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麵聖
傾城聽著父親急切的聲音,抬手掀開了車簾。薄唇輕起:“爹。”如珠玉般灑落在棠府寂靜的門前,還世界一片澄明。
在手被父親緊緊握住的時候,傾城的心頭一暖,心底裏瞬時明白了歸寧的含義,歸寧,也隻有回到這處熟悉的所在,心才會寧靜,也隻有這熟悉的溫暖才會讓心寧靜。十幾日,不管是在執王府還是皇宮,她都是個熟悉的陌生人,隻有這裏才是她的家。
慕容擎天一臉冷淡的看著傾城與人熱絡的交談,看著眼前始終淡然的那個女子呈現在他麵前的歡欣,他嫉妒的發了狂,卻又控製不住的想融進這個和樂的畫麵。
“臣棠繼禮參見王爺。”與傾城見麵後,棠繼禮第一時間想起了為人臣子的本分,對著自己的女婿深深下拜。傾城想阻攔,自己一心想找個男子,能與自己孝敬自己的父親,可是最終她尋的夫君卻要父親深深下拜。卻被慕容擎天以眼神製止。
傾城看到了慕容擎天眼中的笑意,卻摸不清他的心意 這個男子,喜悅的詭異,他似乎永遠都摸不清他的所想。隻能在他的笑意裏妥協,傾城一直不覺得自己的卑微,可是在這個男子的麵前,他把自己的父親壓得很低很低,而父親,卻一直是她心中的神明,廉潔奉公,正直澄明。卻就是那樣,在她麵前卑微的伏拜在慕容擎天的腳下。
棠繼禮攜傾城,慕容擎天進府的時候, 卻被正立在內堂門口的春姨攬住。
“春姨。”傾城的聲音諾諾的,卻不敢直視春姨的眼睛。
春姨也沒正視傾城的眼睛,隻是把眼睛瞄向傾城和棠繼禮的身後。急切的,灼熱的眼神似乎要把傾城附近的空氣灼燒。
“紫蘇呢?”
“春姨,紫蘇身體有點不適,我讓他在府中歇息。”傾城急忙的解釋,卻不敢說下去。
“沒事吧?”
傾城能在春姨的眼中讀出期盼,盼的不過是傾城肯定的回答。
“沒事。就是有點吃不下飯。”傾城都能聽出自己心底的顫抖。昨晚和紫蘇聊起回家時,紫蘇卻說什麽都不肯,隻說不敢見母親,怕當著母親的麵哭出來,母親擔心。
傾城也不想讓父親知道自己在執王府的遭遇,所以就答應了紫蘇。
春姨失落的從門口挪出,傾城看他的背影滿是落寞,如同一枚寒風中孤零的秋葉。
因為有了春姨的出現,傾城的歡喜也變得淡漠。
慕容擎天看出了傾城的落寞,卻是依然的笑意不斷。傾城讀不出慕容擎天笑意背後的喜悅,慕容擎天卻看出了傾城笑意中淡然的滄桑。
慕容擎天看著傾城眉宇間的淡漠,心底突然的生出了絲縷的心疼。卻又被轟然的快意在瞬間擊得粉碎。他很喜歡看她的憂慮擔心和不悅,因為隻有她些微的表情,才能讓他感覺到他自己有能力左右她的悲歡。也隻有這樣,他的報複才有更多的快意。
在棠府吃過午飯,慕容擎天就不顧傾城的流連,強硬的帶傾城離去,措手不及的堅決讓傾城連知心話都沒來得及和父親言語。
執王府的車駕匆匆驅動,直直的向城外走去,留下騰起的塵土越來越稀薄,直到融進下午迷離的陽光中。
“傾城,我帶你去看楚莫言。”慕容擎天如願以償的看到了傾城臉上湧起的傷感。那樣俊美無儔的臉上一雙含淚的雙眸,寧聚了萬股的哀傷,讓聞者心疼。慕容擎天的心也疼了,卻又瞬間恢複了平靜。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如果要走下去,必須對傾城沒有半分的愛憐,否則,便是兩敗俱傷。
想及自己心底的憤恨,慕容擎天便不由得把更深的狠絕傾瀉到傾城的身上,好像隻有傾城的遍體鱗傷,才能醫治自己心底洪荒萬年的冷寂和孤苦。
“我知道,你們情深。”話出口後,慕容擎天突然有了苦苦的澀感,這個美妙的自己的妻子,與別人情深,這話還要他這個丈夫說出,如若不是因為那十幾年的積怨,他又怎會說出這樣的言語。
傾城沒有顧及慕容擎天的言語,隻是對慕容擎天的貼心感動,十幾天裏,她一直想的就是送楚莫言一程,卻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麽快。因為他的私心裏是不相信楚莫言會離他而去,這噠噠的馬蹄,正一步步踏碎她的幻想,一步步的把她的心撕裂。楚莫言,真的已經離她而去了。
城北,雲林岡上,幢幢墳塋之間,一座孤墳冷寂的躺在已經變了顏色的雜草叢中,深紅色的土堆成棺槨的形狀,幾張散亂的紙錢在墳上散落,隨風輕搖,一如墳邊隨風擺動的草葉。墳的正麵,大理石的墓碑如柱石般挺立,偉岸,陰冷。
“楚莫言之墓”五個漆塗的大字,針黹般紮痛了傾城的眼睛。傾城伸手撫摸那鮮紅的大字,每個字,都如楚莫言丹青中的朱砂,刺目耀眼。楚莫言一生酷愛丹青,卻極少用朱砂,他的畫向來溫軟,墨色的山水都是綿軟的氣息。
傾城也曾見過楚莫言用絢麗的朱砂,那張畫畫的是傾城著嫁衣的樣子,那還是結婚前的一天,他愣怔的闖進棠府,隻說想為她畫一幅著嫁衣的畫,當時傾城還笑言等洞房那日,楚莫言隻是說他等不及了。自己還曾笑言他的迫不及待。
可是誰都不會想到,那會成為他的絕筆。傾城的眼中依然是那片絢麗的紅豔,如血的流瀉。事後想來,傾城總覺得楚莫言是預先知道了一般。
難道,是他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局,或者說,在為她畫像的時候,他已經給他們的愛情畫上了收稍。
“莫言哥哥。”更深的疼痛徹骨而來,直襲擊著傾城的心底。傾城扶著墓碑堅強的站立在楚莫言的碑旁,好像隻有如此的堅持,才能與楚莫言麵對麵的交流,好似,那個冷硬的墓碑就是嗬護自己至極的莫言哥哥。
風和時間都停止了,整個世界都變得靜默。隻有傾城依偎在楚莫言的墓碑上,用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好似多日前,他撫摸楚莫言那張溫婉的臉,望著那雙澄澈的能溢出寵溺的眸子。但是,傾城終於還是支撐不住,軟軟的癱倒在楚莫言的墓碑旁。
傾城蹲守在墓碑旁,與自己相伴的隻有冷寂的涼風,隻有略顯潮濕的衰黃的草葉,隻有把她的心都變得冰涼的墓碑。多日前,這個墓碑還是個溫軟的懷抱。
可是,物是人非,短短半個月的時光,所有的一切都離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