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夕怔怔盯著眼前的男子，他兩鬢已染了飛霜，四年前她離開時，他還是滿頭烏黑。而他現在其實還不到五十歲。
“皇後的位置，一直是留給母親的，對嗎？”
“對……”
“有什麽了不起的原因，一定不能在一起？你都已經是皇帝，有誰還能阻擋你不成。”
“嗬。”他居然在酸楚的苦笑，“是我不好。做不到她要的。她很好很好。她做了一切能為我做的。”他說著意味深長的看著張靈夕，“希望你能幸福。我們都希望你能幸福。”
姑娘回過神來，又開始翹尾巴了，臉一撇，嘴一撅，”我這麽厲害，還不是想幹嘛幹嘛。哼。現在不用當什麽莫須有的皇後。更是可以浪跡天涯去。你們就不能給我早說嗎？嚇得我四年沒睡好覺。恨了你四年。我真以為你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她定了定，冷哼一聲，”其實你真的挺喪心病狂。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你立自己女兒當皇後，人家才懶得管你什麽理由，看口水不把你淹死。我很想知道你這幾年的心情。也是愁的夜不能寐吧？所以頭發都愁白了。你就這麽信任袁正風嗎？如果所謂的命格說是不成立的，你這些年不白苦了。“
”聖旨上的皇後隻是一個職位。誰能鎮我天下，我就讓誰做。我心裏的皇後，隻有一人。她不做，就空著。至於命格之說，國師不會騙我的。在我還是宗室旁支的一個將領時，他就找到了我，說我會是將來的皇帝。他一路陪我打拚，世上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忠誠。“
”為什麽今天突然給我攤牌？不是不催我回來？我回來了也不召見。“
”你鬧得滿城風雨，不就是做給我看嘛。我主動現身吧，免得你再鬧什麽幺蛾子。日子早就定好了的，本打算到時候直接宣布。那會以為你還會賴在外麵不回來，誰知道你就這麽招呼不打回了金陵。嗬嗬，做戲要做全套啊。破命格也需算好時辰，才能破到極致啊。“
”我沒有故意鬧什麽。我隻是幫金公子請老爺子回家而已。以後有需要，我還是會這麽做的。“
”你真的無法無天。你怎麽也是朕唯一的公主，去青樓跳舞，全金陵的風流公子都給看了去。太膽大妄為了！“
聽到公主兩字，張靈夕一陣惡寒，”別。我可不是什麽公主。“
”靈兒……“蕭軍軟下聲來，”你從未叫過我一聲父王。“
”……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
”其實我早就想給你名分了，你母親不準。“
”嗬嗬。還好你沒給。不然封公主當皇後，你就真瘋了。但不破我命格，你又擔心江山坐不穩。現在挺好的。雖然我真的恨了很久。“
張靈夕爬起身就準備走。她不想他看見自己就這麽原諒了。他可能才是會下蠱的那個人，她和她母親都那麽容易對他寬容。她是真心希望他穩坐江山的。相信她母親那麽多年也是。
”你真的喜歡王謹嗎？“
聞言，張靈夕停下了腳步，噗呲一笑轉身走到羅漢床邊，一屁股坐到他對麵，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
”怎麽，剛和我相認就要和我聊這個？你是這樣的老爹嗎？“姑娘小手撐著下巴，大眼睛眨巴眨巴。
”我不但是你親爹，還是你的國君，你這麽沒有體統嗎？“
”那我從小就這樣了。哦，不是，我蒙上那個白麵紗，我就老實了。我大概隻能誠服在苗疆靈蠱之下？“
聽到苗疆二字，蕭軍不可見的抬了抬眉角，轉而擠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道：”在有皇後頭銜和陰陽令雙重壓力之下，你還有心情談情說愛，我以為你很是心悅。“
”悅。怎麽不悅。他現在長得這麽好看。“張靈夕兩眼彎彎，“不過我今天剛和他告別。因為我給他說了我是蕭靈兒，是皇後。嗬嗬。沒想到幾個時辰後，我就自由了。我得想想怎麽開始一段新情緣才行。天下美男那麽多。”
“看看你說的都是什麽話。”
”我要是被欺負了，你還願意讓你的金牌打手幫我出頭嗎？“
”現在誰還能欺負得了你？“
”那可不一定噢……“
”如果真被欺負了，你回來告訴我吧。別的沒有，金牌打手管夠。“
兩人笑做一團。他其實真的沒有那麽嚴肅的。所以他會對莫雪念念不忘。因為隻有在莫雪麵前，才是最真實放鬆的他。其他所有時候，他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所有人對他五體投地，他用冰冷的臉，應對著無數虛偽的嘴。
真好，現在有新的人可以隨性的聊聊天了。
“我從此隻是張靈夕了對嗎？”
“對。”蕭軍抿了抿嘴，始終沒把國師說更名改姓換身份才算徹底破命格的話說出口。但他女兒那麽聰明，相信已經明白。但他還是內心有愧，“對不起，不能給你公主的名份。現在連蕭姓都不能保留了。”
“沒關係。我得到了自由。這才是我最想要的。以前隻是從話本和戲曲裏聽到什麽神仙伉儷浪跡天涯的故事。但我看了張桐和桓君，那是真實存在的美好。嗬嗬，同樣的二十年，母親的苦我都看到了。還有父親……他……”張靈夕覺得心裏一陣酸楚。
“你父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真心感謝他幫我照顧你們母女。雖然把你養的這麽無法無天！”
“我以後還是會叫他父王的。父王……”
蕭軍笑了。
她覺得他這幾年真的老了很多，也溫柔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了那層血脈相連的關係，看他心疼了很多。
張靈夕和蕭軍對坐著喝了好幾杯茶，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我走了。我想去看看父親。你也早點回宮休息吧。你看起來，好累。”
她走出房間，看到蕭遠站在遠處的回廊裏，她欠身行了個禮，“告辭。”
蕭遠回到房間，皇帝道：“我會安排國師選定時日宣布。這幾年也辛苦你了。”
“臣應該做的。嗯……以後還需要……”
“隨她去吧。她現在的能力，大概也不需要什麽侍衛保護了。其他的，她要真喜歡王謹，也隨她吧。我希望她開心。”
“陛下，可是如果……”
蕭軍抬了抬手製止了他繼續說，“國師說了，更名改姓換身份，皇後也掛名滿了四年。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如果將來還是發生什麽。也是天意不可為之。”
他真實想的就沒再說了，隻是在心裏問自己，“如果真的是王謹，也許更能接受吧。把江山還給他們家。雖然不是蕭姓。但人都殺光了，隻剩下景和公主的兒子這唯一的血脈了。這樣會減少一些我的罪孽嗎？”
“臣遵旨。”蕭遠麵帶微笑的點頭應允，但袖子裏的手握緊了拳頭。