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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師生

  五月七日,勞動節長假的最後一天,弭城邊郊,藍天精英學校發生大規模圍堵事件。因為沈星暮在藍夢電競館揭發罪惡而遭受槍擊的事件,在網絡上掀起了滔天海浪,諸多熱血青年同仇敵愾,其中甚至不缺乏一些生而膽大的美少女。


  最初兩天,他們隻在網絡上瘋狂攻擊藍天精英學校。而藍天精英學校的高層們都在裝聾作啞,連續兩天沒做絲毫回複,仿佛是在等這一事件自然消停。


  大多數人具備一個共性,便是隨波逐流。當一個人在網絡上聲討某人或某個勢力,隻要有理有據,條理清晰,便一定會引來一大堆人附和。而在現實中,同樣存在這樣一類現象。當一個人要自告奮勇,組建義士大軍,便也少不了一大群跟風跟浪的熱血少年跟隨。


  藍天精英學校被圍堵,而這一事件又立刻掀起大浪,記者們蜂擁而至,討伐的義士大軍也是越發壯大。


  據悉,前後不過三個小時,藍天精英學校數千名學生,幾乎全數倒戈,變成義士。而其中一些慘絕人寰的景象,更是直接透過記者的鏡頭,傳向全國。


  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女生,一雙娟秀可人的小手,居然生生斷掉五個指節,卻得不到任何醫治;

  一個年僅十歲的小男生,進學校之前還是活蹦亂跳的小頑童,而現在竟隻能靠木棍支撐著走路;


  更可怕的是,十六歲、正值青春芳華的豆蔻少女,居然挺著大肚子,跪倒在地上慟哭。


  還有更多的、無法描述的慘相,都能在這個學校裏找到。


  如沈星暮所說,這不是學校,而是人間煉獄。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而現在,便是正義審判惡魔的時刻。


  藍天精英學校的校長、副校長、各級主任,被超過千人的少年義士圍追堵截。


  而在這之前,有著獨特鳴笛聲的警車車隊已經趕到。


  場麵實在太過混亂,記者們的報道越來越浮誇,而警察們的行動,卻越來越遲緩。


  混亂在持續,附近交通大規模癱瘓,高舉的旗幟越來越多,場麵已經醞釀到無可收拾的地步。


  電視機前,作為造成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的沈星暮,隨手關掉電視,卻又躺下繼續睡覺。


  這一次,他睡得非常安穩,因為他枕著夏恬的腿。


  這世上絕對沒有比這更舒適的枕頭。


  隻可惜好夢常常不會持續太久。


  沈星暮隻睡了不到半個小時,隻能勉強算是一個午睡,便被夏秦打來的電話驚醒。


  電話裏,夏秦“嘰嘰喳喳”說了許多事情,其中一大半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比如他接到肖淺裳的電話,要找幾個高手一起組隊刷副本。


  隻要是夏秦提及的,與肖淺裳有關的事情,沈星暮直接選擇性濾過。


  而這些事情濾過之後,夏秦所說的便隻有一件事——錢風竹已經對槍神社宣戰了,時間定在五月八日,而地點定在弭城艾縣,一個名叫梔子鎮的偏遠小鎮。


  這原本是巨鼎門和槍神社之間的戰爭,與沈星暮沒有太大關係。


  但這兩大幫派的戰爭同時又引來了好幾頭餓狼,其中一頭狼便是賭王盟的遊萬金。


  沈星暮當然記得胡海冬的死。甚至於,他每次想起古姄怒氣衝衝地指責自己、罵自己的畫麵時,便有種由衷的愧疚感。


  胡海冬的仇,沈星暮必報。


  而在這之前,他必須想辦法聯係到唐靜舒。


  現在是戰爭前夕,錢風竹和夏秦作為兩方勢力的頭目,當然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而遊萬金作為隔岸觀火的餓狼,當然也不會沒有任何戒備。


  沈星暮能猜到,現在唐靜舒一定被遊萬金盯得死死的,隻要她稍有異動,下場便是萬劫不複。


  但是沈星暮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唐靜舒一定有辦法聯係到自己。


  沈星暮在沈臨淵身上學到的最有用的一個道理,便是絕對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女人。這也是沈家兩父子為數不多的,有著高度共識的觀點。


  當然,沈星暮也並非隻關心唐靜舒的問題,夏秦即將麵臨一場硬戰,錢風竹和萬青虹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也是一件不可忽視的事情。


  夏秦畢竟是夏恬的親哥哥,如果他出了事,沈星暮心裏也不會好受。


  沈星暮在電話裏回複道:“如果你沒有十足的信心打敗錢風竹和萬青虹,我可以想辦法幫你調一批人。”


  夏秦不以為意道:“我打電話和你說這件事,不是想請你幫忙,而是叫你趕緊帶恬恬回蟄城。至於那慶祝賽什麽的,你也別再去打了。你們沈氏集團和虎鷹集團的合作,再過兩天也就徹底崩壞了。”


  沈星暮問:“什麽意思?”


