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錯亂
往後的三天時間裏,沈星暮和葉黎一直駐留在深山裏觀察陳大力和小斧子父子。
??同時,沈星暮為防止仇世搶先他們攻克這場善惡遊戲,做出了相應對對策,便是在陳大力的住處附近刻畫血咒,阻止仇世接近一陳大力與小斧子。
??當然,他並非隨意刻畫血咒,畢竟血咒本身具備一抹不穩定行。雖然“念”本身對陳大力與小斧子無效,但完全有可能破壞四周的林木與房屋,打草驚蛇,導致接下來的遊戲變得舉步維艱。
??沈星暮在反複摸索過夏恬體表的冰層之後,也漸漸掌握“念”的針對性。如同夏恬的“念”隻攻擊對她懷有惡意的人一般,沈星暮也能刻畫出隻針對仇世的血咒。
??刻畫這種血咒非常費時,其中符文紋路相當綿長複雜,需要一氣嗬成,血咒紋路也不能出現半點差錯。除此之外,還有一大難點,便是賦予血咒類似生物的辨別能力。
??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消耗大量的“念”與精力。
??沈星暮用了半天時間,以極高的效率刻畫血咒,在將自己的“念”幾乎耗盡的情況下,才勉強將這道血咒刻畫出來。
??在沈星暮的意料中,仇世有可能會抓住他的虛弱期,進而發動突襲。未雨綢繆,以防不測,為此他和葉黎均駐足在血咒籠罩的範圍內,方便應對仇世隨時都可能發起的攻擊。
??然而事實並沒有向沈星暮意料的方向發展。
??自從仇世對葉黎發動第一次進攻之後,接下來的數日裏,他便人間蒸發了一般,完全不見蹤影。直到沈星暮消耗的“念”完全恢複過來,他也不曾出現。
??這一點顯得尤為奇怪。
??莫非仇世忽然變成了光明磊落的君子,準備與他們兩人來一場公平的遊戲?
??這種事情連葉黎都不會相信,沈星暮當然更不會。
??他們都認為,仇世極可能是下山尋找其他線索了,不然他絕不會錯過這麽好的偷襲機會。
??仇世不在山裏,對兩人而言或許並不算好消息。
??畢竟遊戲開始已有數天,兩人時刻監視陳大力與小斧子,也並未挖掘出任何有用線索。這對父子像是啞巴一般,一連數天一句話也不說,完全沒有突破口可言。說不定攻克這場善惡遊戲的關鍵線索並不在這對父子身上,而在北風村或盧華鎮的某人身上,而仇世下山,便占了先機,有可能搶先他們完成遊戲。
??葉黎表現得尤為耐心,他深信著,既然小斧子是體內孕育著善念之花的心靈純白之人,那麽他身上一定藏著最主要的線索。所以他明確表示,要在山上多觀察一段時間。
??沈星暮並不否認葉黎的觀點,但他心裏始終不安,感覺一直在山上耗下去,極有可能錯過最關鍵的線索。
??因為有仇世偷襲葉黎的前車之鑒,兩人也不敢再貿然分開行動。
??在是否下山的問題上,兩人各持己見,產生了較為激烈的爭執,一時誰也不肯退步。
??兩人爭論到最後,終於達成共識:留在山上觀察兩天,如果再找不到有用的線索,便一同下山,去盧華鎮找溫馨。
??兩天時間,說長不長,很快就過去了。
??這期間,陳大力和小斧子依舊是一句話不說。沈星暮和葉黎完全沒辦法從他們的對話中尋找線索,但好在他們多等的這兩天也並非全無收獲。
??他們發現小斧子又在偷偷實施新一輪的暗殺計劃。
??小斧子每天都會到附近的枯木林裏走一趟,砍伐一些質地較好的木料,比如樟木。
??他用這些木料製作大弓與箭,明顯是準備用箭矢射殺陳大力。
??小斧子為了鍛煉自己的射箭技術,在一株大樹上刻了一個靶子,自己則站在五十步外練習射擊。
??日落西山,霧氣彌漫的時刻,小斧子會在陳大力起居的木屋外靜站許久,他分明是想透過木窗計算箭矢的軌跡與出箭的力度。
??據沈星暮觀察,小斧子的刀工很不錯,能把大弓和箭矢製作得尤為精良,明顯是一個使刀的行家,但他的射箭技術非常糟糕,超過三十步的距離,他便難以射中靶子。
??沈星暮估計,小斧子的下一次暗殺計劃大概在半個月以後——至少在他的射箭準度不夠之前,他不會貿然行動。
??除開這一條線索,沈星暮還發現一件相當詭異的事情。
??陳大力平日裏好像很正常,打獵,做飯,吃飯,洗衣服,睡覺,和正常的山野獵人沒有太大區別。卻在昨天,他好像失去了神誌,一個人在木屋裏手舞足蹈,嘴裏不時哼唱奇怪的歌謠。
