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1)

  朱雀門口,柳怡柔拉下了披風,一步一步的朝著宮門挪去……


  身後站著的赫連靖雲衣衫被寒風掀起,昏黃的宮燈前,他的身影越發的落寞了……


  瞧著柳怡柔踏入宮門,他的心猶如被綁了石頭,沉入水底了一般,涼意彌漫了全身……


  “柔兒……柔兒……”他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腦海中忽然一閃,似乎是瞧見柳怡柔站在紅梅樹下,嬌笑著朝他揮手……


  守衛的士兵看到柳怡柔垂首走來,鐵槍再次橫在了她麵前,柳怡柔倒也不慌張,淡淡的開了口:“奴婢是長樂宮的茗香,奉太後娘娘的懿旨出宮前去采辦,眼瞧著天色已晚,還請性格方麵,否則,太後娘娘生了氣,你我都兜不住的……”


  沒想到這個借口卻在此時不管用了,士兵仍是橫把助朱雀門,冷哼著說道:“茗香姑娘早已回宮了,你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柳怡柔眼神微眯,放散出一些危險的光芒,卻仍是不疾不徐的問道:“哦?是嗎?茗香姑娘何時回來的?”


  守衛的士兵不願與她多說,不耐煩的想要將她驅散,柳怡柔已經是處在怒火迸發的邊緣,剛想將身上的鳳印拿出,手臂卻忽然被人拽住了,側目瞥去,瞧見赫連靖雲朝著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守宮門的將士見到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一個赫連靖雲來,十分警戒的舉起了手中的鐵槍,威脅的說道:“哪裏來的刁民,速速離去,否則別怪本大爺的槍不長眼……”


  赫連靖雲雖是站在離她不遠處,但是他們兩個的對話卻是聽的清清楚楚,這顯而易見之中便是宮中有人不想柳怡柔回朝……


  他拉著柳怡柔,點頭哈笑著說:“軍爺莫怪……莫怪,我們這就離去……”


  顧不上柳怡柔的滿腔怒火,他拖著她便朝著馬車走了去……


  兩人立於馬車前,柳怡柔挑眉瞧他,“為什麽攔我回宮?”


  “你難道沒看出來嗎?那個守宮門的侍衛已經被人收買了,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定是宮中有人不想你回去……”


  “那我總要瞧瞧是誰不想讓我回去吧?”


  赫連靖雲說的話她心裏也多多少少猜出了一些,但她又怎能不著急呢?


  “相信我,跟我走……”


  赫連靖雲不由分說的拉起她,指了指馬車,“先上車,回行館再說……”


  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


  柳怡柔並排和赫連靖雲一起坐在車廂外,臘月的寒風從領口,袖口,無孔不入的鑽到衣服裏,走了不消一炷香的時間,柳怡柔已經冷的緊緊抱住了雙臂,赫連靖雲皺眉瞧她,“外麵冷,你先回車裏,有什麽事到了行館再說……”


  柳怡柔瞧了瞧他暮色沉沉的雙眸,咽下了想說的話,鑽回到了馬車內,夜色已經漸深,柳怡柔依靠著四壁堅硬的馬車內壁,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立刻又拉開了馬車的木門,沉聲對赫連靖雲說道:“勞煩王子送哀家去楚王府……”


  赫連靖雲微微愣了一下,淡淡的點點頭,“煩請娘娘指路……”


  柳怡柔將公孫瑋府邸的位置說與了他,他調轉了馬頭,向北奔去!

  天氣寒冷,公孫瑋的府前看起來也是頗為冷清了,兩個看門的小廝凍得來回跳腳,馬車停在府門前,小廝抬眼瞧了瞧,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卻是見赫連靖雲穿著頗為考究,麵上所覆的那個金色麵具更是徒添了些許神秘……


  一時間倒也弄不清楚來人的身份,小廝還頗為顏色的開口先是請安,“這位爺,這兒是楚王府,您可有拜帖?”


