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誰攬（2）
因為春日過年，於是便歇朝三日，到了正月初四，群臣上朝，柳太後仍就臨朝聽政！
眾臣魚貫而入宣德殿，柳怡柔眯眼瞧去，獨獨少了那個有些謙卑的身影，不自覺的挑了挑眉，卻也不說話，眯起了眼，聽眾臣啟奏諸事！
一連幾人，說的盡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她倒也不急，隻是眯了眼睛聽，絲毫不去瞧公孫釗和眾臣，眾臣一時之間倒也猜不透太後娘娘是何意，隻是在奏事之餘語氣拿捏的更為謹慎了……
“微臣有奏……”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來，柳怡柔睜開了眼，瞧著出列奏事的那人，淡淡笑了笑，複又眯起了眼，那人雖已須發皆白卻仍是不懼不駭，不卑不亢，朗聲說道：“尚書事主管汝南王公孫亮身體有恙，因病症有些猝然，恰好臣當時在王府做客，王爺托了臣向太後娘娘和皇上告假，王爺需要養病……”
公孫釗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底下站的那人，客氣的問道：“可傳太醫？”
那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仍是朗聲回道：“已召了大夫前去問診……”
“民間大夫以遊醫占多，醫術自是不比太醫院，等下了朝，尋了太醫前去問診吧！”
柳怡柔幽幽開了口，那人聽了之後，仍是恭敬的回道：“謹遵太後懿旨！”
“雖然衛大人年事已高，但仍舊思想清明，不如汝南王養病這段日子，尚書事一職暫由大人代管吧！”
“是……衛瓘謹遵太後懿旨……”
此人名叫衛瓘，乃是先帝之師！是公孫家族忠實的擁護者，當初楊氏霸權，他自知是時機不到，以明哲保身之法，以遊曆天下為由，辭官遊曆，曆時八年，公孫淩的羽翼日漸豐滿，漸漸有了和楊氏相爭的資本，便將衛瓘請了回來，多年的遊曆，使他和一些地方政權相交頗深，有了這些地方官吏的支持，公孫淩在對抗楊家的路上也有了一些後盾……
後來，楊氏傾覆，先帝駕崩，病重之時召他進宮，詢問後事當如何處置，衛瓘忠心為帝，便提出了兩個方案，一是，將帝位傳於楚王公孫瑋，此時的楚王已經內斂成熟，又懷有愛民之心，足以傾治天下，成為一代明君！二是，傳位與皇子公孫釗，縊殺皇後柳怡柔……
公孫淩最後仍是聽取了衛瓘的意見，傳位與公孫釗，立旨命柳怡柔殉葬……
隻是衛瓘也沒想到，柳怡柔竟然敢公開燒毀聖旨，無視遺詔！但朝臣多數忌憚她身後的重兵，敢怒而不敢言……
柳怡柔和衛瓘，兩人明裏雖未過招，但暗地裏都是想盡一切辦法想要置對方與死地。隻是一個為人臣子，一個為尊者太後，況且柳怡柔身後不但有金甲軍，更有西北軍撐腰，衛瓘縱然想要將她從公孫釗身旁除去，卻也是困難重重……
就連汝南王公孫亮入朝一事，便也是衛瓘事先說與他聽，但公孫亮生性雖然好鬥，但是狠戾卻是不足，這廂才瞧著公孫倫被柳怡柔鬥敗，那廂便兀自的先慌了神，準備桃之夭夭了！
衛瓘這才認清了公孫亮的軟性，允諾他，定會將他安全送出皇城，公孫亮這才鬆了一口氣！
如今朝中大臣，尤其是元老級別的大臣，對柳怡柔幹政很是反感，但又苦於手中無兵，不可與柳後對抗，這才忍氣吞聲……
這也是柳怡柔執意讓公孫釗納妃的原因，外有各路諸侯虎視眈眈，內有朝臣心生隔閡，時間長了，對公孫釗是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的……
況且這些元老又多數的倚老賣老，仗著自己功高，幾朝為臣，自是不把公孫釗和柳怡柔放在眼中，公孫釗年紀尚小，不足以親政，若是時間一長，外路諸侯和內廷重臣連成一氣，那她和公孫釗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現今，她將原本屬於公孫亮的權勢交與衛瓘，也不過是猜測。她想看看公孫亮下一步會是怎麽走？
若他真是有病在身，待他病愈之後，關於權勢，勢必會和衛瓘起衝突。若是裝病，衛瓘奪了他的權，他自然便不會在意，這就說明，衛瓘和公孫亮早已結盟，這便給了柳怡柔機會……
放走一個公孫倫，便絕不會再讓公孫亮逃開……
衛瓘立於殿前，萬萬沒想到柳怡柔會將公孫亮的職務順水推舟給了自己，心裏像是吃雞蛋被噎到了一般，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這個啞巴虧他是吃定了……
錄尚書事，這是朝廷重職，一般都是由皇帝的心腹或者是宗室子弟代為，但如今，柳怡柔竟然在這般重要的職位上放上一個甚至可以稱為敵人的人，她究竟是安的什麽心？
心中雖滿是疑惑，但太後懿旨已出，衛瓘隻能接旨！心中卻是萬般的遲疑！
