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食物
沈星暮能猜到,現在最離奇的謎團已經被解開,陶鴻和林海鷗的故事脈絡也逐漸疏通,這場遊戲已經到了尾聲。他已經知道獲得善念之花的辦法了,隻不過在這之前,惡念空間絕對會給他們製造最高難度的遊戲障礙。他們隻有完成這最後一場死亡遊戲,才能見到陶鴻與林海鷗,拿到第一朵善念之花。
沈星暮猜測他們即將麵對的最大難題就是能不能平安下山。現在時間緊迫,他們早一秒下山,就能早一秒拿到善念之花,但他並沒有急著走。林海鷗的屍骸還裸露在空氣裏。掘墳的是他們,再次埋屍的人也隻能是他們。
沈星暮快速行動起來。他掄起鏟子,把翻出來的泥土全都埋回去。葉黎見狀也立刻跟著埋屍。
隻有徐小娟像受驚的小雞仔。她緊閉雙眼,雙手合十,顫顫巍巍不斷作揖,甚至念誦出一段《般若波羅蜜心經》。似乎她並不知道,超度亡靈應該吟誦“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也就是《佛說阿彌陀經》。
沈星暮把林海鷗的屍體再度埋回土裏,並且堆起一座高高墳包,再把那塊腐朽得幾乎抬手一拍就會斷掉的墓碑插上去。他看到墓碑上的心狀圖案與小雞仔圖案,忽然感覺有些好笑。
這兩個圖案都是陶鴻刻的,隻不過他的刻工太差,把海鷗刻成了小雞仔。海鷗圖案再加上心狀圖案,表達的意思應該是“心愛的海鷗”。
做完這些,沈星暮也雙手合十,對著墳包認真一拜,道:“林海鷗,我們無心冒犯,請你擔待。”
三個人用麻繩把手綁好,避免大霧突起,分散迷失在大山裏。
沈星暮和葉黎都取出短刀,時刻警惕四周林木裏隨時都可能蹦出來的狼群或其他森林野獸。
令沈星暮沒想到的是,他們非常順利地下了山,中途並沒有遇到野獸阻攔,也沒有發生時間錯亂的現象。仿佛從他們解開女屍的謎團的那一刻起,這場遊戲就以他們的勝利告終了。
——善念之花真的這麽容易取得嗎?
沈星暮皺緊眉頭,縱然三人已經下山,他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畢竟他們還沒見到陶鴻與林海鷗,隻要善念之花還沒到手,這場遊戲就不算結束。
然後沈星暮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們剛剛從村後踏進村子,明亮的日光變得陰暗,似乎有一團烏雲遮住了太陽。
但事實並不是這個樣子,上一刻還離山頭非常遙遠的太陽,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沉入山底。天色立刻暗了下來,並且無星無月,連半點光亮也沒有。
遠處有風聲,“砰砰”敲響一些沒關緊的門窗,陰森之感瞬間上升到極致。
——該來的總歸來了。
沈星暮的心微微下沉,他知道接下來他們將麵對惡念空間產生的死亡遊戲。
徐小娟明顯被嚇到了,這會她又雙手合十,不斷念經,求林海鷗放過他們。她還誤以為此刻的奇特現象是林海鷗的亡靈在對他們進行報複。
葉黎非常鄭重地提醒道:“小娟,你先不要害怕,這並不是林海鷗的亡靈找到了我們,而是惡念空間的幹擾力量。你鎮定一點,提高警惕走我和沈星暮的後麵,一旦看到異常的事物,第一時間提醒我們。”
徐小娟驚恐道:“可是天一下就黑了,四處都變得陰森無比,村子裏連一個人也看不到,仿佛隨時都會有鬼撲過來,我怎麽可能不害怕?”