  說話間,柳怡柔拉開了馬車的門,瞧了一眼赫連靖雲,正想開口說話,卻被他攔了下來,赫連靖雲卻是微微一笑,“煩請通報你家王爺,赫連靖雲前來拜訪……”


  說著,朝著小廝手中塞進了一錠銀子,小廝咧嘴笑道:“得嘞!奴才這就去通報!勞煩二位稍等!”


  說話間,他一路小顛兒的跑進去通傳……


  此時正在侍妾房中意欲休息的公孫瑋剛把外衣脫了,便聽到門外有聲響起,“王爺,門外有一個名叫赫連靖雲的人求見,請王爺示下……”


  公孫瑋按住了欲解他中衣的侍妾,臉色有些狐疑,這個赫連靖雲不是匈奴前來朝拜的使者嗎?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前來拜訪呢?


  “見……”


  眉梢微皺,他拉過了掛在衣架上的外衣,又安撫似的拍了拍愛妾的臉頰,便出去了!


  將外衣穿好,來到大廳,瞧著赫連靖雲背手而立,背影竟然是那般熟悉,公孫瑋不禁有些失神,而此時,赫連靖雲聽到了腳步聲,轉過了身,待看清楚來人之後,抱胸行禮,“靖雲見過王爺,深夜前來打擾,還望王爺恕罪……”


  聲音清冷,平淡如水的聲調中讓人猜不透他為何而來……


  “王子找本王有何事?”


  赫連靖雲微微欠身,“乃是故人想見王爺……”


  身子側開,不算很明亮的燭光中,公孫瑋瞧見了背影中還站著一人,心中一駭,立刻出聲嗬斥,“什麽人?”


  柳怡柔從背光處走了出來,略略抬起了頭,瞧了一眼公孫瑋,又垂了下去,“是我……”


  聲音沉著,迎著燭光,微微抬起了臉頰,公孫瑋卻是在那一瞬間,瞧了一個清清楚楚,心思一沉,便要上前行禮,卻被赫連靖雲托住了,朝著他搖了搖頭……


  公孫瑋環視了一圈,伸手指引,“二位請……”


  繞過王府的花園和亭廊,公孫瑋帶著他們進了一間院落,四周圍繞這一些翠竹,青灰色的屋簷在竹林中若隱若現,頗為幽靜和清雅……


  推開了門,迎麵而來的是一股暖意,柳怡柔當下斷定,這是公孫瑋的書房……


  關上了門,公孫瑋禮數卻不少,單膝跪地行禮:“臣參見太後娘娘……”


  柳怡柔慌忙前去拉他,“快快起來吧!”


  公孫瑋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赫連靖雲,又瞄了一眼柳怡柔,怎麽也想不到這兩人會聚在一起,雖是有些遲疑,心中也有些揣測……


  柳怡柔卻是先開了口,“宮裏可傳出了什麽消息嗎?”


  公孫瑋挑了挑眉,說道:“臣也正有此疑問,今日午後,臣陪皇上用過午膳之後,便聽到長樂宮來報,太後身子微恙,經太醫診斷,有些感染風寒,需靜心調養,所以,特派遣紅夢前去宣德殿傳話,皇上這幾日不必前去問安……”


  “紅夢?”


  柳怡柔有些吃驚了,這個女孩子……她是被人利用還是本身就有這種能力呢?

  公孫瑋瞧著柳怡柔吃驚的樣子,便知道了事情遠遠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了……


  沉思了片刻,這才問道:“娘娘,可有不妥?”


  柳怡柔和赫連靖雲對視了一眼,幽幽說道:“當日,公孫倫手持著先帝駕崩前立下的遺詔尋了哀家,哀家受他脅迫,這才讓他入朝為官。皇上對此事頗為不悅,以為哀家妄想幹涉朝政……”


  “可,娘娘怎會出宮呢?”


