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挑戰GE.CoM
葉黎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個月沒和家裏通過電話。葉正凱和餘彤彤早已“病入膏肓”,時至今日,他們投資財美的錢應該虧得差不多了,如果富國社再在這時候落井下石,他們會不會像鬱子岩一樣,承受不了這種可怕打擊,最後選擇自殺?
葉黎的額上冒出冷汗。他發現自己太過低估這些邪惡組織的力量。他一直以為等葉正凱和餘彤彤的錢被騙完了,他們自然就會消停下來。可是連鬱子岩這麽成功、這麽幸福的人,都能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而葉正凱和餘彤彤顯然並不比鬱子岩更強,他們能頂住這麽可怕的打擊嗎?
這會滕誌偉還在感慨鬱子岩的悲慘遭遇。他是一個非常好的老板,在這種時候,他並沒有為了避免麻煩而盡力和鬱子岩撇清關係,反而有心接濟鬱子岩的妻子和女兒。
隻不過鬱子岩的妻子唐靜舒是一個非常有誌氣的女人。她拒絕了滕誌偉的幫助。
沈星暮非常疑惑地問道:“既然你知道鬱子岩很可能是被傳銷騙了才不得已選擇自殺,而且你也不怕這件事帶來的麻煩,那你為什麽不把你的猜測告訴警察。如果警察查鬱子岩的手機,定能順藤摸瓜查清楚這起事件的真相。”
滕誌偉苦笑著搖頭道:“在警局時,我和唐靜舒都有類似的猜測,而且我們都也照實說了。然而警方隻查了鬱子岩的資金流動賬目。他的全部家產幾乎都投進了賭局,流進了緒城最大的黑幫賭王盟的賬戶。沈總,雖然你常駐蟄城,但不可能不知道緒城的賭王盟是一個怎樣龐大的勢力。在緒城,賭王盟的遊萬金幾乎一手遮天,縱然是警方也不敢輕易招惹他。”
沈星暮的目光變得凝重,許久說不出話。
滕誌偉繼續道:“其實我和子岩的私交很深,如果我有足夠的能力,當然願意幫他伸冤。可事實是,我不僅不敢招惹賭王盟,甚至不敢得罪裴方舟。呃,裴方舟就是我們緒城警局的局長。”
沈星暮用雙手撐起下巴,思忖許久之後才搖頭道:“滕老板,這個故事聽起來很有趣,也很有挑戰性,隻可惜我並沒有挑戰之心,畢竟連蟄城槍神社也不願隨便幹涉緒城賭王盟的事情。”
滕誌偉澀笑道:“沈總,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想請你幫忙。事實上,我也沒有義務為已經死去的子岩冒險。作為朋友,我能做的僅僅是盡量讓他的妻女過得好一點。”
沈星暮道:“你不僅是一個好老板,還是一個好朋友。”
滕誌偉臉上隻有苦澀。
沈星暮和滕誌偉繼續閑聊,而他們聊的幾乎都是無關緊要的家常話。葉黎感覺這些對話毫無意義,便打了一聲招呼,出門打電話。
他給餘彤彤打了電話。電話裏,餘彤彤的聲音非常低沉,她隻說一些寒暄之語,對富國社或者財美閉口不言。
葉黎能猜到,父母折了本,正處於低鬱狀態。
餘彤彤忽然問:“兒子,你和小娟什麽時候結婚?”
葉黎道:“還早。”
餘彤彤道:“你也不小了,早點成家,別再讓我們操心。”
葉黎安慰道:“媽,我知道你們投資財美虧了錢。這並不是大事,你也別灰心喪氣,隻要人還活著,再多的錢都能掙回來。”
餘彤彤驚訝道:“誰告訴你我們虧了錢的?”
葉黎更為驚訝地反問道:“莫非沒虧錢?”
餘彤彤道:“你舅舅介紹的項目怎麽可能讓我們虧錢?我們賺了十幾萬,但不知為什麽,財美客服忽然宣布投資項目終止。我和你爸想繼續投資也已經找不到門路了。”
葉黎的眼皮猛地一跳,忍不住問道:“所以你是因為財美投資項目停止,方才唉聲歎氣?”
