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簾半卷(1)
朝堂之上,幾人各懷心思,柳怡柔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公孫倫身上離開。她也弄不明白了,什麽時候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處處計較,處處思量……
公孫釗掃了一眼眾臣,而後目光又落在柳怡柔身上,卻是瞧見她的眸眼猶如初冬時節的薄霧,令人瞧不真切,朦朦朧朧之中,僅憑自己心前去猜測?
略略的遲疑了片刻,公孫釗收回了目光,威儀的瞧了瞧眾臣,“眾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他讓柳怡柔聽政,最大的好處就是,將政事交與她,自己可以落的個清閑……
“臣有奏……”
公孫倫在他話音落地之後,連忙上前一步,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瞧見是公孫倫啟奏,不但是柳怡柔的眉梢擰了起來,公孫釗的眉梢也擰了起來……
心裏雖是不耐,但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公孫釗笑了笑,“奏……”
“臣認為太後一介婦人,不可過多幹涉朝政,前有楊氏一族把持朝政,今有柳氏,臣倒想問問太後娘娘,在您眼裏,這天下究竟是公孫家的還是你柳家的……”
他的話字字緊逼,他的語氣咄咄逼人……
柳怡柔卻是不去瞧他,眼波流轉之間,隻是瞧著公孫釗,想從眼中瞧出些許端倪……
公孫釗臉色有些不自然了,假意清咳了一聲,“先皇立下的遺詔,念朕年幼,特命皇後柳氏輔佐朕……”
柳怡柔冷冷地斜睨著他,知道,他今日定會將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來,既然是想開了,心中倒也不再恐懼了,反而坦然了許多……
公孫倫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柳怡柔,繼而端正的對著公孫釗說道:“皇上,臣說句不敬之言,太後柳氏,以女子身份幹涉朝政,無視祖宗法規,理應……”
他的話故意說了一半留了一半,他手上握著能要柳怡柔命的遺詔,他要讓她,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你大膽,竟然如此藐視哀家……”
柳怡柔倒也不動怒,隻是抬眸,冷冽的,目光如刀一般的朝他身上割去,似乎是想要把公孫倫淩遲一般……
“太後娘娘,先皇當初究竟是立下了怎樣的遺詔,恐怕娘娘比本王更加清楚吧!”
他的話像在眾臣之中投下一顆石子一般,登時蕩起了片片漣漪……
“趙王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先皇當初立下遺詔,命哀家輔朝,難道還會有錯……”
臉上仍是笑意,可柳怡柔的眸中出現的便不隻是殺意那麽簡單的事了,公孫倫一定要死,而且她不會讓他順順當當的去死,她要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臣別的話不敢說,但求娘娘要讓天下眾人瞧個清楚,不妨便把先皇的遺詔請出來讓大家都看看吧……”
柳怡柔知道公孫倫手中握著的才是真正的遺詔,但畢竟被爐火焚燒之後隻剩下了一小片,況且,傳國玉璽也都瞧不清楚了,她手中有玉璽,何嚐不愁“真”遺詔……
公孫倫一直逼迫的態度令眾臣都暗暗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明白他和柳太後之間究竟有什麽過節,前兩日,柳太後親自臨朝,命他入朝輔政,可今日,公孫倫卻是將槍口對住了柳怡柔,一字一句之間,緊緊相逼……
公孫倫自己何嚐不清楚,如果他不逼得柳怡柔身敗名裂,那生不如死的那個人便是他……
柳怡柔麵對著他的挑釁,仍是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裏,兀自的微笑,凡是將目光落在了公孫釗的身上,清風細雨一般的問道:“皇上可信哀家……”
兩虎爭鬥,可她卻突然間將矛頭對住了公孫釗,公孫釗本是看戲看的興致正濃,被柳怡柔這麽一問,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朕……”
支支吾吾之中,遲疑的態度,令柳怡柔心中一痛,苦苦一笑,“如此,哀家便將先皇的遺詔請了出來,讓眾位瞧瞧,哀家究竟有沒有禍亂朝政……”
“臣等不敢……”
眾大臣急忙俯身請罪,皇上敢質疑柳怡柔的意圖,可大臣都不敢啊……
太後手中握有重兵,就連傳國玉璽也在她那裏,得罪了太後,是不是不想活了……
“臣出來打個圓場……”
公孫瑋籠著手站了出來,朝著柳怡柔眨了眨眼,微微笑的看著公孫倫,“趙王,你縱然如何不滿意太後臨朝這一事,但這畢竟是先皇做出的決定……都是公孫家的子孫,誰不希望看著公孫家的江山萬代相傳……”
公孫釗聽到公孫瑋這麽一說,連忙接口說道:“五皇叔說的對啊!都是公孫家的子孫,誰都希望看到公孫家的江山萬代相傳……”
“既然如此,朝政有太後輔佐皇上,那臣願意在此辭去中書省令一職……”
柳怡柔終於明白了,今日在朝上的種種,公孫倫不過是打腫臉充了一回胖子,他的真正目的不過是出朝……
公孫釗聽他這麽一說,有些慌了,“趙王這是做什麽啊?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這般撇下中書省一攤子,難道是想讓朕跟在你身後收拾嗎?”