下了朝，她便徑直回了長樂宮！真是用早膳之時，便聽到內侍來報，公孫釗和許芳來了！
不動聲色，命人添了兩付碗筷，仍是低頭吃著粥！
輕微的腳步聲跨進了餐廳，公孫釗彎身行禮，“兒臣參見母後……”
許芳也連忙見禮：“奴婢參見太後娘娘……”
抬頭微笑，伸手示意他們免禮，“你們來的正是時候，陪著哀家一起用早膳吧！”
“是……”
公孫釗拉著許芳坐了下來，又幫她夾了幾個遠一點的糕點，許芳仍是有些怯懦，不敢抬頭，隻是低頭舀著粥吃！
柳怡柔的粥吃完了，放下了碗，瞟了一眼公孫釗，淡淡的詢問：“母後說與釗兒的事，釗兒考慮的怎麽樣了？”
公孫釗小小的身子猛然一僵，麵色有些難為情的側目瞄了一眼許芳，許芳似是感到他的異樣，回了他一個詢問的目光，公孫釗不自然的朝她笑了笑，轉過了身子，瞧著柳怡柔，臉色有些蒼白的答道：“一切便有母後做主吧！”
“恩……”柳怡柔淡淡的應了一聲，瞧了瞧公孫釗又瞄了一眼許芳，許芳事情一怔，覺得他們母子所說的事情肯定和自己脫不了幹係，臉色也是微微一白，可憐的模樣立即爬了上來，小手在下麵握住了公孫釗的……
“母後定不會委屈你們的！”
這是柳怡柔唯一可以給他們的保障！隻要公孫釗盡快成親立妃，盡快誕下龍嗣，這便足夠了！
“謝母後……”
公孫釗咬著下唇，滿腹的委屈，卻又不能不接受這個事實，隻是桌下握著許芳的手卻是因為委屈更是多用了三分的力，小手被他緊撰在手裏，捏的生疼，許芳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層霧氣，抬眸瞧去，公孫釗緊咬著下唇，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心中微痛，卻是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公孫釗……
他們的小動作全被柳怡柔瞧在了眼中，她自是歎了一口氣，神思有些恍惚，卻也隻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瞧見……
心中隻是期望公孫釗能明白便足夠了……
正月初十，皇太後親下懿旨，與內宮之中挑選三名適齡少女，賜封中才人，送至宣德殿……
這個消息，許芳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懿旨所下之日，公孫釗將自己關到了偏殿，誰都不見，眉頭深鎖，低頭深思，卻始終沒有一個兩全的辦法解釋給許芳聽……
幾名中才人被送到宣德殿的時候，公孫釗正好不在，許芳正在院子裏整弄那些花草，瞧著長樂宮的內侍帶著美人跨進了宣德門，她便起身行禮，“公公……”
內侍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女孩雖然年紀尚小，卻是皇上的心頭肉，陪笑著亦是彎身行禮，“姑娘折煞奴才了，該是奴才給您見禮……”
許芳臉上一紅，倒也不爭了，繞過了內侍，瞧向了他身後的美人，心裏雖有些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但仍舊是有些不敢相信，結結巴巴的問道：“這……這是……”
瞧著許芳的反應，聽著許芳的疑問，內侍便猜了出來，公孫釗未將此事說與許芳，當下倒也不多嘴，仍是滿臉笑意的回道：“奴才是奉了太後懿旨，新給皇上添幾個伺候的人……”
一陣寒風吹來，許芳小身子晃了晃，眼中立即浮現了一層氤氳，卻仍是強自的撐住，垂下了頭，暗聲說道：“皇上召了楚王議事，不如公公先進屋等著吧！”
內侍略略思索，總要是見了公孫釗，將太後的懿旨傳達清楚，這才可以離開，於是便聽了許芳的話，進了大殿等候……
許芳親自煮了茶水，幾名中才人們以為許芳不過是貼身伺候皇上的宮女，倒是心安理得的接過了茶盞，品著宣德殿的茗茶，長樂宮的小內侍則有惶恐，許芳說起來在這宣德殿中也是半個主子，親自端茶給他，這倒讓他感到受寵若驚……
直直過了一個時辰，公孫釗才回來，守宮門內侍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的時候，許芳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既是委屈，又滿腹的心酸，眼淚再次浮了上來……
內侍連忙起身，三名中才人也連忙起身。
“奴才參見皇上……”小內侍向前走了一步，彎身向他行禮。
“奴婢參見皇上……”許芳顫抖著身子，垂眸，滿是心疼的彎身行禮……
“芳兒快起來！”無視了內侍的問安，公孫釗向前跨了幾步，一把撈過許芳，將她帶進了懷裏，摟過她的肩，這才眯眼瞧著那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