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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遺忘

  夏恬當然不會去握沈星夜的手。她以前並未見過沈星夜本人,隻從沈星暮嘴裏偶爾聽到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全都是肮髒又下作的事情。


  事實上,在這樣一個“向錢看”的時代,親生哥哥背地裏說親生弟弟的壞話並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


  而且夏恬知道沈星暮不會對她說謊,或者故意把某些事情誇張化。


  她心中對沈星夜的印象非常不好,尤其是那次他派人追擊過她之後,她早已把他視作敗類。


  現在夏恬看到沈星夜本人,他臉上幾乎不加掩飾的邪淫氣息讓她感到惡心。她一想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遊走,心裏有些作嘔。


  她壓著心頭的情緒,勉強笑了笑,卻並不與他握手,而是偏頭看向沈星暮,溫柔道:“星暮,我們走吧。”


  沈星暮點頭道:“好的。”


  兩人無視沈星夜懸在空中的手,繞開他直接向前走。


  夏恬走到沈星夜後麵,心裏忽然有了一抹不安,仿佛正被沈星夜冷漠注視,如芒在背。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瞧見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趙慧妤也從大廳裏出來了,她正甜笑著向沈星夜招手。


  夏恬小聲道:“星暮,趙經理和沈星夜的關係好像很不錯。”


  沈星暮淡淡說道:“我從不關心他們的事情。”


  夏恬有些擔心這兩個人聯合起來打壓沈星暮,便咬著嘴道:“你可以對趙經理稍稍溫和一點,至少別讓她和沈星夜走太近。”


  沈星夜隻笑了笑,卻不說話。似乎他從未把那兩個人放在眼裏。


  蟄城是個大城市,縱然繁華程度不及赫城與霓城,卻也人流熙攘,車水馬龍,展現一幅欣欣向榮的祥和麵貌。


  夏恬看到路邊的糖畫攤子。手心粗大的攤老板舀一勺由紅糖、白糖、飴糖按一定比例熬出的混合糖,對著塗了油的鐵板,迅速而有序地畫出油亮的鳳凰狀糖畫,顯得別致而饞人。


  這和她記憶中的糖畫一模一樣。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確很久沒吃過甜食了,便抬手指過去,笑盈盈說道:“星暮,我想吃糖畫。”


  沈星暮道:“你不能吃糖。”


  夏恬道:“醫生說了,我可以適量吃糖,隻要不影響體重與血糖就行了。”


  沈星暮點頭道:“那你忍兩天,等我學會了糖畫工藝就親手為你做。”


  夏恬啞口無言。


  她跟著沈星暮走了三條街,期間衣服褲子是買了不少,但連一袋零食也沒有。這和他之前說的完全不一樣。她心裏微怒,忍不住指責道:“你不是說我們一起出來吃零食嗎?零食在哪裏?”


  沈星暮問:“你想吃什麽零食?”


  夏恬不假思索道:“糖畫!”


  沈星暮皺眉道:“一定要吃糖?”


  夏恬重重點頭道:“是的!”


  沈星暮遲疑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們去買糖畫,但你不能吃太多。”


  當夏恬拿到一支蝴蝶狀糖畫,輕輕咬上一口,便感覺嘴裏與心裏都甜蜜不已。她露出自然又美麗的笑顏。


  沈星暮忽然問:“糖畫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夏恬遲疑片刻,反問道:“為什麽這麽問?”


  沈星暮道:“你現在笑得像個小女孩。”


  夏恬沉默。她又想起了那十年宛如地獄的生活。她看著沈星暮,一邊咬著手上的糖畫,一邊說道:“我父母是被黑道的仇家殺死的。你應該聽說過白虎幫。我父親以前也是黑道的人,得罪過不少人,其中就包括白虎幫的萬驍。那時我父親威風凜凜,並不怕白虎幫和萬驍,但自從他遇到了母親,就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了。我八歲那年,萬驍帶人找到了我家,他們殺了我的父母,我和哥哥在我父親提前準備好的暗道裏藏了三天——暗無天日的三天,才勉強逃出白虎幫的魔掌。


  那時候,哥哥也隻有十三歲。父母死後,我們沒有任何親戚可以投靠,隻能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樣在城市裏四處流竄。你知道嗎,我們餓得沒辦法的時候,甚至搶過狗的食物。我還記得那隻被拴在深巷裏的狼狗,主人把它放在門外守家,它的狗碗就在牆角。哥哥去搶那個狗碗,險些被咬死。


