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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分裂

  大雨一直持續著,天空總是灰蒙蒙的,所以人的心口也容易蒙上一層薄薄的陰霾。


  兩天後,雲銷雨霽,第一抹陽光灑在大地。


  新的開學季到了,葉黎在蟄城市區走動,隨處可見背著厚重行囊的少年、少女。他們大多是從全國各地來蟄城各個大學報到的新生,每個人臉上都映著歡快而憧憬的笑。


  大部分中學老師都會對學生說上一句宛如鎮痛劑的至理名言,便是“你們現在抓緊努力,哪怕熬出大病也不要在意,隻要考上大學,四年時間為所欲為,再無任何顧慮,無論什麽病都能養好”。


  這句話稍微縮寫一下便是“高中在拚命,大學在養病”。所以高中生要為了考上大學而生病,上了大學之後就能安安心心養病。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個樣子,至少對先後經曆過高中時代與大學時代的葉黎而言不是。


  高中生有高中生的辛苦,大學生同樣有大學生的難處。


  隻要人還活著,就一定少不了遠慮近憂。


  這是亙古不變的至理。


  葉黎在兩天前接到徐小娟的電話。她在電話裏笑語嫣然地說道:“老公,我的病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現在我還能幫爸媽一起打理店子,每天都精神十足。你在沒有準備充分之前,不用急著去找萬青虹,我至少還可以等你十年。所以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整天愁眉不展,困了就好好睡覺,累了就去城裏走走,散散心,買些好吃的。反正你不要讓自己太累、太焦慮,不然我會心疼的。”


  葉黎認為徐小娟說的非常有道理。畢竟沈星暮已經答應幫他,以他們兩人的力量,絕不可能鬥不過萬青虹。


  他現在隻需要等,等高哲羽查出萬青虹的具體行蹤,他便可以和沈星暮一起出擊。


  以往的時候,高哲羽的查人、查事能力非常強,因為他手下有一群本領不弱的高手。


  現在卻有些不一樣。自從沈星夜接手整個沈氏集團,高哲羽受到了多方麵的打壓,甚至他精心培養的一些手下也變成了牆頭草,靠向了沈星夜那邊。


  這種種客觀原因導致高哲羽的查人能力大幅度降低,而萬青虹的行蹤也完全無跡可尋。


  葉黎知道,高哲羽需要不短的一段時間才能查出萬青虹的行蹤。所以在這期間,他聽了徐小娟的話,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來市區裏散心。


  葉黎現在的心情非常不錯,畢竟市區繁華,人聲鼎沸,而且滿街俊男靚女。


  葉黎看到那些神色激動,滿目期待的少年、少女,便好像看到多年前即將踏入大學校園的自己。


  人總是能在比自己小的人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進而加以緬懷。


  在蟄城,大大小小的大學總計超過二十所。


  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北科大。


  葉黎曾是蟄城管理學院的財經係學生。他略微懷念自己的大學生活,便想回母校看一下。然而他一想到蟄城管理學院並不在市區,而在較為偏遠的梨縣,便又放棄了。


  他決定去較近的北科大走走看看,懷念自己的學生時代。


  而他還沒踏進北科大的校門,便聽到不少學生議論關於校內的一起離奇命案。


  據一名在北科大稍有資曆的大二學生口述,昨天是報名的第一天,陰雨綿綿的鬼天氣裏,北科大卻熱鬧非凡。大一新生們爭先恐後踏進校門,並且宛如觀光一般遊覽校園風景。在教學樓一棟,北科大最具權威的物理教授周錦雲開設了一堂新生講座,意在通過這場講座鼓勵新生們勤之勉之。


  去聽講座的學生很多,據說有學生被擠到了長廊上甚至雨幕裏。


  然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周錦雲在無數學生的注視下,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之後便像發羊癲瘋一般,不斷抬手扇自己巴掌,罵自己人模狗樣,枉為人師,應該下十八層地獄,鉤舌頭,挖眼睛,入油鍋。


  周錦雲真的把自己的眼珠挖了出來,隨手丟在地上,又自己咬斷舌頭,將舌肉吐進水杯裏。最後不知發生了什麽,他的身體不斷冒煙,像是發生了奇特的化學反應,最後整個人變成了炸熟了的焦屍。


