的她趕忙閉上了眼睛,卻聽到有人喚她:“娘娘……是我……”
聲音熟悉異常,待她緩緩睜開眼時,這才瞧清楚了眼前立著的人兒,竟然是阿思雅……
“阿思雅?怎麽是你?”驚愕多餘疑惑……
一心認為,潛入北宮的人會是她的仇人,否則不會上來就動了刀子,可今日才知道,原來是阿思雅,可是,她為什麽要對自己下手?
知道她滿是疑惑,阿思雅打個哈哈,笑著擺了擺手,“不用謝我了!我是奉了五叔的命令前去救你的……來,出來活動活動吧……”
說罷,伸手欲扶她出來,柳怡柔微微動身,卻是牽扯到傷口,劇痛之下,不免呻吟出聲!阿思雅麵色一沉,當即問道:“你受了傷?是小皇帝還是那個什麽王傷了你?”
柳怡柔微微搖了搖頭,還未開口辯駁之際,便聽到立於車外的一個聲音,“公主恕罪,是我不小心傷了她的……”
阿思雅滿臉疑惑的瞧去,柳怡柔也順勢看去,一個大漢,身高大約九尺,滿臉的絡腮胡,編著兩條辮子垂在肩上,腰間挎著彎刀,藍眸深眼,自是胡人的模樣……
“怎麽回事啊?”阿思雅扶過了柳怡柔,卻是板著問道!
大漢的臉上現出了愧疚之色,“當時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向她解釋,我隻能點了她的穴道,知道她想要服毒自盡,我一麵想去搶她手中的毒藥,另一隻去點她的穴道,卻忘了手裏還握有刀,在來不及收刀之下,誤傷了她……”
原來隻是一場烏龍……
說完,大漢抱胸上前鞠躬行禮,“那旺誤傷了您,還望您原諒……”
柳怡柔淡淡的笑了笑,“都是誤會罷了……”
說話間,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阿思雅原本滿是笑意的臉立即緊繃,和守在馬車一旁的幾位侍從打著手勢,卻是軟聲安慰柳怡柔,“娘娘先回車中……”
柳怡柔倒也不逞強,轉身回了馬車裏,悄悄撩開了簾子,瞧著阿思雅從容的吩咐著手下,一時之間,竟有了劍拔弩張的壓迫感……
馬蹄聲越來越近,壓迫在心頭上的緊張忽然一瞬間都沒有了……
隨後,她聽到了阿思雅的聲音,“五叔,你回來了……”
心髒,毫無預警的劇烈跳動了起來,柳怡柔摒住了呼吸,腦中忽然亂糟糟的一片,她想見他,可是又害怕見他……
終是,自己撩開了簾子,一眼,便瞧見了他臉上覆著的那一抹金黃,顫抖的唇,期盼的眼神,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扶著守在車旁的侍從,她跳下了馬車,卻扯動了傷口,一時間疼的眼淚都掉了下來!
赫連靖雲聽到了動靜,回過頭來,瞧著她單薄的身子立於深秋之中,仍是那一襲單衣,仍是那一身混著汙漬的白衣,卻在這滿地金黃落葉的樹林中,竟是那樣的超脫凡塵,那樣的猶如謫仙,那樣的令人心動……
他上前走了幾步,立於她身前,伸出了手臂,一把便將柳怡柔攬入了懷中……
終於,將那心中的人兒抱在了懷裏;終於,心尖兒上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麵前……
“靖雲……”伏在他懷中,那溫暖的感覺,那熟悉的味道,讓柳怡柔的淚漱漱落下!她今生祈盼了許久的心願終於變成了現實……
“我好害怕……”許久許久,赫連靖雲才幽幽的吐出了一句話!不怕她會笑話自己,隻是想將心中的想法告訴她,他真的好害怕,害怕會失去她……
那日,赫連靖雲在驛館中見到了皇城內外相互輝映的信號煙花,他一項鎮定自若的心裏便慌了神,叛軍攻入皇宮,她要怎麽辦?
傾盡了安插在大晉所有的細作,終於打聽到了她的下落……
阿思雅知他心思,若是讓他去營救柳怡柔,若是見到高貴身份的她淪為階下囚,縱然再淡漠如水,他也會發怒……
於是,兵分兩路,阿思雅指揮那旺前去營救柳怡柔,赫連靖雲安排逃跑的路線……
還好,還好……那旺趕到的正是時候,若是早了片刻,便會與公孫釗碰麵,若是晚了片刻,柳怡柔便已飲鴆自盡……
聽了那旺的回話,阿思雅萬萬沒想到的是,先前在皇宮見到公孫釗和柳怡柔則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可如今,他卻是要逼得柳怡柔服毒自盡……
終是為了那一張龍椅,要逼得養母自盡,置孝義禮法於不顧……
人心,才最是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