  我曾連續餓過四天,倒在一座廢棄的爛房子裏險些餓死。那次哥哥就帶回了一支巨龍形狀的糖畫。我當時餓極了,拿著糖畫就大口吃。我把固定糖畫的木簽子都碎了半截吞進肚子裏,嘴巴被木簽子尖口劃出了好幾條血痕,我嘴裏不斷流血,但我連一點感覺也沒有。直到我把糖畫全部吃完,才想起哥哥還一口都沒吃到。那時我、我……”


  夏恬說著,那一抹無法形容的悲傷再一次衝擊她的眼眶。她紅著眼哭了。


  沈星暮抱著她,溫柔說道:“好了,夏恬,你別說了。以後你不僅有夏秦,還有我,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讓你受半點苦。”


  夏恬含淚道:“我發現你買的糖畫並沒有當時那支好吃。”


  沈星暮道:“興許世上再沒有比那支糖畫更美味的食物。是它讓你活了下來,也是它讓我有機會認識你。”


  ***

  葉黎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因為鏡子裏的人陽光、帥氣、爽朗,與“邋遢”、“大叔”等詞匯完全不沾邊。


  根據鏡像對稱規則,鏡裏鏡外的人除了左右相反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應該一樣。


  所以他就是鏡子裏的大帥哥。隻不過他不曾想到,自己打扮過後,竟真的有一分玉樹臨風之感。


  這當然得歸功於徐小娟。是她為他做了全身改造,從頭頂的頭發到腳心的鞋底,發型,麵容,衣袖,褲腳,乃至是襪子與鞋帶,都由她精心挑選並整理。


  她的確有著一雙捕獲世間美麗的慧眼。她把看上去宛如三四十歲大叔的葉黎硬生生改造成了正值風華的大學生。


  葉黎忍不住驚歎,對徐小娟讚賞有加。


  徐小娟則不以為意地說道:“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啊。你以為世上那些帥哥是怎麽來的?還不都是那些名牌服裝搭配和炫酷發型撐起來的,其實男人隻要臉型不是太難看,隻需去理發店做個修麵,弄個合適的發型,再換一身款式和顏色搭配比較契合的行裝,縱然不帥,也難看不到哪裏去。”


  葉黎認為這個說法很有道理,畢竟“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一點也不假。現在不僅他變帥了,徐小娟也變成了靚麗十足的美少女。


  她做了一次頭發,把腦後的長發都拉得直直的,隻有末端稍稍往外卷,有點像古時宮廷美女旖旎在地的長衫子,具備一種迷幻而別致的美麗。另外,她現在有錢買化妝品了,她本就姣好的麵容再塗上瑩白的脂粉,仿佛瞬間變得吹彈可破,水潤如剝了殼的荔枝。


  她的身材本就很好,皮膚也相當不錯,有了金銀飾品的點綴,便更加美麗。尤其是一襲絳紫色連衣褶裙飄搖垂下,從腰間至裙擺的裙褶綿延起伏,宛如蘊含無窮生命力的紫藤蘿瀑布。


  而今的徐小娟,從青澀的小蘋果搖身一變,成了熟透的蜜桃——葉黎好幾次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今天是葉黎帶徐小娟回家見父母的日子。至於他為什麽做這個決定,答案很簡單,他頂不住父母給的壓力。


  他娶何思語之前,他的父母宛如西天取經的唐僧,催促他找媳婦宛如唐僧念“緊箍咒”一般折磨人。他好不容易娶了何思語,卻才短短不到一年時間,惡念空間詭秘出現,何思語的存在被抹除,他又變成了幹幹淨淨的老光棍。


  他帶徐小娟回去,主要目的隻是安撫他的父母。當然,他也下了決心,一定對徐小娟負責。從她離開家鄉,隨他來這個陌生城市的那一刻起,他已承認她是他的女人。


  隻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已經忘了何思語,不然他也不會再想善念之花的事情。


  他想好了,無論花費多長時間,他也一定要拿到三朵善念之花,許願複活何思語。但在這之前,徐小娟是他的女人。在那之後該怎麽辦,他自己也沒想好。不過他知道,那肯定是很久以後的事情,暫時也不用思考。