沈星暮看了手機時間,從天黑的那一刻起,手機上的電子表就沒再跳動過。仿佛此刻時間處於靜止狀態。
沈星暮掏出背包裏的手電筒,順手拋給徐小娟,冷聲說道:“你要害怕,等活著走出這個村子再慢慢怕。現在聽葉黎的,好好注意後方。如果你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們也就沒必要管你的死活了。”
徐小娟使勁抿了一下嘴,麵色蒼白地接過手電筒,非常勉強地點了一下頭。
沈星暮和葉黎並肩走前麵,各自注意左右和前方。
三人以這種非常僵硬的陣型前行了一段,卻並未遇到任何危險。
沈星暮停下腳步,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結果和他想的一樣,手機沒有信號。他忽然有點後悔之前倉促掛了夏恬的視頻電話。那時她明顯還有話要說,說不定她還知道童遙推測出的其他結論。
沈星暮頗為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接著提議道:“看來這場死亡遊戲並非短時間能完成的,我們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危險。”
葉黎問:“你有什麽想法?”
沈星暮道:“我們暫時別分開,保持這個陣型,逐家逐戶尋找,看能不能找到村民。”
葉黎道:“我們並不確定這場遊戲的難度與規則。或許這是三個人的難度。我們目前沒有遭遇任何危險,可能是惡念空間故意給我們時間尋找破局之法。也就是說,我們的安全時間可能並不多,現在最好是分頭行動,盡快找到有用的線索。”
沈星暮沉默片刻,搖頭道:“正是因為我們沒有確定遊戲的難度與規則,才不能貿然分散。”
徐小娟附和道:“就是就是!如果分頭行動,我一個人早就被嚇死了。”
三人照沈星暮的提議做,逐家逐戶尋找人跡。雖然整個溪隱村隻有十幾戶人,平時找起來很快,但現在天昏地暗,且三人必須一直保持僵硬的陣型,這個過程變得尤為漫長。
村子內部的房屋、道路、籬笆、乃至是水井都和平日的溪隱村一模一樣,但村裏連一個人也沒有。
沈星暮皺眉思考片刻,偏頭看向葉黎,問:“你有什麽發現嗎?”
葉黎搖頭道:“暫時沒什麽發現。”
徐小娟忽然說道:“我有發現!”
沈星暮問:“你發現了什麽?”
徐小娟用手捂著肚子,苦著臉道:“我發現我餓了。”
在這種時候,這無疑是一句非常不好笑的玩笑話,連葉黎都忍不住指責徐小娟,沈星暮卻從她的話裏察覺到了異常。
沈星暮凝著眉道:“葉黎,你有沒有發現背包變輕了?”
葉黎遲疑片刻,忽然點頭道:“好像是這樣的。”
沈星暮立刻打開背包檢查,背包裏的電筒,電池,充電寶,礦泉水都在,唯獨少了壓縮餅幹和食品罐頭。
葉黎那邊的情況也一樣,所有東西都在,但食物莫名消失了。
沈星暮一瞬間明白過來,這場死亡遊戲的關鍵就是食物。科學家統計過,人隻喝水不吃飯,可以活一個星期左右。也就是說,這場遊戲至少要持續七天以上。他們必須在七天內找到藏在村子某處的食物。隻要熬過一定時間,他們自然可以通過這場遊戲。
當然,這隻是沈星暮目前的猜測。他不確定這個遊戲是否還存在其他致命的危險。
這會葉黎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他當即提議道:“我們剛才挨家挨戶隻顧找人,卻沒有注意看屋子裏有食物沒有。我們再找一次,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一起行動的好。”
三人又用僵硬的陣型,在完全黑暗的世界裏逐家逐戶找了一遍。他們連一粒麥子、一粒米都沒找到。似乎村子裏的食物在頃刻間完全消失了。
沈星暮並不覺得奇怪,畢竟這是他們拿到善念之花之前的最後一場遊戲,難度肯定沒有小到他們輕而易舉就能攻克的程度。
沈星暮和葉黎都是男人,他們的體力與耐力都很不錯,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被饑餓打敗。但徐小娟不同,她是一個女人——每天都在節食減肥的女人。現在遊戲才開始,她卻已經餓得有些受不了了。
徐小娟委屈道:“葉黎,你不是保證能讓我吃飽飯嗎?你快點想想辦法啊,我快餓死了。”
沈星暮現在看到徐小娟就心煩,這個女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喊餓,時刻提醒他們“沒吃的了”。
葉黎倒是心地好,他這會還很耐心地安慰道:“小娟,我給你一瓶礦泉水,你先喝水撐一下,我和沈星暮想辦法找食物。”
徐小娟悲傷道:“你們真的能找到食物嗎?”