  夏秦道:“意思是,五月八日過後,虎鷹集團就不複存在了。”


  沈星暮皺眉道:“你要對濯天虎動手?”


  夏恬冷笑道:“雖然錢漫欣不是我的女人,但總歸算我半個朋友。我這個人,本來就沒什麽朋友,難得有個看得順眼的人,當然不能讓她吃虧。無論是錢風竹、錢俊飛,還是濯天虎,凡是碰過她的人,都絕對活不過五月八日。”


  沈星暮沉默。數月前,他在錢家府邸,錢漫欣的房間裏聞到那股奇怪的氣味時,便已知道,錢家有男人對錢漫欣做過不倫不類的事情。他當時沒告訴夏秦,卻沒想到錢漫欣會主動告知夏秦。而且,聽夏秦的語氣,似乎連濯天虎也睡過錢漫欣。


  沈星暮回想起那次夏秦和錢漫欣的單獨談話,自己和濯天虎在辦公室外,那時濯天虎便一直心不在焉,顯然很在意辦公室裏的兩個人,而且後來他看錢漫欣的眼神也尤為奇怪。


  ——濯天虎這種男人,居然也會跪倒在錢漫欣的石榴裙下?


  沈星暮思忖著,淡淡說道:“那你加油,等你把這幾個人都除掉之後,錢漫欣就是你一個人的女人了。”


  聽筒裏傳出憤怒的吼聲,沈星暮卻已掛了電話。


  寂靜的房間裏,沈星暮就這樣靠著夏恬,的確是非常幸運與幸福的事情。隻不過這份溫馨並不能長久保存。


  沈星暮能看到夏恬的手臂已有病態的蒼白,似乎還起了些許青色的斑紋。這無疑是病情惡化的征兆。


  沈星暮坐起身,將夏恬環抱在懷裏,小聲問道:“還有多久?”


  夏恬淺笑著並不回答。


  沈星暮道:“還差一朵善念之花,你的病就能治好了。”


  夏恬搖頭道:“那三朵善念之花是葉黎的,而葉黎要許的願望是救活何思語。”


  沈星暮的眼睛一黯,埋下頭不說話。


  夏恬莞爾道:“星暮,你覺得哥哥和錢漫欣合適嗎?”


  沈星暮道:“很合適。”


  夏恬問:“哪裏合適?”


  沈星暮道:“他們除了相貌上落差比較大之外,其他方麵都非常合適。尤其是在‘狠’這方麵。”


  夏恬道:“我也這麽想。但哥哥就是不喜歡錢漫欣。”


  沈星暮問:“為什麽忽然提這個話題?”


  夏恬道:“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有點期待哥哥結婚的那一天。”


  沈星暮隻能沉默。


  不知從何時起,彼此交付真心的兩個人,如此輕鬆隨和的對話,卻無端多出了一分悲傷。


  ***

  蟄城市區,葉黎拉著徐小娟,走在喧囂的大街上,小橘就在後麵慢悠悠地跟著。


  徐小娟已有接近三個月的身孕,肚子明顯變大了一些。


  葉黎喜歡摸她的肚皮。每當他的手觸碰到她的肚皮,便好像觸到了生命的鼓動。有一個頑皮的小家夥,正茁壯成長著。


  葉黎回蟄城已有兩天。


  這期間,他一刻也不曾離開徐小娟。


  這一次漫長的別離,使得他越發意識到徐小娟對自己而言的重要性。


  兩天裏,他偶會想起惡念空間裏突入浮出的記憶碎片。可是零碎的記憶宛如鏡花水月,遙遠到不可觸及。


  真正在他身邊的、抬手便能碰到的人,至始至終隻有徐小娟一個人。


  他居然有些累了。


  他開始猶豫還找不找第三朵善念之花。


  可是他無論怎樣猶豫,得出的結論也隻有一個。無論他願不願意,何思語總歸用生命救了他。


  他欠她一條命,便隻能想盡一切辦法還給她。


  葉黎發現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矛盾的旋渦,不知從何時起,忽然變得進退不得了。


  某一刻,徐小娟指著路邊的小攤子嚷嚷道:“老公!我要圈娃娃!”