餘彤彤問:“不然呢?”
葉黎苦笑道:“好的,媽,你們沒虧錢就好。我和小娟的事情,你和爸都別操心,等一個水到渠成就好。”
葉黎掛了電話,腦中卻滿是疑問。他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這麽好的事情,但他更不相信餘彤彤會說謊。
所以葉正凱和餘彤彤真的賺了錢,隻不過他們賺的錢都是其他無辜人的血本。
葉黎心中歎息。他知道做這種事情不對,可是受益者總比受害者強,他的家庭沒有遭到衝擊與破壞已是萬幸。
他隻希望這些害人的詐騙組織全都倒塌,不要再禍害無辜的人和家庭。
葉黎回到酒店的餐廳時,滕誌偉已經離去,沈星暮則坐在餐桌前安靜玩手機。
葉黎走過去,小聲詢問道:“我們今晚就在市區過夜嗎?”
沈星暮搖頭道:“鬱子岩的墜樓事件我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們沒必要再留在市區。”
葉黎問:“那你打算幫鬱子岩伸冤嗎?”
沈星暮冷聲道:“我和他無親無故,憑什麽為了一個死去的陌生人去挑戰賭王盟?”
葉黎說不出話。
沈星暮麵無表情道:“每個城市都藏著陰暗的一麵,蟄城如此,緒城也是如此。像鬱子岩一樣的受害者多不勝數,而賭王盟卻至今無人能撼動。我不是神,也不是聖人,做不到俠行千裏,懲惡揚善。我隻想找到善念之花治好夏恬的……”
他的最後一個“病”字還沒說出來,一個女聲冰冷繞開。她說:“世上就是你們這種明哲保身的人多了,所以那些流氓地痞才如此肆無忌憚、橫行霸道。”
葉黎和沈星暮同時循聲看去。他們看到餐廳過道的不遠處正走來一個身材高挑,相貌清麗,連發絲也柔美得宛如黑色瀑布的女人。
她穿了一件絳紫色連衣裙,走動中裙擺獵獵,蕩開一抹淡淡的茉莉清香。
她無疑是一個足可令無數男人想入非非的女人。隻不過此時的她臉色冰冷得宛如嚴冰,竟使人不敢胡思亂想。
她左手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右手則捏著一個信封。
似乎她是來這裏給某人送信的。
沈星暮冷冷說道:“我不覺得明哲保身是很可恥的事情。”
女人道:“所以等你什麽時候遇到災難,別人選擇明哲保身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沈星暮冷冷地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葉黎的思緒飛快轉動,很快便反應過來,這個十足漂亮的女人可能就是鬱子岩的妻子。
他賠笑道:“請問你是唐靜舒嗎?”
女人冷聲道:“我是誰,和你們沒關係。”
她說著,便牽著小女孩穿過過道,順過道盡頭的樓梯向上走去。
葉黎盯著她們伶仃的背影,心中湧出濃濃的悲傷,而悲傷之中,更多的是無力與頹然——連沈星暮都管不了鬱子岩的事情,他當然更是無能為力。
沈星暮安靜往外走,葉黎多看了遠去的母女幾眼,終於咬牙跟了出去。
葉黎剛坐到駕駛座,沈星暮便說:“我們先去一趟市警局,之後再去沽縣。”
葉黎問:“我們去市警局幹什麽?”
沈星暮道:“會一會滕老板口中的警局局長裴方舟。”
葉黎驚了一下,然後重重點頭道:“沒問題!”
葉黎明白了,沈星暮也被那對母女的背影觸動,決定冒險挑戰一次。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麵對人間慘劇,如果他真的無能為力也就罷了。可是他背後站著沈臨淵,而他的妻子是夏秦的親妹妹。哪怕緒城的賭王盟真的是一個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但蟄城沈家與槍神社也未必怕了它。
葉黎循著手機導航,駕車行駛二十分鍾,抵達市警局門口。
這會警局已經下班,隻留下少許值班警員。
沈星暮大步走進警局,看到一個身著警服正往外走的女警察。
女警察的相貌並不出眾,身材也稍稍顯胖,算是非常平庸的女人,並不吸人眼球。
沈星暮還沒說話,女警察卻先一步微笑這問道:“你好,請問你找誰?”