葉黎道:“可以的。”
沈星暮實在聽不下去,便冷聲道:“葉黎,她是你的女人嗎?我們現在自身難保,你還這麽關心她?”
葉黎苦笑道:“我都說了,你別再開這種玩笑。”
徐小娟喝了一口水,忽然咬著嘴大喊道:“是啊!我就是葉黎的女人!他不關心我關心誰!”
沈星暮回以冷漠的一笑。
天很冷,三人站了一會,都能感到入骨的冷意。
徐小娟受不了了,便雙手環抱自己提議道:“我們先進個屋子避寒吧。”
沈星暮冷笑道:“你怎麽不去我的車子裏避寒?”
葉黎忽然靈機一動,欣喜道:“對啊,車子!沈星暮,我想到食物了!”
沈星暮問:“什麽食物?”
葉黎道:“我們去村口看一下,如果你的車子還在那裏,我們就有吃的。”
沈星暮搖頭道:“沒用的。就算我的車子還在,後備箱裏的食物也絕對都消失了。”
葉黎笑道:“我知道,那些罐頭和壓縮餅幹肯定不翼而飛了,但你的汽車輪胎還在啊。輪胎是可以吃的,四個輪胎加一個備胎,夠我們吃很長一段時間了。”
沈星暮忍不住一笑,點頭道:“沒想到你在關鍵時候還挺聰明的。”
三個人一起往村口走。似乎這場遊戲的確完全複製了現實中的溪隱村,車子還在村口停著,隻不過葉黎的計劃落空了,車子在,但輪胎全都不見了。
徐小娟冷得厲害,葉黎便把她送進車裏,用之前買好的棉被裹住她的身子。
沈星暮沒心思去管這兩人,獨自嚐試往村外走,結果和他想的一樣,村口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他走不出去。
沈星暮站在村口的平地上,能聽見河水的流動聲。他想下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魚或螃蟹,但河岸實在太高,村口位子又沒有梯子,他下不去。
沈星暮沉吟許久,轉過頭叫葉黎來幫忙。他把麻繩捆在村口的石墩上,讓葉黎站在河岸上用電筒探照,他則吊著繩子下河查看。
河水不深,還不過膝,但水溫極低。人站在河裏,腳仿佛被冰封了,透骨的疼痛。
沈星暮忍著痛不斷走動觀察河麵。他堅持了十分鍾,雙腳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卻沒發現半條魚。
葉黎道:“沈星暮,還是算了,我站在岸上都能感覺到入骨的冷意,你先上來再說。”
沈星暮的確想上去,但他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凍得動不了了。他沉吟片刻,如實道:“你下來扶我一下,我走不動。”
葉黎吊著繩子下河。他的腳剛碰到水,便皺緊眉頭指責道:“這河水不是一般的冷,你之前怎麽不說啊?”
沈星暮冷聲道:“莫非你在關心我?”
葉黎不假思索道:“雖然我們是合作關係,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我已經把你視作朋友了。這麽冷的河水,你還一直在河裏凍著,我能不關心嗎?”