  一個人背叛另一個人,有的時候甚至不需要借口。而現在葉黎有兩個非常合理的借口:其一是何思語本身就做過很多不倫不類之事,縱然她複活了,他們也未必能在一起;其二是她的存在已被抹除,他和她也不再有夫妻關係。


  葉黎認為這兩個借口都足以為他的不忠進行完美開脫,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徐小娟在一起。


  隻不過他每每想起這事,心裏仍止不住刺痛。


  他忘不掉她下墜前的溫柔一笑。他也忘不掉在溪隱村後的大山裏、惡念空間的花海上,他依稀聽到的,她對他說的那句“黎,活下去”。


  葉黎心中歎息。人世之中存在太多無奈,就連彼此相愛沈星暮與夏恬也花了足足兩年時間才走到一起。而他和何思語卻並非兩相心係,他們能結婚,很大原因歸功於她肚子裏的孩子——別的男人的孩子。


  或許就算沒有惡念空間的幹擾,他和她也遲早會形同陌路。


  葉黎整理著心頭的思緒,眼角餘光忽然掃到一抹紫色的影。他抬眼看去,瞧見徐小娟亭亭玉立站在眼前。她手上提著一個袋子,正對他開心地笑。


  “葉黎,我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吧。”


  徐小娟挽住葉黎的手,拉著他往門外走。


  葉黎會心笑道:“你好像比我還著急。”


  徐小娟道:“我可是去見我的未來公婆,怎麽可能不心急?”


  葉黎抬手輕輕按她的腦袋,點頭道:“我想他們更著急想見你。”


  葉黎的老家在蟄城東北方向的辭縣的雲魚鎮,這是一個相對偏遠的鎮子,地理位置非常靠近緒城地界,勉強可稱蟄城的東北門戶。


  蟄城市區動車並沒有直達辭縣的班車,他們隻能到相鄰的縣城,再乘大巴車連續轉車兩次才能抵達雲魚鎮。


  雲魚鎮在蟄城比較落後,但相較於赫城的紫虹鎮,卻宛如美麗的天堂。


  這個鎮子並不富裕,但好在有一個風景區,是皚皚雪山上的雪林寺。這個寺廟在海拔兩千多米的雪山上,傳聞中在遙遠的南北朝時期,雪林寺出現過一位普度眾生的得道高僧,整個雪林山也因此出名。


  附近各城市慕名來一睹雪山風光與寶相莊嚴的佛像的旅客很多,因而帶動了鎮子的旅遊業,使得它雖偏遠,卻不至於太貧窮。


  葉黎的家在雲魚場鎮的邊緣,汽車到站之後,他們還需要步行很長一段距離。


  葉黎走在街道上,左右掃視街道以及各個店鋪的變化。他大學畢業後,幾乎一年隻回一次家。他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家鄉的細微變化——街道兩側的行道樹越來越多,主街上有了絢麗的板磚,許多房屋都進行了翻修,變得越來越漂亮。


  葉黎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他疑惑回頭,瞧見一個似曾熟悉的男胖子,一時間卻想不出名字。


  男人走來,很親切地笑道:“葉黎,好久不見。”


  葉黎思忖片刻,從他肉嘟嘟的臉上找到了一個異常別扭的酒窩,忽然想起來了,這人是他的高中同學龔攀。


  龔攀高中時便是個胖子,但他卻不像其他胖子一樣笨重。學校的籃球賽裏,他甚至能打主攻的大前鋒位置,而且數次打出不錯的成績。


  葉黎笑道:“龔攀,若不是看到你臉上的酒窩,我還真有點認不出你。”


  龔攀摸出兜裏的香煙,順手遞給葉黎。


  葉黎準備推辭,徐小娟卻忽地接過香煙,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嬉笑道:“老同學你好,我叫徐小娟,是葉黎的老婆!”


  龔攀明顯愣了一下。他遲疑著握了握徐小娟的手,憨厚笑道:“葉黎能找到你這麽漂亮又賢惠的妻子,真是他的福氣。”


  徐小娟點頭附和道:“我也這麽認為。”


  不知為什麽,葉黎忽然變成了陌生人,反倒是徐小娟和龔攀熟絡地攀談了起來。


  葉黎聽了他們的對話內容,大多都是沒用的吹噓或寒暄之語。唯一一段有價值的對話,便是龔攀邀請他們參加兩周後的高中同學聚會,說是以前的老同學,六層都會到。


  葉黎隨口說道:“六層也就十幾個人,並不多。”


  龔攀驚訝道:“葉黎,莫非你忘了,我們班可有五十多個人啊。”


  葉黎皺眉道:“五十多個人?”


