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餓與鬼
孤雲峰，山海宗過去的主峰之一，曾經有一個時代更是帶領山海宗走向巔峰，如今卻像是一座死峰被人遺忘，落魄蕭條。
空曠的冷峻山峰無人打擾，竟是演變成為了一個植物王國，冷冽的寒冬沒能帶走山上綠意，數十米的高大雪鬆連成林海，一棵棵皆是高聳挺拔。
王淮常常醉心於此，這片冰雪森林讓他時常回憶起家鄉世界的北方地域。一架銅鍋，百般滋味，長籲感歎道：此處當有火鍋。
青衫王祿背著寬大的竹簍上山，一步一個印記，積雪被重力碾壓在一起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十分解壓。
也不知道小白大人為什麽不讓自己把山道上的雪掃幹淨，那樣每天上下山就省心多了，這要是一不小心滑倒，豈不是很沒麵子。
他轉身說道：“小白大人，再走一會咱們就到了。”
王淮用爪子敲了敲竹簍的壁麵，示意自己聽到了。
一路的時間消，他化掉了今日在藏天峰藏書樓的所觀所見，他在想自己要不要教給王祿一部身法，搖搖晃晃的竹簍坐起來真的很不舒服。
幾個月來，他一邊觀察著雲渺峰的動靜，一邊在尋找那個給自己甩黑鍋的家夥。最後實在是沒什麽進展他索性不在尋找，讓王祿幫著打掩護，悄悄溜進各峰的藏書樓，將裏麵的書看了個遍。
一人一貓慢慢上山，躺在竹簍裏閉目養神的王淮心中有所感應忽然睜開了眼睛。
王祿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停下了腳步，向著遠處的鬆樹林方向說了聲：“是誰在哪，出來！”
山路上印著許多深淺不一的腳印，多數腳印大小一致，都是出自一人，是王祿每天上下山踩出來的，山路一側有一排比王祿小一號的腳印一路走進了旁邊的鬆樹林裏。
受到聲音驚擾，許多雪沫順著鬆竹的針葉款款滑落，一個身穿單薄衣衫的少女從樹林的一個巨大鬆樹下走了出來。
少女麵色蠟黃，雙眼深陷，身子十分單薄，一副身患重病的樣子，拄著一個木杖搖搖晃晃的向著王祿走近。
看樣子少女應該不是修行之人，且在此等待已久，長長的睫毛凝結出一層白霜，雙唇凍得發紫，止不住的哆嗦。
站立在寒風之中的少女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她來到王祿麵前張開嘴，哆嗦了半天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王祿取出之前穿的黑袍裹在少女身上，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藥遞給少女，略帶關心的說道：“給你，吃了暖和。”
少女盯著手中接過丹藥沒有吃，一行熱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她張開幹裂的嘴，應該是許久未說話的原因，聲音幹澀的說道：“你有見過我哥哥嗎？”
竹簍裏的王淮心中感歎，是她啊。
王祿身前的少女正是被王淮兩爪斬殺契約靈獸的趙倩，看她淒慘的樣子，傷勢應該是還沒痊愈，修為更是一無所有。
王祿一愣問道：“你哥哥？你哥哥是誰？”
趙倩說道：“我哥哥是紫竹峰的內門弟子，他叫趙霆。”
這句話她似乎說了很多遍。
“趙師兄？不是說趙師兄閉關了嗎。”
身為紫竹峰弟子的王祿聽說過這個人，隻是他不知道自己手中八方鼎的原主人就是趙霆。
趙倩眼神黯淡，說道：“他沒有閉關，哥哥他不會不管我的，你真沒有見到？”
王祿搖了搖頭。
趙倩抬起頭眼神凶狠的吼道：“你騙人！你說沒見我我哥哥，那為什麽你的丹藥會有我哥的氣息！”
王祿一愣，脫口道：“你哥的氣息？這些丹藥都是……”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王淮當初給他八方鼎時對他的囑咐，初為丹師的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自己的八方鼎就是趙霆的！
“說啊，你怎麽不說了。”
看見王祿突然沉默，趙倩知道自己跟隨多天，肯定是找對人了，他一定知道哥哥下落。
“我不知道。”
八方鼎是王淮交給他的事他肯定不會說，既然八方鼎在自己這，趙霆的下場他用屁股都能想出來。
趙倩扔下手中的登山杖，揪住王祿的衣領，披在身上的寬大袍子掉在了地麵上，她歇斯底裏的問道：“你不知道，你怎麽會不知道，我哥哥就在這山上對不對！你肯定知道的對不對！”
王祿眉頭微皺掙脫開趙倩的雙手，彎腰撿起黑袍抖了抖上麵的雪，繞過她沉默登山。
見王祿要走趙倩想要跟上去，沒有登山杖的撐扶，身體失去平衡趴在了地上。
王祿轉身看了一眼，神色憐憫，轉身離去。
“你能不能告訴我，哥哥是不是還活著.……”