??他的聲音非常細微,沈星暮在將自己的“念”釋放到極致的情況下,也隻勉強捕捉到“落日英豪,舉世無公市井嘲”兩句話。
??沈星暮想多聽幾次,盡量聽清楚陳大力的唱的全部內容。
??陳大力卻在發完瘋之後,忽然又變正常了,不再跳舞,也不再唱歌。
??沈星暮隻能暫時幾下這兩句話,嘴裏反複誦讀。憑借較為敏感的語感,他發現這兩句話存在較為明顯的平仄與韻腳,幾乎可以肯定它們出自某一首宋詞。
??沈星暮曾是文科生,對唐詩宋詞有一定了解,知道宋詞不僅要求句式嚴謹與押韻,更將填詞規則落實到了每一個字。
??簡單來說,無論是什麽詞牌的宋詞,詞中的每一個字都有明確的平仄要求。
??一想到宋詞,沈星暮便想到曾經發奮背誦辛詞的元成輯與舒博。
??托元成輯的福,沈星暮也無端記下了大量的辛詞,算是一定程度地豐富了自己的學識。
??沈星暮搜索自己的記憶,很快想到辛棄疾曾寫過一首《醜奴兒》,其中兩句便是“落日晴天,堂上風斜畫燭煙”。
??沈星暮暗自對比陳大力唱的詞和《醜奴兒》的原文,發現兩者的平仄極為相近,除了對應的“舉”和“堂”、“井”和“燭”兩組字的平仄存在出入,其他字的平仄完全一致。
??沈星暮便幾乎確定,陳大力唱的那兩句詞,是出自某位詞人的《醜奴兒》。
??因為宋詞的詞譜中,除了“平”、“仄”,還有“中”。在古韻中,古人發音分為平聲、上聲、入聲、去聲,其中的平聲是平調字,上聲、入聲、去聲都是仄調字。所以平仄就是在詞譜對應的位子,填入規定的平調字或仄調字。而詞譜中的“中”,指的是既可填入平聲字,也可填入仄聲字。換言之,陳大力唱的詞和辛棄疾的《醜奴兒》出現些許平仄上的差異,並不奇怪。
??山上沒有信號,沈星暮沒辦法查詢《醜奴兒》的詞譜,隻能暫時把這條線索放下。
??沈星暮和葉黎約定的下山時間到了。兩天前還猶有耐心,打算一直在山上待下去的葉黎卻忽然沒了耐心,他催促沈星暮趕緊一起下山。
??這回卻換沈星暮有些不情願。
??他在反複遲疑之後,決定幹脆和小斧子見一麵,好好聊一下,說不定能得到非常有用的線索。
??沈星暮行動起來,直接光明正大地走到小斧子身後,並且較為大聲地向他打招呼。
??小斧子卻仿佛沒聽到沈星暮的話,自顧自練習射箭。
??沈星暮皺緊眉頭,又喚了小斧子幾聲,但他依舊罔若未聞。
??沈星暮沉吟著,幹脆直接走近,抬手去拍小斧子的肩頭。
??沈星暮的手輕輕按下,不可思議的事情隨之發生。
??沈星暮的手竟直接穿過了小斧子的身體,手心中沒有任何觸感,仿佛眼前的小斧子隻是一團空氣。
??沈星暮的雙目猛然一收,一瞬間聯想到許多問題。
??他忍不住再次抬手去抓小斧子,然而依舊隻能抓到空氣。小斧子當然也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依舊自顧自練習射箭。
??沈星暮忽然明白過來,這場善惡遊戲的難度和以往相比,已有了飛躍性的提升。
??因為他們以往還能主動接觸遊戲指定的心靈純白之人,通過各種手段限製或引導他們的行為,以達到獲取善念之花的目的。
??這次卻不同,他和小斧子宛如相隔一個奇異的次元,兩者都是真實存在的,卻又不可發生任何交集。
??換言之,小斧子接下來會做什麽,全憑他自己的意誌,無論是沈星暮還是葉黎,都無法加以幹擾。
??沈星暮想到了數月前,被趙天相暗殺的顧信義。
??那時沈星暮的確看到顧信義死在了自己的臥房裏,但事實卻是,顧信義被沈臨淵救了,至今還好端端地活著。
??沈臨淵當時的解釋便是次元。
??沈星暮大致能理解次元的含義,大概便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的重疊空間。看似死去的顧信義,其實是在另一個同步空間中,隻是常人無法察覺。
??現在沈星暮遇到的情況,就和當時顧信義的情況差不多,像是空間完全錯亂了。
??沈星暮不由得細想,如果他的“念”的造詣能達到沈臨淵那個高度,自由創造並穿梭次元,能不能在此打破善惡遊戲的規則,強行接觸小斧子?