“臣不敢……”
公孫倫伏地請罪,神情卻是有些微微戰栗……
這出戲仍在上演,隻不過,演戲的換成了公孫倫和公孫釗,看戲的倒成了柳怡柔……
瞧著公孫倫其實無比惶恐的內心,瞧著公孫釗亦是有些慌的神情,柳怡柔的唇邊揚起了一抹笑意,不疾不徐的說道:“趙王在朝堂之上竟是如此的辱罵質疑哀家,難道就想這般一走了之?”
公孫倫抿唇輕笑,“臣,不想與太後同朝……”
原本鬆了一口氣的眾臣,此時恨不得背過氣去……
跪在地上,臘月寒冬,頭上和背上則是一層冷汗。站著的人隻剩下了公孫瑋和公孫倫,皇上端坐在龍椅上,似乎是樂得逍遙,太後仍是麵若秋水,揚不起半點波瀾……
“退朝……”
小皇帝終於意識到,這件看似國事的背後應該用處理家事的手法去處理……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便是這個理……
剛剛吊起的那一口氣總算安安穩穩的出來了,眾臣忙不迭的磕頭:“臣等告退……”
待得眾臣散盡,大殿之中隻剩下了公孫瑋,公孫倫,公孫釗,還有柳怡柔……
“趙王為何如此固執……”
公孫倫瞥了一眼柳怡柔,還沒出口,卻聽見柳怡柔說道:“趙王既然這般堅持,那皇上便成全了他吧……”
“如今諸侯王皆在京都,也是時候該令諸位王爺回到各自封地了……”
公孫釗沉思了片刻,“母後您怎麽看……”
公孫瑋提出地折中的辦法,被公孫釗這麽一問,徹底的毀了……
柳怡柔噙笑瞅著眼前的這三個人,笑了笑,“便如楚王的意思吧……”
公孫倫拱了拱手,話是一句都不再說了,徑直退出了大殿……
“今日天氣嚴寒,皇上多加件衣服吧!”
“是……兒臣謹遵母後吩咐……”
“既然如此,臣告退了……”
公孫瑋緊隨著公孫倫的腳步,也退出了宣德殿,龍椅一旁,隻剩下了柳怡柔,她看著公孫釗,心中則是百味陳雜……
“開了春,皇上已經十一了吧……”
見柳怡柔留在了岔開了話題,公孫釗卻也是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皇上可有意中人?”
驀地問出了這麽一句,使得公孫釗身子微微一顫,思緒當下飛快的旋轉著,難道太後娘娘知道了些什麽?
不對啊……他和芳兒的事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啊!在外人眼中,芳兒就是他宮中的一個小宮人而已,還是,太後早已經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她監視在眼中了?
“朕……”
公孫釗真的感到很為難,畢竟如果貿貿然的說出芳兒的存在,結果會是怎麽樣的誰都料不準,算是,還是先探探太後的口風吧……
話題一轉,他卻反問道:“母後怎麽會怎麽問及兒臣啊?”
柳怡柔笑了笑,“當初你父皇初立夏妃之時也是隻有十一歲!哀家瞧著你將朝事都處理的有條不紊,哀家也能預見,未來你會是一個好君王……所以,哀家想讓你立妃……”
立妃……立妃便意味著便會有外戚……有外戚便難免不會發生權利相爭……
“哦?母後心中有人選了?”
“哀家隻是先向皇上提一提……”
公孫釗心中有些冷笑,柳怡柔難道真的想控製在自己手中的權利分與外戚?
“母後……兒臣覺得兒臣念及尚小,如今立妃確實有些不妥……”
柳怡柔微微的皺了皺眉,歎了一口氣……
如今,朝堂之上,人人都說這皇上年紀尚幼,人人都道太後霸權……
“皇上若心中有了人便與哀家明說……立妃之事,迫在眉睫了……”
柳怡柔說著,便起了身,“哀家先行回宮了……”
她走後,公孫釗忽然便是感覺心中萬般的沮喪和煩躁……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走到他麵前,握住了他冰涼的手,略帶稚嫩的聲音說道:“皇上別生氣了……”
生氣……就連芳兒都能看出來他生氣了……
這到底是怎麽了?他和母後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從前,他敬她,愛她,將她視作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對她百行孝道。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她開始對他多了幾分戒備,少了幾分關懷。他對她多了幾分謹慎,少了幾分孝義……
“芳兒……”
反手握住了她小小的手,朝著她無力的笑了笑,“母後……”
“剛才太後娘娘說的話,芳兒都聽到了!”芳兒明亮的大眼睛忽然變黯了下來,囁喏的說道:“太後說的很有道理!皇上應該聽太後的話啊……”
公孫釗皺著眉,瞧著芳兒有些暗淡的眼神,心中一痛,伸出了不長的手臂,攬過了她!
“我該求母後讓我封你為妃嗎?”
小女孩睜大著眼睛,瞧著公孫釗,稚嫩的臉上帶著健康的紅潤,“皇上應該先問問,太後娘娘給你找了什麽樣的女子欲為妃……”
公孫釗的目光越來越淩厲了,立妃,這件事,他要怎麽辦?難道要聽柳怡柔的,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可是,芳兒怎麽辦?自從自己將她從浣衣局帶出來的那一刻起,公孫釗便打定了主意,這一生一定要好好照顧芳兒……
“可是我喜歡的是你……”
“芳兒不配皇上的愛……皇上日後會有很多美人和妃子,芳兒不想做妃子,隻想呆在你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