聽著身後傳來大聲哭喊，王祿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趴在雪堆裏的趙倩用盡全力想撐起身子，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一半麵頰埋在雪裏，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上，一隻白貓從巨大的竹簍裏爬了出來，坐在竹簍的蓋子上冷冷的看著自己。
是你——
孤雲峰上的“浩然”書樓後麵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堆積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像是一個大雜院。
院子中間一個燃燒著透明色丹火的丹爐，正在呼呼泛起熱浪，牆角周圍堆積起了一層又一層白色藥瓶。
幾個月來王淮都住在這裏，除了每兩個月響一次的笛聲，其它都還算好。
沒人打擾小院十分清淨，即使如此他依舊還是沒有突破血脈裏的第二層雲樓。
王淮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盯著太陽一路西去。
遠門被人推開，王祿肩挑著一個擔子走進小院，擔子兩側掛著兩個巨大的竹筐，筐裏放著一包包黃紙包裹好的方塊。
他放下扁擔，恭敬地對著王淮說道：“小白大人，這是你要的一百隻燒雞。”
王淮手一揮，一百隻燒雞盡數被他收進七清鈴裏。
他站起身，對著王祿誇獎了一句。
“不錯。”
他起身離去，走到門前忽然停下，向著身後問道：“你為什麽不替剛才那個女孩問問，我知不知道他哥哥的下落。”
王祿看著不遠處的八方鼎說道：“趙霆師兄應該已經死了吧。”
王淮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已經死了，是我殺的。”
王祿點點頭說道：“趙師兄的為人我是聽說過的，如果是小白大人要殺他，想必他也是真的該死了。”
說完他看向大門，那道白色身影已經不在。
王淮繼續往山上走，來到那道籠罩著整座山峰的道劍氣長牆麵前。
他之所以選擇住在紫竹峰，最主要的原因隻有一個，數月前他被笛聲強迫登山，來到此處伸手觸摸劍氣長牆被紫衣中年人攔下。
其實那個紫衣男人不知道，那日王淮的指尖已經觸及到了這麵劍氣長牆，劍氣長牆的反饋不但沒有傷害他，反而讓他的心神十分清醒。
於是借著離開雲渺峰的機會，他悄悄住進紫竹峰每日來此觀察，最後大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道劍氣長牆的傷害是對內的！也就是說，這麵劍氣長牆不是在抵禦外來的人，而是想要困住裏麵的東西！
裏麵的東西也就是王淮那天看到的那群“鬼”了！
幾個月下來，他逐漸摸清楚規律，劍氣牢籠裏的那群“鬼”，隻有每天的夜裏會出來，一出現他們用雙爪去攻擊劍氣牢籠，劍牢會隨著他們的抓撓逐漸變弱。
於是紫竹峰峰主許清每隔兩個月都會來此用笛聲加強劍牢，對於那道笛聲王淮猜測應該還有別的作用，比如，可以擾亂削弱他體內的黃河劍意！
他隱隱有一個預感，孤雲峰所困之物與他有著很大的聯係，不知何時，一個想要進去看看的念頭在他心底滋生。
於是他開始嚐試接觸那群“鬼”，往後孤雲峰的每個夜裏都會有一個一副神經質貓跑過來隔著一道劍牢，對著一群“鬼”扔東西，多數是石頭，樹枝之類的。
起初那群“鬼”對他不予理會，一直在哪埋頭抓牆，直到有一天王祿買回一隻燒雞來孝敬王淮，他吃完燒雞把雞屁股扔了進去……
“原來還是一群惡鬼.……”這是那日王淮心中的感歎。
裏麵的那群“鬼”竟是為了一個雞屁股打了起來，最後竟然聚在一起，把雞屁股給平分了。
從那往後王淮不斷往裏麵扔食物，他不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隻是這種喂鴿子既視感實在是讓他欲罷不能。
王淮站在劍牢外麵，一身白袍站立在冰雪世界裏，長袍衣角隨著寒風來回擺動，十分飄逸。
天色漸晚，那群“老朋友”搖搖晃晃的從遠處走了過來，見到一身白袍的王淮齊刷刷伸出手往裏勾了勾，大致意思就是“你過來啊！”
王淮輕輕一笑，一個黃紙包裹的燒雞出現在他的手裏，他用出十足的力氣仍了進去。
一群“鬼”見到從頭頂飛過的整隻燒雞，全部都歡呼雀躍起來，一起跑遠追了過去。
王淮向前邁出幾步，算算日子，今天就是這劍牢最薄弱的一天，伸出手摸向劍氣。
一圈漣漪上上麵蕩漾開來。
“果然無事。”
指尖傳來的觸感猶如春日裏和洵的風，輕撫，輕柔。
心中的衝動愈加強烈，他一咬牙，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