  所謂“圈娃娃”,就是用一個竹圈,站在兩米外,投擲早就擺在地上的各種陶瓷小飾品,如果竹圈能圈中飾品,就能把飾品帶走。


  葉黎微笑著點頭,便領著徐小娟一起去圈娃娃。


  葉黎記得,自己小時候也玩過這個,隻不過那時的他並不知道站位距離與竹圈大小組合起來,構成的命中概率何其之低。


  正常情況下,一個眼力正常的人,投擲十個竹圈能圈中一個飾品就算非常幸運了。


  然而徐小娟的運氣似乎非常好。


  她買了十個竹圈,每投都隨意無比,但偏偏每投都中了。


  葉黎看到攤子老板黑著臉,雙目幾乎噴出火的模樣,忍俊不禁。


  但很快的,葉黎察覺到了端倪。


  徐小娟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嗎?


  她的眼裏與投擲準度不應該和正常人一樣嗎?


  那她命中飾品的概率不也該在十分之一以下?


  她為什麽能十投十中?


  葉黎想到了答案,因為徐小娟也懂得“念”。也隻有“念”這種超自然力量,才能使她如此幸運。


  葉黎盯著徐小娟,徐小娟開眉一笑,接過老板遞過來的飾品,便蹦跳著向前跑了。


  ——小娟,你是想向我傳遞什麽信息嗎?


  葉黎沉思著,一瞬間想到許多關於徐小娟的古怪問題。她當初為什麽要假裝心智失常?爾後為什麽又主動暴露出來?既然她懂得“念”,前段時間又為什麽吵著肚子痛要他回來?她的“念”平靜到連他也感覺不到,那她的“念”到底有多強?


  一連串的疑問懸在葉黎的腦中,但他最後連一個問題也沒問。


  他相信她,就如同相信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一樣。


  ***

  霓城,一座衝天大廈的天台上,仇世脫下了黑色行裝,摘掉了黑色麵巾,安靜站在護欄前,臨風而立,不動如山。


  肖淺裳就站在他身後。他不動,她也一動不動。


  樓越高,風越涼,人越冷。


  肖淺裳的確感覺到了冷,不僅人冷,心也冷。


  她早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她到底有多少次就這樣站在他身後?她站在抬手就碰到他的距離,卻又仿佛相隔千萬重山,永遠無法觸及。


  肖淺裳咬著牙,終於壓抑不住心頭的情緒,壓低聲音問道:“遊龍,你在看她嗎?”


  仇世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回答道:“我很早以前就說了,我叫仇世,不叫遊龍。”


  肖淺裳捏緊拳,指甲蓋使勁向掌心裏陷,尖銳的疼痛感使她保持清醒。


  她悲傷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叫宛遊龍。你還告訴我,你有一個姐姐,叫宛驚鴻。”


  仇世依舊沒回頭,但話音稍稍平和了一分。他問道:“淺裳,你哭了?”


  肖淺裳道:“我早已不是隨隨便便就流淚的小女孩了。”


  仇世道:“但我能聽出來,你的確哭了。哭泣,有時候在心裏,並不表現在眼淚上。”


  肖淺裳問:“我哭,你會心疼嗎?”


  仇世問:“這一次我輸給了葉黎和沈星暮,你心疼嗎?”


  肖淺裳沉默。


  仇世道:“這一場遊戲,從一開始,我就必輸無疑。決定善惡遊戲走向的關鍵,居然是一場死亡遊戲。而死亡遊戲中,我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有著邪念的少年,卻因我變得不那麽邪惡了。”


  肖淺裳埋頭道:“你本來就不是壞人。”


  仇世搖頭道:“你錯了。淺裳,我一直都是壞人,隻不過在你麵前不壞而已。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眺望的那個‘她’是誰嗎?我現在告訴你,她是蟄城北科大的應用物理係講師,叫童遙,童話的童,遙遠的遙。她的確美得像一曲遙遠的童謠。”


  肖淺裳的睫毛一顫,欲言又止。


  仇世繼續道:“仇世和宛遊龍,原本是同一個人,現在又好像不再是同一個人了。真正我宛遊龍,一直在蟄城北科大,做童遙的學生。他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的清麗外貌迷住了。而我,恰恰沉醉在童遙的抬眼一笑裏。諷刺的是,宛遊龍在童遙身邊,而你卻在我身邊。好像從一開始,我們站的位置就完全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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