  龔攀點頭道:“是啊。我們班好像是五十三個人,這次班級群裏已經有三十個老同學明確表示當天會參加聚會。如果他們都帶上對象,聚會人數就比我們班級的人數還多。”


  葉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以為意地笑道:“可能是我記錯了,畢竟我們高中畢業也已經七八年了。”


  龔攀笑道:“你們參加聚會嗎?”


  葉黎還沒說話,徐小娟便躍躍欲試道:“當然要參加啊!”


  龔攀道:“那我們留個電話,到時候好聯係。”


  徐小娟立刻就把她的電話號碼說了出來。


  待龔攀走後,葉黎看向徐小娟,指責道:“你怎麽能隨便答應這個聚會呢?你不要忘了,沈星暮這個月月底結婚,我已經答應到時要參加他的婚禮了。”


  徐小娟道:“今天才三月十三啊。離月底好早著呢。話說回來,明天就是情人節,你打算怎麽過?”


  ——對哦,小娟說過,每個月的十四號都是情人節。


  葉黎苦笑著問道:“你想怎麽過?”


  徐小娟捏緊拳頭說道:“我想變成女人!”


  葉黎皺眉道:“你腦子裏想的隻有這件事嗎?”


  徐小娟道:“我不想這個還能想什麽?不然以後我都沒底氣對別人說‘我是葉黎的老婆’。”


  葉黎反駁道:“如果我沒記錯,女性的法定結婚年齡是二十周歲,你至少還要等一年多才能對別人說你是我老婆。”


  徐小娟道:“你不要忘了,我把我的身份證寫大了兩歲,我現在已經是二十歲的美少女了!”


  葉黎啞口無言。


  兩人繼續往前走,路上徐小娟似乎說了很多事情,但葉黎沒認真聽。


  某一刻,徐小娟忽然驚呼道:“葉黎,你看著我!”


  葉黎盯著她不動。


  徐小娟也一直站著不動。


  片刻過後,葉黎問:“怎麽了?”


  徐小娟的神色變得異常悲哀,她小聲道:“我剛才隻是隱隱不安,現在我已完全確定。”


  葉黎問:“你確定了什麽?”


  徐小娟道:“你遺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葉黎疑惑道:“我遺忘了什麽?”


  然後他又看到徐小娟一直靜站著不動。


  半晌後,徐小娟道:“看吧,我和龔攀聊天時就已說過一次,現在我又說了兩次,你還是什麽反應也沒有。就好像這條信息已經從你的世界抹除,無論我用什麽辦法,都無法把它傳遞給你。”


  葉黎怔住。


  徐小娟傷心道:“之前你不說話,我以為是龔攀在開玩笑。現在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你和何思語真的有一段難解的情緣。”


  葉黎一頭霧水,急聲問道:“小娟,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徐小娟忽然哭了。她紅著眼抽泣道:“就像何思語的存在被惡念空間抹除了一樣,你曾經曆過的那段記憶也完全被抹除了。”


  葉黎苦笑,他實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徐小娟忽然抓起葉黎的手,張開嘴就使勁咬。


  葉黎吃痛掙紮起來,但徐小娟一直咬著他不放。


  葉黎的手背被咬出一圈血色的牙印,徐小娟的口中也滿是鮮血。


  她流著淚把手伸到葉黎嘴邊,悲傷道:“咬我。”


  葉黎忍著痛問道:“小娟,你這是幹什麽啊?”


  徐小娟道:“好的,你不咬,我就自己咬。”


  她把食指伸進嘴裏,一邊流淚一邊使勁咬自己的指肚。


  她咬破手指,對葉黎說道:“張嘴!”


  葉黎疑惑地張開嘴,她便直接把她帶血的食指送到他嘴裏。


  她哭泣道:“你照我的說複述‘我葉黎,以血為誓,決不拋棄徐小娟’!”


  葉黎盯著她悲傷的臉頰,認真道:“我葉黎,以血為誓,決不拋棄徐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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