  周錦雲不僅在北科大具備不弱的權威,在社會上也是非常有地位的人,他的離奇死亡引來社會的關注,同時也迫使警方深入探查。


  畢竟就算有人想自殺,也不會選擇對自己如此殘忍的方式。


  警方懷疑這是一場有規劃、有預謀的謀殺案。為此警察查了周錦雲的水杯以及近兩天他的所有行蹤與他接觸過的人。


  水杯裏的水經過化驗,成功證明它的的確確是普通的飲用水,不含任何精神層次的毒素。而小區監控顯示,周錦雲近兩天一直待在家裏,未曾出過一次門,也無人去拜訪他。


  仿佛周錦雲是得了什麽奇怪的精神病,才會對自己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


  然而據在校眾多熟知他的師生所述,他一直身心健康,至少在旁人麵前,從未表現出精神失常的一麵。


  於是周錦雲的自殺案件變成了無人能解的謎題。


  葉黎聽完學生的講述,胃裏一陣一陣的翻滾,險些把今天的好心情以及好不容易大快朵頤的食物全都吐出來。


  葉黎還記得周錦雲這個名字。童遙說過,這個人想設計強暴她,還差點成功,但最後被突兀闖入的宛遊龍阻止了。


  那個人就是周錦雲。


  葉黎立刻想到,有動機並且有能力讓周錦雲如此離奇死亡的人隻有兩個,便是沈星暮與仇世。


  正當葉黎摸出手機準備聯係沈星暮時,又無意中聽到一個大三女生的唾罵聲。


  她罵周錦雲是披著人皮的畜生,並聲稱他的死隻不過是朗朗乾坤下的報應。


  葉黎上前詢問這個女生,女生露出譏誚而厭惡的表情,卻不做任何解釋。


  葉黎感覺女生並非無的放矢,像是知道許多關於周錦雲的不為人知的罪行。他猶豫片刻之後,安靜釋放自己的“念”,暫時擾亂她的神誌,使她主動說出實情。


  據女生所述,周錦雲雖然在校裏校外口碑極好,受許多學生的擁護,但暗地裏卻是一個好色成性的魔鬼。他經常設局誘騙相貌姣好的女生,讓她們稀裏糊塗地失身於他,卻又無處申訴。


  如果隻是如此,或許周錦雲還罪不至死,畢竟他隻貪色。在這個思想越發開放的時代,女生們也並不像古時女性那般,視自身貞潔如性命。一夜的狂亂,還不足以完全斷絕她們的未來。


  然而周錦雲除了禍害懵懂女生,竟還有更加令人發指的罪行,便是販賣學生。


  在葉黎的“念”的幹擾下,女生所說的每句話都絕對屬實,至少在她的認知中,一定不是謊話。


  所以她認為,從2015年春季起,到現在足足兩年半時間裏,北科大先後失蹤的八名女生都與周錦雲有關。


  那八個女生存在至少三個共同點:其一是她們均長得清麗出塵,像一朵朵高潔不染塵埃的臘梅花;其二是她們均來自較為偏遠貧苦的農村,沒有任何背景或靠山;其三是她們雖在學習上超出其他同齡人一截,但在思想上卻相當樸實單純,屬於初涉世俗,不諳世事的小牛犢。


  這種長得漂亮,頭腦比較單一,對外人不設防,而且本身家境不存在任何優勢的女生,不正是某些封豕長蛇的算計對象嗎?


  女生無比肯定,周錦雲既貪色也貪財,貧苦的女生身上當然沒有足夠的錢財供他貪,但美麗的女生本身就是一筆不菲的財富。定是周錦雲設計將那八名女生販賣到其他地方,強迫她們做智障兒、殘疾人、老年人的老婆,從中謀取驚人暴利。


  如此細數下來,周錦雲的確是罪不可赦,早該千刀萬剮、天打雷劈至死。


  葉黎離開北科大時,便在回想餘彤彤曾在電話裏提及過的蟄城人口失蹤事件。八月中旬,蟄城無端失蹤了一批人,也正是那時候,葉黎在辭縣通往蟄城的高速路上,發現了人販子,並且認識了易冰雨。


  似乎人口販賣的問題,從古至今均未得到妥善的處理。這種問題也沒人能處理得了,因為人性貪婪,並非每個人的理性都能戰勝與生俱來的貪婪,一切的罪惡與傷害,也因這揮之不去的貪婪而起。