沈星暮道:“我找裴方舟。”
女警察疑惑道:“裴局已經下班了,請問你找他有什麽事?”
沈星暮道:“報案。”
女警察溫和道:“你報案的話,可以直接和我說,如果是小案件,我可以幫你處理。”
沈星暮似笑非笑道:“傳銷,詐騙,謀財害命,這麽大的案子,你真的能處理嗎?”
女警察立刻變得嚴肅。她摸出手機準備撥打裴方舟的電話,沈星暮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女警察盯著他,兩頰忽然就紅了。
沈星暮道:“你告訴我裴方舟的住址就行了,我親自去找他。”
女警察驚疑道:“先生,莫非你說的案子,就是今天中午,藍樹小區發生的男子墜樓案?”
沈星暮道:“是的。”
女警察低鬱道:“可是這個案子已經結了,是自殺,並不存在凶手。就算你報案,裴局也不會管的。”
沈星暮淡淡說道:“是不是自殺,你們心裏清楚。”
女警察咬著嘴不說話。
沈星暮忽然鄭重道:“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人民警察當然有義務預防、製止、以及偵查犯罪活動。而非包庇。
女警察揚起頭,使勁咬牙道:“裴局住十陵路四十七號!”
沈星暮點頭道:“謝謝。”
他轉身欲走。
女警察忽然問:“先生,我能問你的名字嗎?”
沈星暮沒說話,女警察便看向葉黎。
葉黎遲疑片刻,小聲道:“他叫沈星暮。”
女警察睜大眼,忽然欣喜道:“他果然是沈星暮!如果是他的話,這起案子一定能水落石出!”
葉黎不說話。
女警察道:“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們。鬱子岩的屍體……”
葉黎看沈星暮已經走出警局,便一口氣說出一串電話號碼,接著道:“美女,我們現在有事,就不聊了。剛才的號碼是沈星暮的,你有什麽想說的,直接打電話或發短信告訴他就行了。”
女警察驚愕地站在原地。
葉黎幹笑兩聲,連忙往外跑,搶先沈星暮一步坐上駕駛座。
他再一次打開手機導航,駕車前往十陵路。
路上,葉黎微笑著說道:“沈星暮,你好像非常出名,連緒城警局的美女警察也認識你。”
沈星暮淡淡地糾正道:“我已經兩年多沒上過媒體,並不出名,隻是那些女人的記性太好。還有,那個女警察並不是美女。”
葉黎苦笑道:“這世上隻有夏恬一個美女。”
沈星暮一句話也不說。這時候的沉默當然是默認的意思。
——一個男人心中的美女,的確是一個就夠了。
葉黎想著,車子已經駛入十陵路。
這是一條相對冷清的街道,在被稱為“午夜明珠”的緒城裏,十陵路卻顯得相對陰暗,沒有霓虹,也沒有店鋪,更沒有人跡,有的隻有零星排開的路燈以及一幢幢華麗恢弘的大房子。
似乎這條冷清的街道恰好是緒城市區裏真正的富人區。
他們很快找到四十七號民房,這是一座大宅子,占地超過五百平米,分三層樓,高十米左右。而房頂呈橢球狀,中心有凸起的房尖,具備濃濃的歐式古堡風格。
宅子大門外的護欄邊上停著一輛價值數百萬的勞斯萊斯古斯特。其莊嚴、高貴、古老、霸道的強大既視感,遠遠淩駕沈星暮的奔馳車。
然而警察局局長的年薪一般不超過十萬塊,哪怕一些很會當官的局長,兢兢業業工作十年也很難賺到這樣一輛勞斯萊斯古斯特。
遑論勞斯萊斯古斯特後麵還有一棟價值至少八百萬的大宅子。
裴方舟隻是區區一個緒城警局局長,怎可能有這麽多錢?
葉黎驚歎之時,沈星暮淡淡說道:“這位裴局可真不簡單。這麽好的車就這樣停在外麵,真不怕某個利欲熏心的賊連夜把它抬走?”