  公孫瑋挑了挑眉,在問完之後便明白了,柳怡柔定是想逃離皇宮,這才出了宮!可……她怎麽又會想要回宮?怎麽和靖雲王子在一起呢?


  眉梢越皺越緊,柳怡柔在一旁也看出了他的疑惑,淡然一笑開口解惑:“哀家本想著是出來透透氣,偶遇王子,恰逢天黑了,王子好意送哀家回宮,但沒想到,宮中已然生了變數……”


  雖然現在不清楚究竟是誰在作梗,但柳怡柔此時確確實實的回不了宮了……


  長樂宮也放出了話,太後身子微恙,這究竟是有人想要幫她還是要害她……


  她知道,若是以她太後的身份遊蕩在民間,必將為皇室蒙羞,若紅夢隻是想爭取時間派人去找她呢?

  不……不……


  是有人不想她回宮……


  若是想要尋她回宮,那麽紅夢告訴公孫釗的時候便會是實話了,若是宣布太後鳳體微恙,也應該是公孫釗所告示……


  那究竟是誰?

  她手中握有一半的京畿衛,還有數千的金甲軍,到底是誰這般心急,竟想此時便要了她的命?


  而她該怎麽走?

  是借此機會放棄一切,哪怕流浪天涯海角還是回到那個困了她數年的囚籠之中?柳怡柔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眼波哀憐的瞧向了赫連靖雲……


  而恰在這個時候,赫連靖雲開了口,“長樂宮宮女所言,隻是說不讓皇上前去請安是嗎?”


  “恩……”公孫瑋應了一聲,卻有些不明白赫連靖雲如何會有此一問……


  “那明日,靖雲便借口前去請安,且看他們如何應付……”


  公孫瑋挑了挑眉,瞧著赫連靖雲,臉上有些訕訕,“這……就不必勞煩王子了吧?”


  這畢竟是晉宮的內部爭鬥,讓他一個匈奴人前來幫忙,這不等於是家醜外揚了嗎?

  赫連靖雲隱藏在麵具後麵的神色令人有些猜不透,側目瞧了瞧柳怡柔,垂目也不說話……


  “明日,就讓王子進宮請安吧!”


  柳怡柔開了口,公孫瑋倒有些不解了……


  “他作為外國使者,於情於理之間,長樂宮之中必定要有個人拿主意,哀家,也趁著明日跟隨者王子一同進宮……哀家倒要看看,究竟是誰,竟然這般沉不住氣了……”


  柳怡柔的話一出口,赫連靖雲和公孫瑋同時出口製止……


  “娘娘萬萬不可啊……”


  “不行,不能去……”


  較之公孫瑋的奉勸,赫連靖雲的口氣倒是淩厲了些許,柳怡柔不怒,反而低頭嗤笑……


  公孫瑋卻是將這一幕幕都瞧在了眼裏,心裏更是百般疑惑了……


  柳怡柔掃過他們二人,卻是將目光定格在公孫瑋身上,“明日,你前去找玄淨,命他調遣五千京畿衛入宮,哀家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是……”


  公孫瑋應了一聲,柳怡柔說罷,轉身去了桌子旁,提筆書信一封,從懷中掏出紫金鳳印,重重的按在了紙上……


  當晚,柳怡柔和赫連靖雲都在楚王歇下了!


  兩人卻都是一夜無眠……


  柳怡柔在想,她究竟要怎麽辦?是從此舍棄了榮華富貴天涯海角任君飄萍還是從此入主中宮,將國事朝事後宮事一覽無餘……


  赫連靖雲在想,為什麽柳怡柔說出要陪他一起進宮時他會是這般的緊張,那種不安和心痛的感覺再次席卷了他,可是對於一些往事,他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而懷抱佳人入睡的公孫瑋卻也是心事重重,瞧今天這個架勢,靖雲王子好像和柳怡柔很是熟絡,一個是後宮太後,一個是外邦王子,他們……


  心裏不免有些嘀咕,更是有些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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