??沈星暮懷揣些許僥幸心理,又去找了陳大力。
??結果和之前完全一樣,沈星暮觸碰不到陳大力,陳大力也完全察覺不到沈星暮的存在。
??沈星暮忽然感到好笑,這近一個星期時間裏,他和葉黎小心謹慎避開陳大力和小斧子的視線,怕的就是稍有不慎,導致善惡遊戲的走向變得不可控。
??事實卻是,陳大力和小斧子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他們這些天的行動,竟全是徒勞之舉。
??事已至此,沈星暮和葉黎都沒必要再逗留於此。畢竟他們接觸不到這對父子,而這對父子也時常閉口不言,不透露任何有用信息。
??他們隻能下山,另尋突破口。
??葉黎感歎道:“或許仇世早就察覺到了這場遊戲的規則,所以先我們一步下了山,搶占了絕對的先機。”
??沈星暮冷冰冰說道:“仇世也是人,不是神。我們遲遲沒能察覺到的問題,他憑什麽能搶先我們一步?這些天我們一直盯著這對父子,他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們,又如何能從他們身上發現空間完全錯亂的問題?他隻不過是自知不敵我們,選擇暫時避開我們,去山下尋找別的線索罷了。”
??葉黎苦笑連連,卻不說話。
??沈星暮沉聲道:“我們去找溫馨。那個女孩定是這場遊戲的突破口。隻希望仇世還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然我們就真的落了下風。”
??事不宜遲,兩人當即飛奔下山。
??在兩人快抵達北風村時,沈星暮的手機信號便已恢複。
??他保持飛奔的速度,雙手卻沒閑著,而是不假思索撥通周泳航的電話。他一連好幾天沒下山,無法與周泳航取得聯係,便無法確定夏恬的安危,這一點讓他非常在意。
??電話裏,周泳航匯報道:“沈總放心,這邊並未出現任何危險,夏恬小姐非常安全。”
??確定夏恬的安全之後,沈星暮掛了電話,當即上網搜索宋詞中的《醜奴兒》詞牌。
??《醜奴兒》又名《醜奴兒令》《采桑子》《羅敷媚》《羅敷豔歌》。
??詞譜上顯示,《醜奴兒》隻有一個正體格律,並無任何變體,而這個格律中,第四句的第一個字與第六個字正好對應“中”。
??由此可以反推,陳大力唱的那兩句詞,的確是某首《醜奴兒》。
??沈星暮上了詩詞網,查古詞中現存的《醜奴兒》,一共查出九十八首。
??沈星暮一目十行掃視,用了十數分鍾時間,將這些《醜奴兒》全部看完,卻沒找到陳大力唱的那首詞。
??——莫非我的推測是錯的,陳大力唱的詞並不是《醜奴兒》?
??沈星暮的心中略有不甘,畢竟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條仿佛可以順藤摸瓜向下推導的線索,卻不曾想,這條線索這麽容易就斷掉了。
??沈星暮和葉黎衝出北風村,直奔盧華鎮。
??待他們來到盧華鎮的小賣部門前時,天還沒黑,街上大部分店麵都還開著門,卻獨獨這家小賣部卷門緊合。
??沈星暮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當即衝進小賣部旁邊的麵館,對著櫃台前的老板娘急聲問道:“請問你知道隔壁小賣部的收銀姑娘哪去了嗎?”
??老板娘捂住鼻子,一臉嫌棄地說道:“哪裏來的流浪漢,去去去,別來影響我的生意。”
??沈星暮把手探進衣服口袋,正準備掏錢購買信息,卻在這時,葉黎拖著一身襤褸衣物走了進來。
??老板娘的目中立刻跳躍出怒火,反手抓起櫃台邊上的掃帚,對著葉黎尖聲大吼道:“臭要飯的!給老娘滾出去!”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