  ***

  魚米之鄉小區外的一家咖啡廳裏,沈星暮與童遙相對而坐。沈星暮什麽都不喝,童遙卻點了她最喜歡的摩卡咖啡和草莓蛋糕。


  童遙舉止優雅地享受餐點之時,沈星暮便耐心地坐著,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待童遙吃完蛋糕,抽出紙巾擦拭嘴角的油漬時,沈星暮才淡淡說道:“吃太多蛋糕,會長胖。”


  童遙抿嘴笑道:“但是太瘦了也不好,身子骨太弱,容易生病。”


  她頓了頓,補充道:“像夏恬一樣。”


  沈星暮不動聲色地盯著她,她笑靨如花,自然而隨和。


  安靜半晌之後,童遙問:“你生氣了?”


  沈星暮搖頭道:“不生氣。你沒說錯,我也認為夏恬太瘦,應該多吃甜食補充營養。”


  童遙的眉梢輕輕一橫,板著臉道:“算了,不說夏恬,每次一提到她,我就莫名火大。”


  沈星暮問:“知道我為什麽約你出來嗎?”


  童遙點頭道:“知道。你想問遊龍和仇世的事情。”


  沈星暮問:“那你願意告訴我嗎?”


  童遙道:“其實你早已猜到答案,為什麽還要特意問我?”


  沈星暮道:“仇世即將對宛遊龍動手的時候,你大喊‘遊龍,住手’,這句話其實不是對宛遊龍說的,而是對仇世說的。你喚仇世‘遊龍’,那麽真正的宛遊龍又是誰?或者說,他們都是宛遊龍?”


  童遙問:“你怎麽知道我的那句話是對仇世說的?”


  沈星暮道:“從仇世出現起,你就一直盯著他。”


  童遙問:“就因為這個牽強的原因,你就篤定我在對仇世說話?”


  沈星暮道:“一年半以前,莫名出現在你的提包裏的追蹤器;半個月前,試圖監視我的那一股‘念’;宛遊龍和仇世戰鬥時,分明遭受重擊的人是仇世,但宛遊龍也受了傷;肖淺裳曾誤認為仇世就是宛遊龍;以及仇世與宛遊龍那一番較為含糊的對話。這種種跡象讓我不得不懷疑,仇世和宛遊龍本就是一個人。”


  童遙道:“但你並不能證明我叫的‘遊龍’就是仇世。”


  沈星暮道:“仇世喜歡你,這一點無可否認。”


  沈星暮記得清清楚楚,自己與仇世戰鬥時,在那不容絲毫大意的時間點,他卻分心看向了童遙,並且像是情不自禁一般向她靠近,抬手撫她的臉。


  仇世行事一向謹慎,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無異於找死的舉動。


  所以造成他如此失常的原因隻可能是他喜歡她。


  強大的男人常常因某個看似不起眼的女人而一敗塗地,這種事例在現實中比比皆是,仇世也並非個例。


  或許正是如此,反倒證明仇世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而已。


  童遙沉默片刻,詢問道:“你的意思是,因為他喜歡我,所以是我阻止了他對宛遊龍出手?”


  沈星暮沉聲道:“那時候,隻有你能阻止他。你的那句‘住手’,本就是對他說的。”


  童遙偏過頭,對著旁邊的服務員招手,又叫了一份草莓蛋糕。


  服務員將蛋糕端上餐桌,童遙便埋下頭自顧自吃起來,期間連一句話也不說。


  沈星暮非常耐心地等待著,待童遙再次吃完餐盤裏的蛋糕,他便很貼心地抽出紙巾,遞到她手裏。


  童遙一邊擦拭嘴角的油漬,一邊說道:“你的猜測是對的,仇世和宛遊龍的確是同一個人。這就像細胞分裂。一個活細胞,在模板、能量、蛋白質等條件具備的情況下,便會分裂成兩個細胞。人也一樣,在達成某些必要條件的情況下,有可能分裂成兩個人。”


  沈星暮皺眉道:“身為物理講師的你,居然會說出這種違背物理常識的話?”


  童遙道:“在我認識你之後,許多物理常識都已變得不那麽可靠了。”


  沈星暮問:“什麽意思?”


  童遙道:“簡單的例子就是,原本太陽光照到人臉上,並不會折射出彩虹,但我看你的時候,經常能在你的臉上看到五彩繽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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