葉黎問:“我們現在敲門嗎?”
沈星暮道:“不用了。就算我們見了裴方舟,他也隻會打官腔搪塞我們,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葉黎思忖片刻,覺得這個說法非常有道理。畢竟以裴方舟的工資,絕對不可能買得起這樣的豪車與豪宅。他能有這麽多錢,無疑是和賭王盟狼狽為奸,坑害平民百姓得來的。
或者說,裴方舟甚至有可能本就是賭王盟的成員。
或許這世上真的有人犯了罪之後良心發現,承認自己的罪行。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裴方舟。
葉黎想著,提議道:“我們走吧。先去沽縣,想辦法拿到善念之花再說。”
沈星暮問:“你不想幫鬱子岩報仇了?”
葉黎搖頭道:“我不喜歡報仇,更不會替人報仇。隻不過是非善惡總歸存在一個界限,做錯事的人就應該接受懲罰。”
沈星暮似笑非笑道:“既然你想幫鬱子岩報仇,為什麽還急著離開?”
葉黎道:“這種事情隻看一眼就了然於心。裴方舟明顯不是短時間內會倒下的人,不然他也沒本事買到豪車與豪宅。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完成善惡遊戲,拿到善念之花。說不定在我們想辦法對付裴方舟這會,仇世和肖淺裳已經搶先一步行動起來。”
沈星暮道:“你說的非常有道理。現在父親和劉俊聯手對付肖元,霓城肖家並不是軟柿子,這將是一場漫長的持久戰,他們並沒有多餘的力量用來對付賭王盟。不過……”
他說著,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
葉黎問:“不過什麽?”
沈星暮冷傲道:“不過我已經做了決定要幫那對母女討回公道,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總歸有些說不過去。”
葉黎從沈星暮的眼中看出了決絕之意,當即猜到他即將做出某些瘋狂舉動。
沈星暮從皮包裏取出紙和筆,安靜寫了一會,接著繞到車子後麵,打開後備箱,從裏麵取出一隻鐵錘。
他捏著鐵錘走近勞斯萊斯古斯特,幾乎沒有絲毫遲疑,便猛然敲向車窗。
“哐當”脆響聲陡然繞開,車窗直接變成碎片,散落在地上與車裏。
沈星暮將之前寫好的紙條順車窗口子遞進車裏,轉而拍拍手,若無其事地回到他的奔馳車上。
他砸車的聲音很大,附近不少大房子裏都亮起了燈光。
毫無疑問,此地不宜久留。
沈星暮還沒說話,葉黎便已啟動車子,連續加檔,接著將油門踩到底,如同風一般倏地一下衝出十陵路。
這一次,沈星暮在葉黎心中的形象上升了不止一個等級。雖然他的舉動有些像做賊,但這世上可沒有他這麽霸道的賊。
他的做法無疑是大快人心。
葉黎的心顫動著。饒是車子已經順城市主幹道駛出好幾個路口,他仍時刻盯著後視鏡,生怕後麵追來長條的車隊。
直到車子上了高速路,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
這會沈星暮卻已若無其事地玩起《銀河航線》,仿佛他之前並未做過那麽狂妄的事情。
手機裏傳出夏恬的聲音。她非常擔憂地說道:“星暮,緒城不是蟄城,你不能這麽胡來。萬一你和葉黎被抓住了,賭王盟的人可不會給咱爸和劉叔的麵子。”
葉黎驚訝。他沒想到這才不到半小時,沈星暮就把砸車的事情告訴了夏恬。
沈星暮很隨意地說道:“所以我也沒給他們麵子。”
夏恬道:“你以後不能再這個樣子了,不然我會擔心你的。”
沈星暮微笑道:“你給我準備手槍,不就是為了應付不時之需嗎?”
夏恬沒再說話。
沈星暮道:“你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我事先觀察過四周,確定不可能被抓到,才動手砸的車。”
夏恬依舊不說話。
沈星暮也沒再說話,而是自顧自玩起《銀河航線》。
葉黎安靜開車一會,終於忍不住問道:“沈星暮,紙條上寫的什麽?”
沈星暮淡淡說道:“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