沈星暮覺得好笑,因為他的朋友裏,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像葉黎這麽落魄。論身份地位,葉黎的確不配做他的朋友。但他這會卻笑不出來,他也覺得葉黎這個人算是非常不錯的朋友。
他心裏這樣想,嘴裏卻不承認,隻冷冷說道:“等我們成功拿到善念之花之後,你再和我說朋友的問題。”
葉黎扶著沈星暮,並用身子做人體撐起他。
沈星暮花了超過兩分鍾,才順吊繩爬上河岸。他上來之後,並沒有坐著休息,而是站在上麵幫忙拉繩子,把葉黎拉上來之後才坐在地上休息。
電筒光的照射下,沈星暮能看清自己的狼狽模樣。他從未想過,向來講究儀容形象的自己,會有如此不堪的一天。
葉黎坐著喘氣一會,對著車子裏大喊道:“小娟,你休息夠了就幫我們找點柴火,我和沈星暮的腳都凍僵了。”
車子裏傳出徐小娟的聲音。她很乖巧地說道:“好的,老公!”
葉黎的臉立刻變得比當下的黑夜還黑。他立即糾正道:“你不要亂喊,我可不是你老公。”
徐小娟笑道:“現在不是,以後就是了。”
沈星暮瞧著葉黎僵硬的兩頰,也忍不住笑道:“其實徐小娟很不錯,至少聽你的話。”
葉黎搖頭道:“你別再說這種話了,我愛的人隻有思語。”
沈星暮道:“我愛的人也隻有夏恬,但我前兩年很肆無忌憚地找女人,而且每次都故意讓她知道。”
葉黎皺眉道:“你不怕夏恬小姐傷心?”
沈星暮道:“她傷不傷心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需要女人的時候,她不肯做我的女人,我就隻能去找其他女人。”
葉黎啞然道:“你這麽說,好像也沒錯。”
沈星暮道:“所以你現在也需要一個女人。你大可放心,我並沒有私心,隻是純粹地覺得徐小娟比較適合你。而且我一向說話算話。雖然夏恬的病很難治,但她近幾年內還不會有生命危險。我可以等第六朵善念之花去治她的病。”
葉黎沉聲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沒這個必要。我的女人是思語,無論小娟適不適合我,我都不能和她好。而且她才十八歲,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才找到我。我可不忍心趁虛而入,去禍害這麽好的小姑娘。”
——莫非你不知道,你的執著與堅持,本身並不存在任何意義?
沈星暮沉默片刻,點頭道:“隨你吧。徐小娟的債務,我幫她還了,至於你要不要她,你自己做決定。”
葉黎微笑道:“你能幫這個忙,我替小娟感謝你。”
沈星暮搖頭道:“你不用謝我,這種小事,對我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葉黎道:“所以這個世界很不公平。”
沈星暮問:“哪裏不公平?”
葉黎道:“有的人生來就是腰纏萬貫的公子哥,有的人生來卻是一貧如洗的窮小子。典型的例子就是你和小娟。”
沈星暮並不認同這個說法。他隨口道:“但是沒有人注定窮一輩子,也沒有人注定富一輩子。至少在我看來,無論貧窮還是富貴,都是有原因的。”
葉黎失笑道:“你說的很對。”
這會徐小娟已經把柴火撿來了。看來她的膽子也並不算特別小,至少她獨自一人摸黑撿來了足夠燒上半個小時的柴火。
沈星暮翻看了一下柴火,皺眉道:“全都是大塊的柴,你該弄一些容易起火的穀草。”
徐小娟嘟著嘴凶道:“我是撿給我老公的,又不是撿給你的,你管我撿什麽柴!”
沈星暮稍稍驚愕,他沒想到徐小娟敢這麽說話。
葉黎打著哈哈調解道:“什麽柴都沒關係。小娟,你去打開車子的後備箱,裏麵有備用的油桶。不管粗柴還是細柴,澆上汽油之後,都很容易點燃。”
徐小娟忽然抱住葉黎,湊著他的臉親了一下,乖巧地應了一聲“好的,老公”,接著大步往車子那邊跑了。
葉黎撫著臉發呆。
沈星暮溫和笑道:“看來徐小娟的確和你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